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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天馬蹄疾 第八章 古怪的姑娘

  刀劍、戰馬、風沙、烽火、血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趙翊看到這些,身體里的熱血會開始沸騰起來。

  他握著破甲刀的手垂到一側,然後邁開腳步向一百步外的戎國玄甲死士走去,每一步落地都很重,如重鎚砸地一般。

  隨著他步伐向前移動,一股逼人的氣勢漸漸散發出來,不亞於魏驍勇所率領的百騎衝鋒所造成的氣勢。

  趙翊的緩慢前行,讓遠處的陸午心裡一驚,一雙老眼眯起來,內斂寒光。

  以他聖人之尊,感覺到了趙翊身上不同尋常之處。

  太古凶兵,太白為先。

  他心裡的決定更堅定了,殺伐只會製造更大的禍亂,作為「兵子」的趙翊,殺伐之氣,已經不亞於太古凶獸,

  陸午心中的理想人選,當心懷「兼愛」,「非攻」才能讓天下回歸平靜,既然要與趙翊撇清關係,自然也不能讓他成為自己的女婿。

  陸午轉頭去看自己的女兒,見她的目光也正落在趙翊身上,眉頭緊緊擰著,似乎感覺到自己在看她,往這邊憋了一眼后,又埋頭去幫受傷的流民包紮。

  就在趙翊邁開步伐的同時,戎國玄甲死士的百夫長將手中的破甲刀向前一指,也催動坐下的漠北龍駒向趙翊衝去,他身後的二十騎緊隨其後。

  殘兵是殘兵,卻也不減氣勢。

  那些流民不明所以,見趙翊一個人提刀沖向那隊身披玄甲的騎兵,都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的驚容的誇張程度,不亞於看到一頭莽牛挺著雙角去撞山時的表情。

  一顆急劇跳動的心,感覺都要破胸口而出了。

  注意力全在那隊玄甲死士身上的趙翊,那會知道旁人心裡複雜的想法。

  姜文玉一聲喝么,趙翊突然加快了步伐,在距離那名百夫長只有十步時,右腳重重地在地上一蹬,整個人向前激射而去,同時揮動右手中的破甲刀,向為首的百夫長橫劈出凌厲的一刀。

  戎國百夫長手中格擋的破甲刀應聲而斷,趙翊沒有給那名百夫長反應的時間,跟著左手一拳砸在百夫長的胸口,將他雄壯的身軀砸飛,撞上了後面跟上來的玄甲死士,接連撞落馬了五名玄甲死士,一陣翻滾混亂后,落地的玄甲死士包括那名百夫長都沒有再站起來。

  趙翊攜帶著這一擊的威勢,迎向後面的玄甲死士,手中的破甲刀上下翻砍,或橫削馬腿,或豎劈馬上的玄甲死士,如一頭兇狠的猛獸,以霸絕的風雷之勢,從那隊迎面衝擊而來的騎兵馬隊中穿過。

  戰鬥很快結束了,當趙翊拄刀而立時,他身後留下的是一片慘烈,所有的玄甲死士都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都是一刀斃命,乾脆利落。

  就在那名百夫長說出那句話時,趙翊便已經做了決定,為了尊重他的對手,趙翊讓對手以一個老兵最引以為傲的方式,選擇自己的歸宿。

  老將百戰死,馬革裹屍還。

  此時的趙翊,在流民眼裡已經不是普通的人,而是一尊橫行無忌的魔神,他們不明白,那個並不雄壯的身軀,為何會在一瞬間變得如此的兇猛。

  谷風習習,沒有一人說話,連呼吸聲都小心控制著,借著昏暗的天光,都默默地看著那個像是來自地獄的身影。

  終於,天空中最後一抹亮光消失在了地平線下,山谷中變得暗淡下來。

  距離那處讓人驚悚的戰場五里之遠的西邊,山谷地勢要更加寬敞些,一堆堆篝火噼啪地燃著,篝火旁的人們,容色憔悴,神情肅穆。

  除了不時傳出小孩的哭鬧聲外,還有一聲聲因傷痛而產生的哼聲,使得這偏僻的山谷有了些生氣,但聲音聽在耳里,讓人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

  遠處響起的一陣馬蹄聲,讓本來有些吵鬧的山谷頓時安靜下來。

  一共是四騎。

  戰鬥結束后,陸氏父女帶領流民中的老幼婦孺和受傷的流民,加上那幾名受傷的并州兵,由一部分青壯護著,先行去前面找營地安頓,餘下的流民青壯留下來幫助掩埋屍體。

  趙翊等四人在掩埋好所有屍體后,讓那些流民青壯先行去和家人會合,他們四人在那座埋著并州兵的巨大墳堆前,默默的站了許久,最後還是姜文玉出聲打破了沉默,:「咱們先回營地吧?」

  站在最前面的趙翊,怔怔地盯著那塊臨時做的石碑,石碑上光溜溜的,什麼都沒有寫。

  魏驍勇突然跪到地上,伏身痛哭起來。

  崔書生和姜文玉站在一旁,默然地看著。

  墳前的趙翊,清瘦的身軀在微微顫抖。

  「你不該帶兄弟們來這裡的。」趙翊冷冷道。

  魏驍勇收起哭聲,卻止不住眼淚,他緊握雙拳,一臉悲憤。

  趙翊輕輕嘆了口氣,然後轉身扶起地上的魏驍勇:「魏大哥,還記得我們的誓言嗎?」

  魏驍勇點了點頭,一張滿是滄桑的臉上早已布滿了淚水。

  為國為民,奮不顧身。

  這是當初他們並肩作戰的信條。

  當初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很多都已經永遠的離開了,剩下的竟然成了劉合實現野心的工具,這不得不令他感到痛心。

  「咱們走吧!」

  趙翊走到一匹漠北龍駒前,翻身上馬,然後催馬沖入夜色中,其他三人緊隨其後。

  坐在火堆旁的流民青壯,不時看向西北邊那堆獨立的篝火,那裡有三個人圍坐著,流民的目光大多都落在那個背對著他們的人的身上,眼神中充滿了深深的敬畏。

  這一切都落在姜文玉和崔書生的眼裡,一人羨慕不已,一人震驚不已。

  姜文玉將手中一塊烤得焦黑的肉遞給趙翊,帶著些不滿的情緒道:「咱們冒死救了他們,這陸老兒不但不來好好感謝咱們,還將咱們晾在一旁不聞不問,這是什麼道理?」

  看到低頭沉默的趙翊,崔書生用手碰了碰還想繼續抱怨的姜文玉,笑道:「文玉,你這麼喊陸先生,小心陸姑娘揍你。」

  姜文玉急忙轉頭看了一眼,似乎真的怕陸清心聽見似的。

  「今天對戰戎國騎兵,趙翊那一手刀法,真是絕了,我看了都心有餘悸。」崔書生又說道。

  姜文玉頓時明白了崔書生的用意,忙接話道:「對對!老趙你今天真是太帥了,我們族裡的那些女孩子如果見到你,肯定喜歡得不得了。」

  崔書生捅了姜文玉一拳,瞪著眼睛道:「說什麼呢,趙翊早就屬於我姐的了。」

  「你姐和趙翊有什麼關係?」姜文玉疑惑道。

  「怎麼沒有!」

  崔書生挪到趙翊身旁,伸手拉住趙翊道:「趙翊你說,我是不是要把我姐介紹給你,你是不是答應我了的?」

  本來心情沉重的趙翊,被他們兩人弄的苦笑不得,看到姜文玉一臉好奇地看著自己,便說道:「是書生說的,我也沒說答應。」

  「我就說嘛,老趙是何等人物,尋常女子怎麼會看得上。」

  姜文玉說完也把屁股往趙翊身邊挪了挪,繼續說道:「老趙,要不跟我一起去略陽城吧,我們姜氏的女子英姿颯爽,明艷動人,到時你隨便挑。」

  崔書生不滿道:「我姐可不是尋常女子。」

  趙翊掙脫了姜文玉的手,然後推了推靠過來的姜文玉和崔書生:「去去!你們把我當什麼了。」

  崔書生撿起一根樹枝扔到火堆中,有些氣道:「那陸老兒狗眼看人低,覺得趙翊現在落魄了,竟然干起了悔婚的腌臢事,真是丟盡了咱們讀書人的臉面。」

  「竟然有這種事!」姜文玉一臉驚訝道。

  然後瞬間又把頭湊到趙翊面前,有些忐忑地問道:「老趙,那個……這麼說你和陸姑娘是有婚約的?」

  趙翊心裡裝著事,沒有發覺姜文玉的表情,只是苦笑道:「那是以前的事情,現在沒有了。」

  「誰說沒有了,以前有,現在有,將來依然有。」陸清心的聲音突然響起,正在談論她的三人被嚇了一跳。

  三人忙尋聲望去,只見十步外站著陸清心那苗條的身影,這會兒正黑著臉盯著三人看,見到三人站起身來,她狠狠地盯了一眼趙翊,便轉身走了,連姜文玉的叫喚也絲毫不理會。

  火堆旁,站著的三個少年面面相窺,都不知道陸清心是什麼時候來到的,又被她聽去了多少話。

  崔書生見姜文玉苦著臉緊緊盯著遠處的陸清心,把臉湊過去打趣道:「文玉,聽陸姑娘的口氣,怕是你沒有機會了。」

  姜文玉瞪了崔書生一眼,怒道:「你姐姐不是也沒機會了嗎!」

  說完轉身準備坐回到火堆旁,瞥見怔怔發獃的趙翊,想了想臉上露出歉意道:「老趙,對不住啊,我之前不知道你和陸姑娘的關係。」

  趙翊伸手拍了拍姜文玉,搖頭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默默走回火堆旁坐下。

  陸午的態度是很明顯的,不過他也能理解,只是陸清心的態度讓他覺得雲里霧裡的,自那晚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后,便一直對自己冷冷淡淡的,甚至還表現出厭惡的表情,只是她又兩次表明,她會遵守兩家定下的婚約。

  真是個古怪的姑娘。

  崔書生伸手拍了拍姜文玉的肩膀,沒有再去取笑他,拉著他又坐回了火堆旁。

  深秋的夜晚,天高氣寒,空曠的山谷中,讓人覺得孤冷孤冷的,流民都圍坐火堆旁,相互依偎著取暖。

  陸清心巡視了一遍營地,又回到了她爹的身邊,陸午盤坐在一張破舊的毯子上,閉目養著神,陸清心看了他爹一眼,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開口,她雙手抱膝,將下巴枕在腿上,一雙秋水般的眼睛盯著火堆看。

  陸午是晚年得女,而且陸清心又無姐妹兄長,陸午對她是百般憐愛,自小到大,從未讓她受過丁點苦,如今陸家落難,她怎麼能置身事外,哪怕是犧牲自己的幸福,也要賭上一賭。

  崔書生看了一眼流民的營地,見他身邊的兩人都苦著臉,情緒都不高的樣子,便開口道:「你們說陸午身上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為何戎國一再糾纏,連那什麼焱妃都出動了,那可是聖人境的人物啊!」

  「現在連北邊的劉合也出動了兵馬來爭奪,越來越讓人好奇了。」姜文玉也說道。

  「文玉,你們姜氏會不會派人來?」

  姜文玉搖了搖頭,轉頭去看趙翊:「老趙,你知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趙翊也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總不會是為了陸姑娘吧?」崔書生盯著姜文玉笑道。

  姜文玉狠狠瞪了他一眼,扯著臉道:「書生,你這樣說嫂子,小心老趙也給你來一刀。」

  崔書生吐了吐舌頭,沖趙翊笑了笑,小聲嘀咕道:「大不了把我姐陪給趙翊。」

  聽到崔書生的嘀咕,姜文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趙翊則黑著一張臉。

  這時魏驍勇走了過來,他手上拿著兩個皮水袋,先扔給姜文玉一個,將另外一個遞給趙翊。

  姜文玉拔開塞子放到嘴邊,驚喜道:「這是酒!魏大哥真有你的。」

  他仰頭喝了一大口,一臉滿足地吐了口氣,然後將手裡的皮酒袋遞給崔書生。

  趙翊喝了一口后,將手裡的皮酒袋又遞迴給魏驍勇,問道:「都安排好了?」

  魏驍勇點了點頭,也將皮酒袋放到嘴邊喝了一口酒,說道:「我和兄弟都說好了,不回并州了。」

  趙翊臉上一怔,隨即點頭道:「這樣也好,你的傷怎麼樣?」

  「不礙事。」魏驍勇搖了搖頭。

  「太好了,咱們都去略陽城,到時我請你們喝最烈的酒。」姜文玉高興道。

  崔書生剛好喝完一口酒,咽下后問道:「文玉,有沒有最烈的姑娘?」

  姜文玉一臉壞笑道:「呦,瞧不出來,書生你看著斯斯文文的,居然會喜歡烈性子的姑娘。」

  崔書生本是順著姜文玉的話,隨口開的一句玩笑,被姜文玉一搶白,臉蛋頓時通紅起來。

  就連一直心情沉重的趙翊,聽了他們的玩笑話,也不自覺笑起來。

  未入睡的流民們聽到笑聲,紛紛往這邊看來,陸清心也抬頭看了一眼,一張俏臉黑了黑,以為那幾個臭小子又在說她什麼。

  陸午一直盤坐著不動,閉著的眼睛一直沒有睜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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