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節 但屈指西風幾時來(中)
國主……不是的.……」仇無淚眼眶發紅,聲音無力,卻難得對著紅妝這般底氣十足,「不是的……您別殺我……你就,看在我……看在我跟了您這麼長時間,不要殺我……」
「你倒是還知道,跟著我了這麼長時間。」紅妝轉過了身,看著車窗外的樹影,「不是?那是什麼?」
仇無淚卻笑了,紅妝從沒見過這樣的仇無淚,這時紅妝才明白,自己的過分自信,當真是錯了。
「您不懂。」
「我不懂,所以在問你。真是跟我久了,骨頭也學硬了,你不想早點死,最好回答我。」紅妝微微揚起了頭,迎著車窗的寒風閉上了眼,「是因為雪蓮女?」
「不全是。」
「可你殺了她。」
「我只是將她推下了懸崖,她未必就一定會死。」
未必就一定會死?這話說得打破了紅妝的心境,「想必不是你叫我們去尋的方向吧?那麼高的崖,不如我帶你去試一次,你看看會不會死?」
仇無淚卻是沒被紅妝往這個不利於自己思路的話口引去,「她對你便這般重要?即使她曾經那樣對你?」
「是。很重要。」紅妝笑了,「你不及她。」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剛剛。」紅妝張了張嘴,「你藏得很好,我現在方知。」
「果然。」
紅妝剛剛諸多問題,實數一個答案也沒得到。可是現在,紅妝卻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答案了。這些東西,在仇無淚做出選擇時,便已經不重要了。
下了馬車依舊是冷的,紅妝驚覺,原來馬車裡沒有放個暖爐暖暖。又想起了,這是在行軍,哪裡會有暖爐。
月生出現在了紅妝面前,猝不及防,一個沒有溫度的吻落在了月生的唇上。
月生一愣,只是很快便將其餘拋在了腦後,紅妝想得片刻沉淪,月生又何嘗能躲過。
「幫我。」話音透過了吻,顯得那樣的熱切,活生生讓月生咽回了剛剛想問的譯書。
「紅兒.……」
「來不及了。」紅妝還貼著月生的唇,「你聽我說,沒有截到信,現在有譯書也來不及在送信了。」
「可是.……」
紅妝當真是聰明,曉得自己爭不過月生,也曉得月生抵抗不了自己的吻。這樣堵著月生的唇,當真是讓月生失去了反駁的能力。
「沒有可是,你聽我說,按著原計劃,明日夜裡我們就會到那枯梗地。不能打草驚蛇,若有風聲,他們隨時都可能加兵半路圍剿,到時候我們一個都走不了。你信我,我會回去,你帶著楠松和唐牧他們。最多三千人,再多一定會被發現。帶他們離開。你曉得的,他們對我意味著什麼。」
月生的話被堵得嚴絲合縫,帶著紅妝的味道,終究彌散。
「月生,我信你。」紅妝終於緩緩的離開了月生的唇,看著月生的雙眸,深深的,想要刻進腦海中,刻進骨髓,直到哪怕是喝下孟婆湯,也不能忘。
紅妝做好了月生爭辯的準備,也做好了和月生決絕的準備,做好了一起的準備,可是偏偏月生就是宿命的剋星,從不按常理出牌。
一股力量將紅妝緊緊的扣在了懷中,再一次被佔據雙唇,這次確實月生主導,紅妝有些驚訝,不敢相信的看著竟沒有反駁自己的月生,用眼神詢問著,為何不問。
似乎是看出來了紅妝心中想問,月生收回了環在紅妝腰間的一隻手覆在了紅妝的雙眼,讓紅妝閉上了眼。
「還有一柱香,紅兒,還有一柱香,再久仇無淚便會懷疑。」
吻又落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紅兒?」
「我們還有一炷香。紅兒,我也信你。」
一炷香很短,可紅妝卻覺得長的過分了些,以至於紅妝在馬車上盯著仇無淚時,回憶了不止一個時辰,紅妝想來,這該是老天爺對自己的偏愛才是了。
紅妝盯著仇無淚,其實,也是讓仇無淚盯著自己。
魄磬樓的機關術紅妝心知肚明,哪怕捆著仇無淚,只要她有心,一定可以放出消息。而紅妝所做,就是要讓仇無淚知道,一切都沒有變數。
至於那片枯梗地里等著自己的究竟是什麼,紅妝從沒覺得會比曾經自己所做要好些什麼。
到了這時,紅妝才知自己究竟幾番神算驍勇,這樣的將人逼死之法,果真是天才所想。而自己比這個神涅將軍更甚之,至少,自己發現了內奸,並且為自己想保護的人做了打算。
不僅神涅將軍下三濫的招數讓紅妝「刮目相看」,就連涅華的記仇,也著實讓紅妝大跌眼鏡。此番為何會出了個神涅將軍,紅妝想都不用想便知,定又是那個虛古所為,以此讓自己失了警惕,又記仇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實在是小氣至極。
一日過得很快,紅妝覺得比自己與月生的最後一炷香還要快,見著天色見晚,紅妝將手伸出了窗外,輕輕一招,所有人順著紅妝的意停了下來。
「哐啷!」
鎖鏈被紅妝手上的鬼袖綾帶的繩鏢別斷,掉在了車廂的木底上清脆一響。
「國主,這是?」
紅妝只做小憩狀,不再睜開眼睛,「是我疏忽了,睡了片刻,人逃了,我竟不知。」
「你!你為什麼!」仇無淚眼中閃著不可思議,「我不需要你這樣!」
「已經如此。」
「那!那我便殺了你!」仇無淚摸上了自己腰間的長鞭,「你死了,就不會再這般了!我從前不知你為何落到如此境地,如今才知本是自作自受!斬草除根的道理,你竟現在還未學會!」
紅妝依舊雲淡風輕,似乎沒聽見仇無淚剛剛說了什麼一般,「我會告訴同游,你在我們第一次見他那個山林等他。我會叫他,不必再回朝。」
「那個蠢貨!誰會要他!」仇無淚遲疑片刻,猛地喊出。
「同游.……」仇無淚走了,只留下紅妝一人,靠著窗,喃喃念到。
這裡剩下的,最後一個重要的人,同游。
紅妝在賭,在賭仇無淚會救下同游。這樣,自己也算是儘力了。
紅袖招出,大軍又開始繼續啟程了。紅妝看著車窗外路過的景,才發覺原來這樣好看。
手指一下一下在車窗的木柩上磕著,似乎是在打拍子,也可能,是在倒數。紅妝搖頭晃腦,彷彿著車軲轆的哐當聲根本就是樂章,竟也能享受其中。
直到,枯梗地的風聲更為陰哮,紅妝聽見煙花在天空炸裂的聲響,這才跳下了馬車。
不急著看那煙花,也沒有去聽著腳步來的方向。紅妝只是挨個認認真真的看過自己將士的臉。
只剩下兩萬多了,紅妝覺得自己看不完,這才發現運氣這個東西當真要緊,運氣不好的,自己記不住,下輩子也就沒辦法幫他們一把了,這屬實虧。
喧囂劃過耳後,紅妝閉著眼,能做的也只是叫他們別太害怕。
當年紅妝一千精兵便已經大成,如今神涅將軍帶了兩萬將蕪漠殘兵圍至枯梗地。
既然都要死,紅妝不想涅華的兵,在莫名的回不了家。帶一個墊背的這種說法,現在在紅妝心裡,只覺得屬實幼稚了。
火光熊熊,濃煙嗆得紅妝直咳嗽,漸漸的紅妝只覺得好累,躺在枯梗上也舒服,睡去也好。
「你不許死!我告訴你!你不許死!我不允許!」
聲音刺的紅妝頭疼,紅妝太累,說不出話也睜不開眼,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誰,只是覺得自己尚還未死,也要叫他吵的死了才好。
紅妝最後的記憶,便是眼前的那一襲紅衣。
準確的說,是被鮮血染紅了的白衣,紅妝尚不知,那究竟是何人的血。
「你怎不記得了,你說愛我,你說你愛我,你還記得嗎?」
「原是我將你我記錯了。」
撫雲的眼裡滿是紅妝,紅妝當時對什麼都模糊,唯獨這個,記得清楚。
再一醒來,已經是在枯梗地外三十里的山下了,月生抱著紅妝,正極有耐心的一點點為紅妝喂著發苦的湯藥。
「你……你怎的……」
「別說話,傷元氣。」月生用木勺點了點紅妝的唇,「你當真是叫我信不過,若我當真如你所願,你該怎麼辦?」
「是你.……咳咳……是你救了我?」
「不是。」說是不讓紅妝說話,此時月生卻還是老老實實的答著,「我趕來時涅華軍已經離開,火勢還沒下去,我翻了許久,最後在蘆梗地后的山石上找到了你。」
是夢嗎?
還是真的?
「你可還……咳咳,還見過別人?」
「不曾。」頓了頓,月生接著道,「他教我這樣說。他說,叫我待你好。我想,他該是你夢裡喚的撫雲吧。」
「你!你說!咳咳!你說.……」
月生瞧紅妝急了,急忙替紅妝拍著後背順氣。
紅妝死死鉗住月生的手腕,「他在哪!」
「他死了。他最後的力氣,沒辦法將你送回蕪漠了,只能將你放在蘆梗地后的山石上。」
搶他人之功,絕不是君子所為。月生深知撫雲此事用心,自然不會埋沒。
之後紅妝怎麼選,月生不怕了。只要自己陪著她便好。
推薦:巫醫覺醒手機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