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節 獨起人 夜涼分(上)
彈琴是可以靜心的。舒雲谷的琴音很早就飄了出來。
撫雲不喜歡在人前彈琴,所以若不是特殊情況,也沒有人會在旁邊打擾。
這樣很好。
江湖中事,已經做完了。現在,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了。
原先,是為了幫獨孤清。
該做的已經做完了。
獨孤清離開前那日,和撫雲聊了很久。
從二人一起出生,到撫雲失憶,他一直是一個好哥哥。
現在,膩了。撫雲早就膩了。
沒有了內力的撫雲,沒有辦法再像從前那樣遊刃有餘的控制自己的讀心術。
縱然能保證自己聽不見那些不想聽的話,卻依舊可以感受到欺騙和隱瞞的痕迹。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獨孤清為什麼會有隱瞞和欺騙,撫雲並不在意。
至於那些內容是什麼,撫雲也絲毫不想知道。
明明撫琴是靜心的,撫雲的思緒卻已經亂七八糟。
表面的風平浪靜,往往只是為了掩蓋內里的暗潮洶湧。
紅妝病了三日,中間起來喝了粥,本以為很快就會好了,沒想到越發難受。
又是半夜驚起,這幾日都是晝夜顛倒,昏昏沉沉,如今睜開眼睛只覺得頭昏腦脹,難受的要命。
沒有絲毫的察覺,一條清涼的帕子已經蓋在了額上。
紅妝嚇了一跳,趕忙看去。
這才看見一個黑衣男子,隱匿在月光觸及不到的地方,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你?」紅妝條件反射的想要躲閃,「你是誰?」
黑衣男子好像愣住了,英朗的面容出現在了月光下,紅妝這下子看清了,是一個長的很俊逸的男子。
可他的眼睛,看起來好像有些發紅,有一種讓人恐懼的感覺。
「你是在怕我?」感受到了紅妝的不安,男子開了口,「你也怕我?」
不知為何,紅妝感覺,他雖然看起來很兇,但是好像對自己很溫柔,「我……半夜三更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在自己房間,應該是個人都會怕吧?」
「陌生人?」男子臉上露出了詫異。
「難道,我們見過嗎?」
「是沒有殺掉我,連我都忘記了嗎?」
「啊?」紅妝有些反應不過來了,難到是自己以前要殺他?還沒殺掉?那他是自己的仇人?「你到底是誰!你要幹什麼!」
看著紅妝一下抱起了被子縮在了床裡面,男子心裡咯噔一下,「重緣,你不記得了?」
「重緣?」紅妝搖了搖頭,「你是來找我報仇的?」
「找你報仇?」
「不是嗎?」也對,如果是要報仇,幹嘛還要給自己敷涼帕子,紅妝微微放鬆了些,「那你來幹嘛?你是怎麼進來的?」
重緣的目光突然凝了下來,「你不記得我了?」
「呃……」既然不是要殺自己的,也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了,「我……有一天醒來,就好像忘記了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抱歉,我不知道我以前對你做過什麼.……」
忘記了?她失憶了?為什麼!到底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她不是還下了誅殺令?怎麼會失憶!
「那個.……你還沒說,你是怎麼進來的.……」見重緣遲遲不說話,紅妝探尋著開了口。
看看他怎麼進來的,日後要讓龍英她們加強那裡的防衛才行!要不然再多來幾次,那是時自己什麼時候腦袋沒了都不知道!
「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重緣看了看四周,「你生病了,知道嗎?」
「喔……」廢話!這麼難受自己能不知道?不知道還在這睡什麼覺?他剛剛說.……沒有他去不了的地方?「你到底是什麼人?」
「千秋歲。」重緣正正的對上了紅妝的眼眸,「千秋歲大祭司,重緣。」
千秋歲大祭司!?天吶!就是現在在誅殺令上那個!整個江湖都動他不得的那個!第一殺手重緣!
紅妝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你來幹嘛……」
「來看看你。」重緣看了一眼窗外,「來時外面有人,我要先走了。」
看自己?外面有人?什麼嘛!
「記得吃藥。」話音剛落,重緣已經變成了一道黑影,清風拂過窗口,重新消失在了夜色中。
什麼啊……不過,好像的確該吃藥。
他好像不是什麼壞人.……
他剛剛說,是來看自己?看自己幹什麼?
他說自己要殺他?難到,真的是自己下的誅殺令?可是為什麼呢?他是禍亂江湖的壞人嗎?
看起來,他不是好人!千秋歲也不是光明磊落的好地方!
可是……他剛剛,好像沒有什麼惡意.……
那,還是該吃藥!
算了……明天再吃好了……
紅妝感覺全身都沒力氣,再一次睡了過去。
紅妝並不知道,應該說是,沒有任何人知道,有一個白衣男子在舒雲谷撫了三日的琴,弦斷音垮,男子獨自離開了舒雲谷。
很久后,和輪椅一起停在了一個窗口的樹下,一直靜靜的看著那個無聲無息的屋子。
窗戶是開著的,撫雲的眼睛很好。
直到那個黑影離開。
撫雲始終都是淡淡的,無悲無喜,不溫不火。
當紅妝再一次睜開眼睛時,天知道她再一次看見那個黑衣男子時究竟有多絕望!
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他紅妝就會覺得危險,此時也不由的縮進了被子里。
男子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見她醒了,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將葯碗遞了過去。
「你!你怎麼又來了!」
男子突然頓了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樣子。
紅妝警惕的看著那碗葯,她現在非常有理由相信,葯里下了劇毒,一口下去就會一命嗚呼!說不定死相還會慘烈至極!說不定死時還會變成豬頭!
見紅妝沒有接過葯碗,男子的目光變得冰冷,緩緩收回了葯碗,舉至唇邊,輕輕仰頭。
紅妝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喉結微微滾動,又重新風輕雲淡的將葯碗遞到了自己面前。
紅妝突然覺得,這個重緣和昨天的有些不同。雖然沒用說話,卻沒有了那些殺氣,而且……他自己都喝了,看來葯里沒毒,紅妝也沒有理由不喝。
畢竟生病也不是鬧著玩的,雖然不至於就死了,但是難受還是真的難受!
紅妝接過葯碗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又重新將葯碗遞給了重緣。
重緣接過了葯碗,卻沒有起身去放,而是將葯碗放到了地上,重新從地上的盆里擰了濕帕子,遞給了紅妝。
紅妝疑惑的接過帕子敷在了額頭上,冰冰涼涼的舒適感讓紅妝一瞬間心情大好,也不願意去管那個莫名其妙的重緣了。
「那個,我要出去走走!」紅妝頓了頓,「我已經躺了好多天了,你走吧。」
重緣用有些疑惑的眼神看著紅妝,似乎是不明白如今發著熱,她要去哪裡。
紅妝當然懶得給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解釋那麼多了,爬下床就開始自顧自的梳洗了起來。
還是很難受,不過並不礙事,紅妝還是能站起來的。
重緣一直靜靜的坐在原處,看著紅妝旁若無人的梳洗打扮,她的臉還有些腫,不過看起來好像顧不得那麼多了的樣子,沒一會就匆匆忙忙的出了門。
紅妝發現,果然生病的人就是麻煩,才沒走多遠就開始喘不上氣體力不支了。
眼前發黑,坐坐歇歇,走走停停。
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紅妝從哪提上來了一口仙氣,就一直撐著自己到了舒雲谷。
除了沒有琴音,舒雲谷一切都還同往日一模一樣。
不知該說是桃花學了撫雲,還是撫雲學了桃花,總之都是一樣的一言不發,安安靜靜的呆在那裡。
紅妝繞著圈子,從小就方向感不好這個短板,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樣才能有所改善。總之這個可能是先天不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徹底打破紅妝的耐心,但最起碼現在,紅妝是非常想罵人的。
深吸一口氣,紅妝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額頭的冷汗。憑藉著剛剛吸的那口紅妝自認為的仙氣,紅妝繼續兜著圈子。
緣分這個東西是很奇妙的,紅妝怎麼也想不起來,上次究竟是怎樣無意的一跑,就到了那個迴廊。
日頭高照,撒了一地的燦光。
功夫不負有心人,紅妝重新找到了那個迴廊。
「嗯……」紅妝猶豫了片刻,確認了思念要比緊張更難受后,躡手躡腳的走進了迴廊。
其實紅妝也不知道撫雲會不會再這裡。
在沒有聽到琴音時,紅妝已經大概能知道,他不會在的。
畢竟是武林盟主,很忙的。怎麼會像自己這個半吊子大司命一樣,有空大白天大老遠跑來,就為了看桃花。
其實,看看他待過的地方,也好。
紅妝每一次走在仙逸谷的路上,都會認認真真的感受著四周。
花草樹木,亭台樓閣,紅妝都記得那樣認真。
房間到舒雲谷需要走很久,可是紅妝卻很喜歡。
好像每走一遍,就能離撫雲再近一點。
紅妝每次走過,都會想,或許,這就是他曾經走過的哪條小路吧?
可惜,老天爺總是喜歡捉弄人,就比如現在。他當然不會讓紅妝知道,從前的撫雲,都是用飛的。他才不會用腳一步步的走呢!
意料之中,紅妝看著孤零零在桌上的琴,靜靜的走了上前。
還從沒認認真真的看過撫雲的琴,今日他不再,紅妝突然想借他的琴彈一曲。
紅妝悄悄的在桌前坐了下來,正準備試試琴音,恍若發現,原先的七弦古琴,已然變成了六根。
斷了一根弦?
紅妝順著這把古琴岳山上的弦眼找去,果然拽出了那根斷弦。
紅妝打量著那根斷弦,只見斷口處有些紅跡,看起來是血。
「他受傷了?」
他.……竟然會練琴到如此程度?
想來,他還該是個琴痴吧?
紅妝按著徽,撥弄起了剩下的琴弦。
琴音繚撩,這把琴,真是好琴。在紅妝現在所有為數不多的記憶中,這把琴,是她見過最好的一把琴。
紅妝有一些沒一下的挑著琴弦,突然發現,好像分明都是他在幫著自己。
把自己帶回來,帶自己見了神醫,還給了自己葯,最後還畫了圖紙,怕自己找不到。
明明一直在被保護的都是自己,可是,自己卻還怪他冷漠疏離?
這樣想來,的確是自己的不是了。
紅妝調頭返回,這一次走的可比來時慢了不少。大概是真的沒什麼力氣了。
可是,紅妝卻比來時看起來開心了不少,臉上還掛著笑容,不知道在期待著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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