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交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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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玄倒是不在乎翠煙閣和待賢坊兩方的衝突,不過既然這個崔堂主把事情說的這麽清楚,他也就不用多問無關的事了,當下起身說道:“好,既然崔堂主你要查這裏的事,你就去查吧,若是能查出個一二結果,最好也能跟老夫分享一下,老夫要查謀害了秦幫主的人,你或許能助老夫一臂之力。”
崔堂主也趕忙起身,說道:“既是安老前輩應允,那在下這就開始調查,如有所獲,必會與安老前輩您分享。”
兩人一道出了屋子,魯仲武聽到門口聲響,便從屋旁走了過來,安德玄一看到魯仲武,便向崔堂主問道:“崔堂主,你覺得魯仲武是害了秦幫主的人嗎?”
魯仲武聽到了,說道:“秦思廷尚活著的時候,我魯仲武還是一個無名小卒,哪裏有機會暗害於他。”
安德玄不說話,隻是看著崔堂主,崔堂主打量了一番魯仲武,說道:“不像。”
“哪裏不像?”安德玄問道。
“這位魯仲武壯士,看上去英武豪壯,又十分在乎麵子,這樣的人,若說是會下毒暗害,的確有可能,”崔堂主說著,頓了一下,魯仲武剛想反駁,崔堂主卻繼續說道,“但暗害之後直接坐到被害之人的位置上,且大言不慚直接自稱幫主,說的如此‘自然’,似乎臉皮太厚了一點,安老前輩,我覺得這一點不太像。”
安德玄看看魯仲武,點點頭,說道:“有道理,魯壯士的確不像是你說的那種‘厚顏無恥’的人。”
魯仲武被這兩個人的話氣得不輕,明明說的是不懷疑自己,卻又如此夾槍帶棒,但眼下他實在是拿眼前的人沒轍,當下不再說話。
安德玄對崔堂主說道:“既然你剛剛已經跟老夫說了你的打算,那老夫就先跟你分享一些東西吧。老夫和魯仲武來到這座山寨沒多久,不過我們來的時候,這裏空無一人。”說著,他走向那些儲存著軍糧的屋子,崔堂主趕忙跟上,來到房屋門前,安德玄說道,“這裏存著你說的那些軍糧,你可以看一看。”
崔堂主拱手彎腰說道:“謝老前輩指引。”隨後進入房屋之中,安德玄也跟著他走了進去。
房屋之內,仍是如剛才安德玄所見那樣,整齊的堆滿了麻袋,崔堂主進入其中,打開其中幾個口袋,還取出其中稻米嚐一嚐,思索了一會兒,查看了許久,他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幹脆提起一袋,將其拿到屋外陽光照射之處,仔細查看麻袋外表,眉頭緊皺,隨後他又返回屋內,取出另一袋,兩者互相對比之下,隻露出詫異神色。
安德玄問道:“怎麽?你看出什麽問題了?”
崔堂主放下麻袋,把麻袋中的糧食倒出,直接拎著麻袋來到安德玄麵前,說道:“的確有問題,老前輩請看,”他把兩個麻袋拿到安德玄眼前,“這兩個袋子的官印有不同。”
“哦?”安德玄仔細看去,乍一看好像兩個官印十分相似,但仔細看去,兩者又有些許不同,安德玄自己對於這些東西了解並不多,於是問道,“究竟是有什麽不同?”
“老前輩您看,這個麻袋上的官印,乃是轉運使司所打的官印,大凡自南方征上來的糧食,都要經過江淮轉運使的手,從江南走運河運到北方,而這個麻袋,”崔堂主展示了另一個官印,“這個印上的官印打的卻是朝廷兵部的官印,兩方官印雖說所印的字是一樣的,但字形大小卻有不同。”
安德玄有點迷惑了,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崔堂主說道:“這個打著轉運使司官印的麻袋,整座倉庫裏到處都是,其中稻米存儲的時間也更短一些,而這個打著兵部官印的麻袋,在這屋內我隻找到了一個。”
“那又如何呢?”安德玄仍是不太明白。
“老前輩您可能不太清楚,”崔堂主解釋到,“大凡是運往各個邊疆都護府的糧食,都是要自兵部發出,絕不能由轉運使直接送往各個都護府。否則,隻需都護府串通了轉運使,都護府糧草便足以自給,如此,皇權自然不穩。”
安德玄有些明白了,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這裏的糧食大部分都是打著轉運使司印的糧食?轉運使司轉運的糧食,應該送到哪?京城嗎?”
崔堂主點點頭,說道:“正是如此,但這裏存放的哪一種更多,還需自己查驗,不過根據我們閣主得到的消息,把這些糧食儲存於此的那些人,存放的應該是運往安西都護府的糧食才對,不應該有轉運使司的糧。”
魯仲武在旁有些奇怪了,問道:“你剛才說了,這裏的糧是被人劫下來,然後找秦幫主交易儲藏之處的,他們到底是在哪打劫了?怎麽還能劫到江淮轉運使的?還能一路送到這山裏?”
崔堂主看著魯仲武,他知道魯仲武一直在外偷聽,但也並不在乎,隻又轉頭看著安德玄說道:“安老前輩,若是這裏大多是轉運使司的糧,這裏麵恐怕就不隻是栽贓我們翠煙閣這麽簡單了。”
安德玄點點頭,說道:“那好,那你就好好查一查,這裏到底有多少轉運使司的糧,多少兵部的糧。老夫倒是覺得事情更有意思了。”
崔堂主得了安德玄的話,便扭頭對魯仲武問道:“你分得清這兩種官印嗎?”
魯仲武看了看,搖了搖頭,說道:“分不太清,這上麵的字明明差不多。”
崔堂主說道:“好,那就麻煩你的人網開一麵,讓我的人進來查,免得耽誤了時候,惹安老前輩不痛快。”
魯仲武還以為崔堂主要給他解釋兩種官印的區別呢,沒想到他是打算直接讓自己的人進山寨來查,當下看向安德玄,說道:“這是我們黑嶺幫的山寨,我……”
安德玄直接打斷了他,說道:“什麽黑嶺幫的山寨,這些寨子不都是你讓出去的嗎?說實話,這山裏還有幾座跟這座山寨一樣的地方?”
魯仲武想也沒想就搖頭,說道:“黑嶺幫放棄的山寨,我都帶老前輩你走完了,這裏就是最後一個山寨了,哪裏敢有所隱瞞。”
安德玄說道:“好吧,看在你確實帶老夫走了許多個空寨子的份上,老夫就不懷疑你了,你讓你的人讓開,讓翠煙閣查清楚,事情早結束,對你也有好處,快去。”
魯仲武無可奈何,隻得瞪了崔堂主一眼,自己去山寨大門處放人進來,崔堂主倒是滿不在乎,他現在已經徹底清楚了,這個魯仲武的人已經完全被安德玄控製了,他在此地做事,已經不需要顧及黑嶺幫的麵子了,隻需討得安德玄的信任即可。
沒一會兒,崔堂主的人便來到了山寨之中,崔堂主下達命令,要求所有人都行動起來,查驗每一個房屋中的每一袋軍糧,其中總數多少,多少是轉運使司的官印,多少是兵部的官印,全部計算清楚,不得有誤。
他帶來的手下人不多,因而安德玄也要魯仲武相助,翠煙閣的人在內清點,黑嶺幫的人則要在旁協助,雖然魯仲武很不情願,但也這麽做了,很快,整座山寨都忙碌了起來,兩派的手下們分工協作,開始清點此地的糧食。
安德玄看著眾人開始查點,對身旁的崔堂主問道:“崔堂主,你們翠煙閣經驗豐富,你說說看,為什麽這麽一個儲存軍糧之處,卻沒有人看守呢?”
崔堂主說道:“秘密儲存,自然不希望有人知道,若是安排人看守,或是向內輸送物資,或是在營寨中生火造飯,總是會露出一點行跡,不如幹脆把這裏變成一處破敗之地,最好再添一些駭人聽聞的傳言,使人不敢靠近最好。”
安德玄想了想,卻不認同崔堂主的話,說道:“你說的有一些道理,但也有一些沒有道理,恰如今日景象,你和老夫都找到了這裏,且似乎並不困難,如此一來,不設防不設崗,的確沒有道理。”
崔堂主想了想,說道:“安老前輩您能找到這裏,因為這裏原本便是黑嶺幫的地盤,”他看了一眼正在指揮手下的魯仲武,“您掌控了黑嶺幫,自然能找到他們已然舍棄的山寨。”
“是啊,”安德玄說道,“那你呢?”
崔堂主說道:“我能找到這裏,是因為我們閣主從長城水塢得到了情報,直指此地,故而……”他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了。
安德玄說道:“是啊,既然長城水塢能確切知道此地,這裏藏了什麽,他們也就一清二楚,你不妨說說看,他們為何會把這樣一個地方透漏給你們翠煙閣?”
崔堂主陷入沉思之中,是啊,長城水塢受命調查運糧隊遭劫掠之事,查到此地,卻又並不著急知會朝廷,發兵進剿,且還拿此地之事與翠煙閣做交易,其中實在沒有道理,若是他們想要栽贓翠煙閣……
想到此處,崔堂主突然有些不解,若是如此行事,隻為把翠煙閣引到此地,這樣的計略,為何閣主還是把自己派過來了?
安德玄看他表情,已然把他心中所想猜了個大半,說道:“你是擔心,你現在待在這座營帳,若是現在有人截斷穀口,殺進來,把你人一抓,頓時人贓俱獲,對嗎?”
崔堂主看向安德玄,他現在對這位老前輩有些懷疑了,但一眼看去,安老前輩似乎不像是認真的,倒像是出言調侃,心念一動,崔堂主說道:“確實擔心此事,但晚輩在此地做了什麽事,安老前輩您看得清楚,晚輩也說的清楚,接下來該當如何,還望安老前輩指點。”
安德玄看他很是上道,點點頭,說道:“不錯,李宗戎挑選的人,看來也絲毫不遜於李宗儒啊,你這兩句話,便是要把我也扯進來嘍?”
“不敢,不敢,”崔堂主說道,“隻是此事實在令人迷惑,安老前輩久曆四方,晚輩有不解之處,自然要請教一下前輩。”
“老夫誇你不錯,不是誇你吹捧人的本事,”安德玄笑著說著,取出了裝有玉環劍的匣子,在匣子底部一撥,一個令牌掉了出來,安德玄將其遞給崔堂主,說道,“你看這是什麽?”
崔堂主接過令牌一看,說道:“待賢坊李老板的令牌?安老前輩,這是何意?”
“你派人去取玉環劍,不就是想知道秦幫主死前留下什麽遺言遺物嗎?”安德玄手指那令牌,說道,“這就是秦幫主留下的遺物。”
崔堂主看著令牌,更是詫異了,對安德玄說道:“這……莫非是晚輩錯了?待賢坊的確接觸過黑嶺幫?黑嶺幫能夠在秦幫主治下改邪歸正,其中也有李老板的功勞?”他這麽說著,卻又自己搖頭說道,“但是時間不對啊,秦幫主治理黑嶺幫之時,不僅李老板尚在西域,就連何容與何夫人,其時也在西域軍中,這……是如何做到的?”
安德玄輕輕搖搖頭,說道:“你搞錯了,這個令牌,不是秦幫主所有的,他在真正的遺言之中已經說清楚了,老夫也很清楚,秦思廷他雖然做事多憑自己的道義,行事正派,但倚仗的從來都是自己,不曾借助過朝廷官府之流。”
“不是秦幫主所有?”崔堂主想了想,不禁睜大了眼睛,“安老前輩的意思是,秦幫主傳出這個令牌是要說,令牌是那些害了他的人所持的嗎?”
安德玄手指向魯仲武,說道:“這個嘛,你不妨去問一問那個魯仲武,老夫不太喜歡逼著人說話,但你讓能讓他說一說他背後是那股勢力,說不定咱們都能搞清楚許多事。”
說著,安德玄從懷裏取出了秦幫主真正的遺囑,遞給崔堂主看,說道:“其實吧,老夫也並不喜歡你們閣主,不喜歡翠煙閣,老夫隻是覺得,既然有些事老夫退讓了,那老夫的友人,就不該有人打他們的主意,你自己看吧。”
崔堂主接過遺囑,說道:“原來如此,晚輩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