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鳴蟬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息道:「你是心境的問題。這一關,需要你自己過。我和師尊都幫不上忙。胡亂點撥,反而容易令你誤入歧途。」
洛道韞點了點頭,突然抿嘴笑了笑,滿不在意地道:「也罷,我就在外界多待些時日。正巧靖國風起雲湧,我去湊個熱鬧,沒準就破開迷惘,得見真我了。」
「師妹,你的氣魄倒是不小。要知道靖國這灘渾水,就連師尊都不敢輕易涉足。」柳下鳴蟬感慨道,「不過,你既然決定了,師兄也不能阻攔。我便跟你講一講如今靖國的情勢吧。」
洛道韞笑道:「師妹洗耳恭聽。」
「嚴格來講,靖國的情勢跟你父親洛文君有很大關係。二十六年前的界山一戰,靖國大敗,損兵二十萬,季氏王族甚至戰死了一位三花聚頂境的鍊氣士,國力大衰。先王將最富饒的河朔三郡,共二十六縣之地割讓給元國乞和后,沒多久便鬱鬱而終了。
當時外有強鄰大軍壓境,內有士族蠢蠢欲動。年僅十四歲的季恩廣繼位,接手了一個風雨飄搖,千瘡百孔的靖國。新君年幼,一應國事皆由他的舅舅,時任丞相的昌河君打理。昌河君生性軟弱,不停地將朝廷的權柄下放給各地士族,以避免他們生亂。雖是飲鴆止渴,但到底穩住了局面。
六年後,季恩廣加冠親政,昌河君卻不想讓權,雙方關係越發緊張,後來甚至勢同水火。後來,季恩廣在你父親的幫助下,以謀逆罪處死了昌河君,並將其滿門男丁盡數處斬。」
原本津津有味聽故事的洛道韞吃了一驚,忍不住問道:「我爹?」
「是的。」柳下鳴蟬重重點了點頭,繼續道,「剷除了昌河君的勢力后,季恩廣大權獨攬,拜你父親為丞相,掀起了一場浩浩蕩蕩的大變法。他們宣布以律法治國,頒布了一條又一條的律令來削弱各地士族,提拔平民奴隸,革新靖國。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令靖國煥然一新。」
洛道韞聽罷,疑惑道:「各地的郡望士族皆有三花聚頂的鍊氣士坐鎮,他們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
柳下鳴蟬輕笑一聲,道:「怎麼可能?你猜猜為何他們沒有聯手推翻季恩廣?」
洛道韞思索片刻,突然眼眸一亮,「二十年前,王上拜萬古流為國師,莫非……」
「不錯,」柳下鳴蟬含笑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據師尊講,萬古流乃是元神純陽境的鍊氣士,真正佇立於人間巔峰的頂尖強者。」
洛道韞恍然大悟,立時對靖國的局勢有了清晰的概念。各地士族雖然不乏鍊氣士,但修為最高的也才是三花聚頂,跟國師萬古流相比,還有不小的差距。
當然,各地士族也不是吃素的。倘若請出各族底蘊,多尊三花聚頂境鍊氣士一同出手,未必不能將萬古流圍殺,但自身也必將要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至少得被拉走三五人墊背。
因此,不到萬不得已,各大郡望士族並不願跟朝廷撕破臉,去萬古流這位元神純陽境的鍊氣士生死相逼。朝廷自然也清楚這一點,並不會將士族往絕路里逼。兩方互有忌憚,來回試探,這才維持住了如今堪稱微妙的平衡局勢。
「季恩廣總覽全局,維持靖國局勢的平衡;萬古流威懾四方,抵住郡望士族的反撲;你父親總領朝政,於國內頒施各項律令,穩步革新。他們三位一體,互為支柱,這才令新法推進得井然有序,有條不紊。」柳下鳴蟬感慨萬千,突然又道,「但是,如今的局勢變了。」
洛道韞面色緩緩變得凝重,頷首道:「我父親病逝,支撐新法的三根砥柱斷了一根,蟄伏已久的士族們認為時機到了,各個摩拳擦掌,準備掀翻新法。」
「不錯,如今各地的局勢隱隱不穩,時有騷亂,便是對季恩廣的試探和逼迫。」柳下鳴蟬繼續道,「現在擺在季恩廣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第一,重現找一根砥柱來穩住局面。第二,藉機與士族們講和,適當地退讓兩步,平息各地的騷亂的同時,還可保住絕大部分的變法成果。不過……」
說到此處,他面色不虞,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小師妹。
洛道韞瞬間意識到他話中的深意,明眸中罕見地浮現一抹煞氣,「一旦雙方決定講和的話,士族們需要一個出氣筒,靖王需要一個替罪羊。而出氣筒和替罪羊的人選,再沒有比我父親更合適的了。」
柳下鳴蟬默然,洛文君的確是最有可能被犧牲掉的人。如今的靖國國力大增,靖王變法的初願早已達成。此時,只要他再依著士族們的意願嚴懲洛文君,必能徹底扭轉以往的暴君形象,不必再擔憂身後之名。
洛道韞沉默片刻,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煩躁,父親為了靖國嘔心瀝血,難道最後要落得一個身敗名裂,遺臭萬年的下場?
「大師兄,你說靖王能不能再找來一根支撐新法的砥柱?」
柳下鳴蟬皺眉思索,許久後方嘆息一聲,道:「你父親這般人物又豈是輕易能尋到的?如今的靖國暗潮洶湧,我遍數廟堂內外,能挽住局面的唯有一人。但他卻是你父親的死敵,一直以來都在阻礙新法。」
洛道韞黛眉一挑,笑道:「大師兄說的是御史大夫姚秩吧?我曾聽父親提起過他,是一隻積年老狐狸,陰險狡詐,老謀深算。聽說他沒有半點兒修為,卻做了武江郡姚氏的族長,將全族都料理得服服帖帖。」
姚秩如今擔任三公的御史大夫之職,出身於靖國第一士族姚氏,歷任三朝,當了近三十年的御史大夫。他在朝野間德高望重,是目前呼聲最高的丞相人選。
「師妹果然聰穎,什麼事都是一點就透。」柳下鳴蟬面帶詫異,再次問道,「那你不妨再猜一猜,我今日幫你分析局勢的目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