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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在雲宿

  我生在雲宿,長在雲宿,這座小城和我30多年的生命如影相隨。雲宿對我來說,太熟悉了。但實不相瞞,我不喜歡我的生活,我討厭雲宿,因為這裡是我的傷心地。我在這裡沒有歸屬感,沒有家。

  其實,小的時候我曾有一個很幸福的家,父母待我很好,他們寵著我,供我讀書。我讀書成績也不錯,以至於曾經理想的志願是報考一所理工類院校,學當時最熱門的計算機專業,那時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個程序員。

  但沒過多久,我的生活完全變了。直到現在,我依然只能把夢想深埋,因為現在的我只是一個靠多年自學才能勉強應付甲方各種需求的電腦公司小職員。

  這一切都是由於我家庭的變故。我的父母是江邊的漁民,在我16歲的時候,他們像往常一樣開著小漁船去江上。可那一天,江面上突然下起了雨,他們遭遇了一陣奇怪的風,風把船掀翻了。不會游泳的媽媽掉進了江里,全力掙扎。我的爸爸為了救他的妻子,仗著自己水性好,在江水裡拚命扎猛子。可最終,他的努力於事無補,我最親近兩個人就這樣在同一天溺死了。

  後來我回想,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正躲學校的男廁所里抽煙。班主任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為了儘早告訴我爸媽的事情,她衝進男廁所把我抓了出來。

  從那天以後我就開始討厭雲宿,我不光討厭雲宿這個地方,我還討厭這裡莫名其妙的風,毫無規律的雨。哪怕是遊客們最愛的雲海,在我眼裡也是一無是處。

  高中畢業后,我沒有參加高考。我想嘗試離開這裡,像我的同齡人一樣到沿海的公司去打工,但是我要照顧孤苦伶仃年邁的外婆,她年紀太大了,哪裡也去不了,於是我就這樣忍受了雲宿很多年。

  直到上個月,我的外婆去世了。

  我在這世上沒有一個親人了。這意味著我已經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事情了。我也由此感覺到了絕望。而今的我不僅早就不幻想離開雲宿,相反,我想永遠留在雲宿,我想死在雲宿,不過不是將來,而是今天。

  今天,快要天黑的時候,又下起了雨。我想起了多年前船上的父母,於是我到江邊去了。我想了很多,結論是這樣的人生沒有什麼可能性了,可能這就是天意,我現在只想在下雨起風的時候結束自己的生命,像我的父母一樣。

  雲宿的江景很美,即使在夜裡,江邊的散步的人仍然很多。如果我現在就跳進江里,肯定沒有死的可能。

  我在岸邊坐著,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等天黑透,等人散盡。我不願意被人看到我死去的樣子。

  這場雨斷斷續續下了半個多月,昨天還聽新聞說今天將有十年以來最強的洪峰過境。可能我被淹死後,一夜之間就會隨洪峰衝進海里。真的是天註定啊。

  我七七八八地胡亂想著,總結著自己的人生。事業就不用提了。感情方面,我沒有結婚,甚至沒有過女朋友,但我應該算是談過戀愛。那是很多年前,我的家還在時。

  那時沒有微信,就連QQ也還不叫做QQ,我常拿著父母給吃午飯的零用錢和同學們去當時雲宿最時尚的網吧網上衝浪。同學們玩叫做星際爭霸或者紅色警戒的遊戲,而我迷戀上了網上聊天。

  我還記得我給自己起的第一個網名叫做摩天輪,因為我從未見過摩天輪,雲宿沒有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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