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捕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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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磯山,山腰上。
一群人跌跌撞撞,互相攙扶著向山下而去。老和尚在前麵帶路,他身後的人個個帶傷,隊伍中段,兩個傷的比較輕的人抬著一塊門板做的擔架,擔架上,一個老道躺在上麵,神情十分痛苦。一行人時刻警惕地四處觀察,生怕有人在附近埋伏。
莫廣跟在隊伍最後,一方麵是方便觀察整個隊伍的情況,時刻幫手,另一方麵則是要警惕敵襲,目前著一行人當中,能打的也隻有他一人了,在他身後,整個山林濃煙滾滾,火勢雖說還未燒到那座小廟,但黑煙已經熏得人睜不開眼睛了。
火是從山下燒起來的,莫廣很清楚,起火的方向不是翠煙閣所在的村莊的方向,那麽就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玉瓏子那夥人做的了,莫廣並不清楚玉瓏子受了怎樣的傷,但之前在自己手裏吃了虧,火攻或許就是成本最低的方案了,不論是把莫廣這些人困在山上,還是驅趕出來,都十分容易發動突襲,隻是令莫廣有些難以接受的是,明明在小廟裏還有許多受傷的玉瓏子的弟子,難道他們真的就隨便放棄這些人了?還是覺得這些人或許早就死了?
莫廣自然不會放他們繼續被關在那裏,等著被山火活活燒死,他解開了這些人腿上的綁繩,把他們先放了,這倒不是莫廣仁慈,而是這些人如果押走,那便是整個隊伍的累贅,山下的人敢直接燒山,那莫廣他們就絕對沒法把這些人當作人質,還不如先行放了,擾亂一下敵人,同時也站個道義的高點。
放走這些人的時候,莫廣問過玉遊子,問他怎麽想,玉遊子說的很明白了,他們死心塌地的跟著自己師父,道義上倒也沒錯,各事其主,談不上錯,但放走他們之前要說清楚,他們能夠活著下山是因為什麽,他們一身武功都是正道,底子也都可以,若是自己能在這件事上有所體悟,也不枉自稱重山派的弟子。
莫廣把玉遊子的原話說給了這些人,不過也沒看出這些人聽了這些話有什麽神情上的變化。不過這倒也不奇怪,在他們眼裏,自己隨師父來清理門戶,隻是沒想到有莫廣這麽個外人插手,自己隻是戰敗被俘,對於給他們治傷的老和尚,他們十分感激,但對於玉遊子和師父玉瓏子,他們或許並沒有改變自己的看法。
下山的山路並不算難走,加之玉遊子的弟子們經常輪流下山賣柴買米,故而雖說個個帶傷,但相互扶持之下,下山的速度不算慢,莫廣估量了一下,山火是影響不到他們的,問題就在於下山之後該如何是好。
之前玉遊子他們打探到張堂主可能在這釣磯山上時,他們先是提前派人在這裏探查了一番,而後走陸路從東北方向而來,越過一道深溝摸到山裏,而後藏身在小廟之中,但現在下山,陸路已經不能走了,起火的方向便是東北方向,那裏一定會有人阻截,但山下漁村又是處在翠煙閣掌控之下,去那裏也無異於自尋死路,無可奈何之時,老和尚突然提出,山下靠西方向,有一個石洞,十分隱蔽,洞內有一處清泉泉眼,那裏是他的師父早年閉關的地方。師父圓寂之後,他按照師父的遺願,煉化屍身,把師父安葬在了洞中。現在若是無處可去,老和尚他可以帶眾人現在那裏避避風頭。
莫廣和玉遊子聽了這個建議,雖然覺得十分不妥,畢竟要驚擾老師父的師父安葬之處,實在不是道理,但眼下無可奈何,隻得感謝老和尚的一片心意了。莫廣打定主意,若是當真能藏下來,他可以自己出來,找到呂成君幫忙,再用船把玉遊子妥善安置。
就這樣,一行人沒用多少時間便下了山,順著老和尚帶的路,很快便出了山林,莫廣在後麵觀察的十分仔細,他必須確保身後沒有人在跟蹤,山上不僅有玉瓏子的人,更有翠煙閣那個會放毒箭的人和他的手下埋伏,藏在山洞裏麵,若是被人知道了,那恐怕還不如待在小廟裏麵安全。
就在莫廣四下查看的時候,隊伍前端突然起了一陣騷動,莫廣聽得前麵動靜,趕忙穿過人群向前跑去,遠遠的看到老和尚麵前,站著一個瘦高身材的人,頭戴鬥笠,身披蓑衣,擋在隊伍麵前,沒等莫廣靠近,那人掀起鬥笠,一瞬間,老和尚背後的幾個玉遊子的弟子被驚的倒退幾步,癱坐在地。
莫廣並不認識來人,玉遊子聽到前麵自己弟子動靜,自然不能繼續躲在隊伍之中,發令要抬著自己的兩個弟子到前麵去,他得知道是什麽人讓自己弟子如此驚異。
那人第一時間也沒認出玉遊子的弟子,畢竟這些人現在和老和尚一樣剃了光頭,但隱約覺得眼前這支隊伍的人十分熟悉,於是開口問道:“你們……你是……”
他這一開口,癱倒在地的幾個弟子才算是反應過來,當即爬起來,莫廣趕到隊伍前麵之時,這幾個弟子已經跪在了來人麵前,哭著說道:“陳掌門……你,你還活著……”
陳掌門這才認出了眼前的這些人,說道:“你們是玉遊子長老的弟子,對吧,怎麽都剃了頭?怎麽回事?你們的傷又是怎麽回事?是翠煙閣的人嗎?”
莫廣驚訝地聽到兩方的對話,上前問道:“你是重山派的陳掌門?”
陳掌門看向莫廣,莫廣在山上的時候就脫掉了從翠煙閣取來的袍子,現在穿著一身行走江湖時常穿的便裝,陳掌門自然是不認識莫廣,但莫廣的氣質陳掌門認得出,當即問道:“這位俠士,不知該如何稱呼?”
莫廣有些猶豫,看向玉遊子的弟子,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這真的是你們掌門?怎麽有這麽巧的事?”
弟子們此刻已然難以控製情緒,一見到掌門,一年多以來受過的所有苦難都湧上心頭,更是想起昔日掌門在時重山派的威風景象,現在隻能帶著哭腔對莫廣說道:“是,是我們掌門……是……”說著,他站起身來,對身後的隊伍喊道,“師兄師弟們,掌門……是掌門!掌門回來了!”
隊伍立時炸了鍋,所有人都紛紛向前,想要一看究竟,抬著玉遊子的兩人聽了,加快腳步,把玉遊子抬到了隊伍之前。陳掌門看到了被抬在擔架上的玉遊子,趕忙搶上兩步,扶住擔架問道:“玉遊子長老!你這是……你的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玉遊子看清了來人,一時間也難以自已,說道:“真的是你,陳掌門,你真的還活著?我們找你找的好苦啊。你……你是怎麽從翠煙閣的人手裏逃出來的?”
聽到玉遊子這麽說,莫廣總算可以確認來人的身份了,他走到陳掌門身後,說道:“陳掌門,方才不敢確認你的身份,故而沒有通報性命,我叫莫廣,是奉待賢坊李老板之命來這裏的。”
陳掌門馬上反應過來,轉身說道:“你就是莫廣?好,莫侍衛,我可算找到你了,我有口信要帶給你。”
“找我?口信?”莫廣倒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陳掌門你究竟是從哪裏來的?怎麽會有給我的口信?”
玉遊子也十分納悶,說道:“掌門,你認識這位莫居士?到底是怎麽回事?”
“事不宜遲,具體怎麽回事,我們等到安全了再說,我先把口信帶到。”陳掌門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交給莫廣,說道:“口信是梁嵐梁女俠的,她知道你在江州,消息又十分緊急,莫侍衛你還是先看看吧。”
莫廣疑惑地接過信,一邊拆信一邊說道:“梁女俠?給我的信?”
陳掌門看了看整支隊伍,對玉遊子說道:“看得出來,玉遊子長老,你們受苦了,是翠煙閣的人嗎?到底是怎麽回事?其他人呢?”
玉遊子痛苦的搖了搖頭,說道:“掌門,我一開始的確是打算攻擊翠煙閣給你報仇的,但這些……這些傷……這些人……是……是……”他聲音哽咽了起來,實在是說不出口。
“是誰?是誰啊?”陳掌門追問道,“有什麽不能說的嗎?我已經回來了,是什麽人,咱們重新集結重山派的人手,不論是誰也是不怕的,玉遊子長老,你說啊。”
“是……”玉遊子從牙縫之中擠出了聲音,“是玉瓏子……是玉瓏子他的人。”
“什麽?!”陳掌門愣在了原地。
玉遊子終於支撐不住了,兩行清淚落下,說道:“掌門,重山派,已經沒有重山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