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入獄

  皇宮內。

  六皇子李鈺捧著案卷看得津津有味,對於案中情節走向先是自己判定一番,才會繼續往後翻看。約莫半柱香后,他放下案卷,突然感慨道:「世間萬物,唯人心難測。」

  「什麼案子,讓你生了這種感慨。」大皇子李修淵好奇道。

  李鈺雙手環抱在胸,生著悶氣,顯然還沒從人性之惡中走出來,藺淮言掃了眼桌案上的案卷,笑道,「才一個案卷就氣成這樣,以後還怎麼去大理寺任職。」

  李鈺年僅十五,圓圓的臉上稚氣未脫,「就是因為生氣,才更要去大理寺,我要斷天下冤案,為死者捉凶,為冤者昭雪!」

  他義憤填膺的樣子,惹來李修淵大笑,「那你就乖乖吃藥,把身子養好,然後跟著淮言多學學。」

  提到葯,少年眼裡沒了光彩,「淮言以後還離京嗎?」

  李修淵也聞聲看向藺淮言,「任了職就不會走了吧,」他試探道,「當年若不是躲避慶安,你也不會主動請纓去番邦斷什麼無頭案,彼時番邦內亂,連陸將軍都一直駐守邊境,情況兇險,你竟非要去!你可知,皇叔為了你連夜進京求父皇收回成命,宣太后也因此幾日不願見父皇。」

  藺淮言不以為意,「不是有陸將軍在。」

  李修淵意味深長的掃了他一眼,「就是有他在,皇叔才更擔心。」

  藺淮言笑了笑,「父親總是多慮。」

  「皇叔年紀也大了,就你這一個兒子,你卻獨自改了姓氏。這次,你準備什麼時候去看他?」

  「你多慮了,父親身邊從來不缺人。」

  李鈺在一旁聽的雲里霧裡,催促道,「淮言還沒告知以後還走不走了?」

  李修淵撇了他一眼,「暫時不會走了。」說完又對藺淮言道,「沒事多來宮裡走動走動,你住的地方我可一直給你留著,你什麼時候去看看?」

  藺淮言搖搖頭,「我已看好府邸,這幾年在外野慣了,宮裡的規矩反倒有些不適應。」

  「啊?」李鈺一聽有些不開心,卻又沒辦法,「淮言選的府邸旁邊可有空地?等我封爵后就搬去住你旁邊。」

  藺淮言抬了一下眉沒有回應,李修淵憋著笑打趣道,「六弟這是賴上你了。」

  「可不是。」他淡淡笑道,隨後瞧了眼天色起身離去,一旁候著的丫鬟取下狐裘為其披上。

  「這就走了?」李修淵問。

  「嗯。」

  「是案子有進展了?」李鈺雙眼炯炯有神,就差抱住藺淮言雙腿求他帶上自己。

  「還沒有。」藺淮言自動忽略李鈺寫在臉上的意圖,轉身離開。

  馬車一路從承乾殿駛向宗室王宮平常出入的西側宮門。剛出午門,就有人匆匆迎了上來,馬夫問清來人是誰,藺淮言聽見是章瑞便讓他入了馬車內。

  「卑職見過少卿大人。」章瑞已在宮門外候了多時,若不是事出緊急,他也不用親自前來。

  藺淮言聽完京耀酒館一事,凝眉沉思,半晌才問,「丟的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不肯說,只說事關卑職生死……」如今天寒地凍章瑞卻急的出了一身汗,「大人,您看這……該如何是好。」

  「去京耀酒館。」

  本來要回大理寺的馬車一出宮門就換了路線,直奔酒館而去。待馬車停下來時,藺淮言掃了眼一旁的馬廝,忽然對章瑞道,「把更夫帶過來。」

  章瑞不敢怠慢,吩咐衙役再次緝拿沈初,而當衙役推開城郊某一院落時,裡面根本沒有沈初的影子,這地方偏僻,周邊也沒其他人家,只能悻悻而歸。

  「啊啑——」

  正奉命在田地里捉雞的沈初接連打了兩個噴嚏,她揉揉鼻子發現手上全是雞屎味。

  「受涼了?」同僚徐知行將雞扔進籠中,沈初被撲騰的灰又嗆了一鼻子,有些不耐煩道,「沒有,應該是有人在罵我。」

  「你做什麼虧心事了?」徐知行一直覺得沈初這兩日有些不對勁,總是心不在焉。

  「是不是背著小娘子偷人了?」又有人起鬨道。

  沈初默默的翻了個白眼,這群同僚人雖不壞,卻總給人不靠譜的感覺,一天到晚想的竟是些釵裙帳暖。

  「不舒服就去一邊坐著,另外幾隻我和阿才找就行了。」

  徐知行的爹是城東衙門的捕頭,有這層關係在,他們這些小衙役自動以他馬首是瞻。

  生存,在哪都脫不開「關係」二字。

  沈初也沒跟他客氣,尋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不過還沒來得及休息,就瞧見幾個身著同樣服飾的人走了過來,其中領頭的還舉著佩刀指向自己。

  她瞬間反應過來:城西衙門又來捉她了……

  其他人見此也紛紛愣住,有好事者嘀咕道:「城西衙門的人要來幫我們捉雞?」

  然而眾目睽睽下,他們徑直扣押沈初,沈初也像老熟人般配合,分明不是第一次被羈押。

  阿才驚的合不攏嘴,「老……老大……」

  他話才出口,徐知行已經跨步跳出圍欄,擋在來人身前攔住去路,「來我們這抓人,是不是得先問過我們城東衙門?」

  為首的官爺上下掃了他一眼,「少卿大人辦案,用不著你們插手。」

  徐知行錯愕的看了眼沈初,她什麼時候惹上藺淮言了?

  「沒事,少卿大人明察秋毫,不用擔心我。」沈初眼神躲閃,明顯不想讓徐知行知道。 ……

  沈初跟在官差身後,費解的進了京耀酒館。

  「怎麼這麼久!」章瑞率先出口。

  藺淮言聽見聲音,從二樓下來,方才他已將酒樓內外都了解清楚,有些問題需要問一問沈初。

  聽見下樓聲,沈初抬眼只一撇便慌忙收回目光,不敢做半分停留,今日份的少卿大人,沒著官服,一身鴉青色錦袍,長發半束,隨意而慵懶,讓他看上去多了一絲人情味。

  「退下吧。」藺淮言下了命令,捕快紛紛退到門外,酒樓大堂內其餘人只剩下章瑞、沈初和掌柜。

  三人並排站在藺淮言身前,看著眼前的少卿大人自顧自飲茶。

  空氣里安靜的能聽見龍井泡開的聲音。

  沈初拘束難安,覺得此時此刻還不如被人直接捅一刀來的暢快。

  直到一盞茶的時間,藺淮言才抬眉看著府尹章瑞,眼眸平靜無波卻讓人倍感壓抑。

  「少卿大人……」章瑞被看的心裡發毛,支支吾吾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有事?」藺淮言起唇,等待他的回復。

  「啊?」

  「沒事就退下。」藺淮言面容冷淡,眸光寒意攝人。

  章瑞聽清楚后,馬不停蹄的離開,心中別提有多開心。

  直到看不見章瑞的影子,藺淮言才切入正題,「說吧,丟了什麼。」

  一直不清楚情況的沈初,這時才有點頭緒,原來是酒館遭賊了。

  「回大人,是來使登記簿被盜了,上面詳細記載了歷來番邦使者信息。」掌柜說完,忽然跪地,「是我看管不嚴,任由少卿大人懲處。來使登記簿事關重大,若被有心人利用,怕是會影響邊防安定,少卿大人一定要捉住賊人,奪回登記簿!」

  沈初縮著頭,在旁邊聽的一愣又一愣,莫非那晚看見的黑衣人不是殺人兇手,而是居心叵測的賊人?或者……

  黑衣人既是兇手又是偷盜之人?!

  沈初越想越后怕,一張小臉慘白,好像隨時會暈倒一樣。

  謝淮言撇了她一眼,卻如同沒發現她的異常般,繼續詢問掌柜那日的細節,二人交談全程無視沈初,待詢問完后,藺淮言便起身離開,走至門口突然背對二人道,「今日討論的事情,若是從別人口中傳出,你二人罪可當誅。」

  剎那間,沈初疑惑頓解,想明白藺淮言此舉何意后,心中驚起一陣浪。

  謝淮言用這種殺人不見血的方式,讓她主動招認,的確比威逼利誘要高明很多,但就算她明明知道謝淮言是故意借掌柜之口點明其中要害,讓她在畏懼中主動招認,卻依舊沒辦法抗拒,只能跳進他設好的圈套。

  涉及朝堂安危,她不敢也不能不招。

  「大……大人……」沈初吞了口吐沫,下定決心要從實告知。

  謝淮言腳步一頓,一旁的掌柜也聞音看向沈初。

  「大人,小的有事……」她話還沒說完,謝淮言忽然冷言打斷道:「掌柜不用送了。」說完大步離開酒館上了馬車,眼看身影要被車簾擋住,他卻又回頭,「將人帶回大理寺。」

  沈初瞪大眼睛,頓時慌了,那個地方不比衙門,怕是有進無回。 ……

  馬車徑直駛入大理寺內,隨車侍衛架著沈初將其押往大牢聽后取審。沈初抬頭瞧著「天牢」二字,牢房入口就像一隻張著口的猛獸,好像要將她吞噬殆盡。

  她全身抗拒,側頭對著馬車上的人拼了命的呼喊,「「大人,少卿大人!冤枉啊!我沒有殺人也沒有偷盜,少卿大人明鑒啊!」

  然而無論她怎麼喊冤,少卿大人卻置若罔聞,直至那身影轉入長廊,牆角消失不見的衣袂斬斷了沈初最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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