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日向晚 聲聲慢(下)
什麼情況?又是長得一樣?難道他的意中人,也是郭浮會那個驀闌?
不會不會!紅妝用力的搖了搖頭,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驀闌都死了好多年了,怎麼會成了他的意中人呢?
那.……那,他說他的意中人,和自己容貌相同,又是什麼意思呢?難道,難道自己真的是大眾臉?
「國主在想什麼?」月生扯出了袖中的帕子替紅妝擦拭著剛剛濺出的酒漬,「國主,可有想過,自己便是她?」
「咳咳!」紅妝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所以,你是先知道了我與你心上人模樣相似,才特意借了畫考進了宮,這才接近了我?」
「算是吧。」這些都是小事情,月生一副懶得解釋的樣子,紅妝也不好再糾纏著問。
「那為什麼,為什麼我先前要你到御前,你卻推三阻四,諸多不願?」
「國主想知道?」月生眸子亮了起來,一時情難自禁,又將身子湊近了些。若不是中間這有眼色的矮桌攔著,紅妝倒也是真的怕自己會做出怎樣的事,與這月生變得老死不相往來了才是。
「也可以不知道。」別的不好說,就沖月生今日所言所行,紅妝便清楚的知道了,月生絕不會是撫雲。
撫雲不會有這樣頻繁的笑容。撫雲不會說出如此唐突的話。撫雲,更不會找著機會便湊得離自己近些,也不會這樣特意找過來,寧願做一個下人,
「國主就這樣確信,自己便不是她?自己要找的人,便不是我?」
若不是紅妝早已有了一次經驗,說不定當真還是要信了月生的胡說八道了。只可惜,即使再想他,想的日日夢魘無葯可醫,想的心神失喪,想的瘋魔,也不會病急亂投醫胡亂找個替代便瓦解相思。
「你就當真記的這般清楚,便是我這副容貌?「
「容貌.……記不大清了.……」月生回了回神,「可她也似國主這般,愛一身紅。」
「呵!天下愛紅之人可真是多了呢,原是你弄錯了,倒也無妨。」紅妝倒是難得大方了一回,做出了一副忍痛割愛的樣子,「你若現在想出宮再去尋她,我倒是可以赦你出宮,你且天地間再去,情深難得,莫要相負。」
月生的瞳孔模糊了些,也看不清他究竟是在看哪了,只是喝著酒,也沒有再接紅妝的話。
紅妝回了寢殿,依舊是沒等到那日落。原以為該是知己,會有聊不完的話才是。卻沒想到,左右每次都坐不過幾刻罷了。紅妝有些頭疼,還當真有几絲懷疑,是撫雲轉了性,又記不得之前的事了。
活該自找折磨,紅妝帶著暗惱,幾番艱難,總算是睡了一陣子。
只是不出意外,再一次驚醒,紅妝先是感覺到寢衣已經被自己的冷汗浸透,黏在身上好生難受。再一感覺,剛剛側身躺著,胳膊被自己壓的有些麻了。最後,手上有些溫熱,倒是有幾分安心。
安心?
等等!手上的溫熱!
天知道紅妝是怎樣驚覺的從床上彈起的,而那映入眼前的,便正是自己這麼多日含著一口血等的那個人。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你!」
「這樣朝左側著身睡,壓了心口,容易夢魘。」撫雲笑了笑道,「他們說你不好睡,好不容易睡下一會,便沒吵醒你。」
說了什麼紅妝也沒聽全,只是自顧自的撲進了撫雲懷中哭著。憋了這麼多日,所有的委屈似乎都在一刻爆發而出,再沒法有半分隱瞞,自然不能如紅妝料想的般,再見撫雲時,該給他一個極溫柔乖巧的笑容,讓他明白自己的懂事識大體。
「這是什麼!」哭了個昏天黑地,不知過了多久,紅妝終於在斷斷續續的抽咽里,抬起了頭,看見了撫雲覆在面上的白綾。
撫雲沒回答,紅妝卻又起了哭腔,「你!你怎麼了!」
白綾覆在眼睛上,還能是怎麼了呢?撫雲苦笑了一番。
「沒關係的。」撫雲安慰著,「還能找到你。」
「為什麼?怎麼回事!」紅妝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想要解下那白綾,卻被撫雲按住了手。
「毒瘴,傷了眼睛。」
索性沒要了一條命,撫雲還能用輕功逃回來,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了,紅妝又怎麼好要求再多。
沒了眼睛又如何?回來了就好,紅妝願意,照顧他一輩子,做他一輩子的眼睛。
再一次睡過去,有撫雲在床邊守著,紅妝罕見的沒有再夢魘,一覺踏踏實實渾然不知天地,再睜眼,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撫雲讓雪蓮女和恰莎端來了飯食,紅妝收拾好了走到桌前瞧著,看見幾道帶辣的,這才明白。
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沒了眼睛,該是會有多難過?紅妝想都不敢想,撫雲沒辦法再做一頓飯,只好讓她們準備些合自己口味的來哄自己開心,那一刻,心裡有多難受。
「你幫我!」剛剛吃了飯的紅妝習慣性的撂下了碗筷,將腿抬了起來,搭在了撫雲的雙腿上,「幫我把摺子看了。」
片刻后,撫雲沒有回答,紅妝才追悔莫及的反應過來自己又犯了忌諱,只恨不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無妨。」撫雲倒是淡然的笑了笑,握住了紅妝的手,「你可以念給我聽。」
紅妝撇了撇嘴,才捨不得撫雲一回來便忙這些呢。國事小意處理的妥妥噹噹的,紅妝自然要爭分奪秒的和撫雲在一起,再能將先前浪費的那些時日補回來。
「不要啦!我剛剛,只是想逗逗你而已。你想做些什麼?我陪你做。」
撫雲輕輕一笑,還是那樣好看,只是紅妝瞧在眼裡,卻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滄桑,一時更覺得心疼,又想掉眼淚了。
「想看看你。」頓了頓,「很想你。真的很想看看。」
臉上熱熱的,紅妝將撫雲握著自己那隻手,貼上了自己的臉頰,捏著撫雲的指尖,一點點劃過了自己的面容。眼睛,鼻子,一點都沒落下。
「瘦了好些。」撫雲念著,似是在回憶。
紅妝忽然微微一顫,瞳孔縮了縮緊緊的盯著撫雲。
不應該是瘦了的。雖然這些日子都吃不好睡不好,可卻的的確確是悠閑自在的。食之無味,倒也沒怎麼少吃就是了,以免仇無淚的念叨。再加上也沒有動武,成日里便是躺著,如何會瘦?還瘦了好些?
「怎麼?是我摸錯了嗎?」撫雲感覺到了紅妝的變化,下意識問道。
是啊!紅妝舒了一口氣,這是摸出來的啊,怎麼能算數呢?
到了夜裡,紅妝沒問,撫雲也沒說。撫雲只是很平常的睡在了窗邊的那個軟塌上,這就讓紅妝又開始鬱悶了起來。
想來,這麼多日,撫雲一定不會好過的。更何況又生了這麼大的變故,又不與自己同床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可惜了,之前自己費了那麼大的心思,一下子全都打回原形了。
「睡了嗎?」沒忍住,紅妝還是開了口。「窗邊,不舒服吧?你要過來嗎?」
「不必,這裡很好。」撫雲壓了聲音答道。
紅妝沒再開口,這麼直接明確的拒絕,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我,叫你什麼?」撫雲卻忽而打破了沉默,問了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
「什麼?」
「我是說,我,又忘了一些事情。很多事記不清了。」
晴天霹靂。紅妝只怪自己當時許願,直說若撫雲能回來,便是又不記得了也沒有關係。現在一看,當時簡直是草率至極。
「那你!你還記得什麼?」紅妝心還提著,聲音沒底氣至極。
撫雲停了良久,側身向里躺著,伸手抹上了自己纏著白綾的雙眼。
「記得,我愛你。」
那就夠了。紅妝突突不停的心終於定了下來,這就足夠了。其他的,再來一次也未嘗不可。反正人回來了,就不怕他再離開了。
「夫人。」紅妝答道,「一直都叫我夫人。」
「只是這個?」
「你說回來了便會娶我。」紅妝第一次沒有說真話,只是一次又一次,是真的害怕了。撫雲便是不記得了,也不怕他知道自己說的是真是假,「你說了,要做國婿。」
撫雲啞然,屋裡再一次一片死寂。
「你要反悔嗎?」紅妝不甘心的問道。其實,紅妝本無心逼迫,只是想要撫雲一個承諾罷了,其他的娶或不娶只是名頭,並不重要。可偏偏撫雲沉默,紅妝就是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我不會。」
「那你什麼時候娶我?」紅妝再一次追著問道,絲毫不顧及撫雲越來越沉的語氣。
撫雲不知該如何回答,自然又是沉默。紅妝憋屈,「你就是反悔了,不願意娶我了!是不是!還是你根本就沒打算要娶我,只是當時的隨意應承!」
這麼質問,紅妝卻也有些後悔話說的重了些,畢竟,撫雲並沒有答應過自己這些。再一想,萬一這段撫雲記得,豈不是就知道是自己騙他了?這下,紅妝又開始緊張了起來。
「沒有。」撫雲這才倒是解釋了起來,「我不記得了。你……夫人,再給我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