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過盡千帆皆不是(中)
瀾襄國皇宮
「千秋歲大祭司?」無夜懶洋洋的半依在皇位上,「重緣,好久不見。這麼急匆匆,是想來找我敘舊?」
重緣站在大殿正中央,難得的在外人面前收起了自己的殺氣。
「國主早已今非昔比,重緣怕不配敘舊二字。」語氣帶著些寒意,卻十分客氣,「雲兒在這裡?」
無夜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目光掃過,似笑非笑的看著重緣,「她當然在這裡。」
心中送了一口氣,還好找到了。即使只是找到了月雲的下落,重緣也安定了許多。
「雲兒現在情況特殊,不方便獨自在外。還望國主讓我見見她。」
大殿里金玉滿堂,十二根純金大柱盡顯氣派,無夜把握著手上的小暖爐,容色淡然,「她早說了,想你陪著她。沒想到你這個做哥哥的這麼狠心,現在才來陪她。」
「既然如此.……」
無夜絲毫不給重緣說下去的機會,出言打斷,「如此,你理應留下來陪她,不是嗎?」
向來冷靜的重緣此刻胸膛猛地一跳,不明白無夜這話的意思。
無夜露出玩味的神色,「作為她的兄長,你應該也想見證令妹的大婚吧?」
手中的茶杯一瞬間無聲的裂成了碎瓷塊,重緣面無表情將手張開,殘骸摔在了桌面上,「我要帶她離開。我不想重複第二遍。」
「那恐怕不行。」無夜瞥過桌上的碎茶杯,眼裡噙著耐人尋味的笑意,「她不會走。」頓了頓,「你也走不了。」
話音剛落,墨色的黑影閃出匕首的寒光,眨眼間已在半空劃過一個弧線,無夜甚至連風都沒有感覺到,利落的尖刃已經抵在了他的咽喉。
「呵……」無夜看著重緣黑色的瞳色慢慢變紅,驀的笑了出來,「殺了我,你永遠也找不到她。」
無夜悠閑的抬起了頭,對上了重緣的眼睛,「你也沒有解藥。」
解藥?重緣忽然空住了身形,好像不可置信般的上下掃視著無夜眸中那難辨的笑意。
「哐!」
匕首落在了地上。良久,重緣慢慢攤開了雙手,全身的殺氣已經蕩然無存。艱難的抬起了頭,似乎在示意自己沒有武器了。
「你想怎麼樣?」
「你可以走。」無夜抬起來頭,眼角彎彎,目光卻是落在了重緣身後的柱子上,「如果你忍心自己的妹妹日日心神不寧的話。」
重緣閉上了眼睛,好像耗盡所有力氣,沒有了殺戮和力氣,本就毫無血色的臉上越發慘白。
他極慢的深吸了一口氣,極慢的重新睜開了眼睛,往日的萬人之上已經全然不見蹤影,彷彿剛剛吹灰間就可取人性命的嗜血惡魔只是一場夢境。
「留下來。需要做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無夜毫不意外的看著重緣,「你只要讓我的王后安心便好。」
「不過。」無夜話音一轉,「大祭司武藝高強,無夜可不喜歡養虎為患。所以.……」
無夜偏過頭,朝重緣身後的柱子看去。
重緣明白了無夜的意思,無望的眸子冷了下去,走到了柱子后。
兩根如同重緣胳膊般粗的鎖鏈靜靜的躺在地上,猶如兩條沉睡的,匕首所化的巨蟒,此時蓄勢待發。
不用要命,不用傷殘,這樣也好。
重緣沒有等無夜開口,自己打開了拷口,將一條鎖鏈的兩頭扣上了自己的雙腳。
果然,無夜不會就這樣便宜自己。
重緣在準備拷起自己雙手的時候就明白了,這鎖鏈不知是什麼材料所制,泰山般的重量,根本就是沒有打算讓自己再站起來。
重緣抬不動那力勃浩瀚的鎖鏈,只好靜靜蹲下身,如法炮製的將拷口鎖住了自己的手腕。
風吹的窗扇重重一響,受制於人,重緣看著無夜,似乎在等待著。
「對了,抱歉,我剛剛忘記了一件事。」無夜的笑音很輕,卻好像能傳遍整個大殿般在在重緣耳邊回蕩,「大祭司的內力,怕是也得封一下呢!」
重緣的影子打在柱子上,逆光的臉上看不見表情,隱約能感覺到他垂下了頭,似乎是默認了。
無夜從桌下不知拿出了什麼,慢悠悠的走到了重緣面前。
漆黑的眸子一凝,看見了無夜手上的竹簾里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數根小指般粗細的鋼針。
「嗞……」
鋼針無徵兆的穿破了衣服,深深沒入了皮肉,在骨頭處停了下來。
「呵~大祭司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重緣始終是那個重緣,即使此時肩胛骨被釘穿,依舊一聲不吭,只有微微皺起的眉和額頭上涔涔的冷汗暴露著重緣此時承受的疼痛。
「呼~」無夜吹了吹手中取出的新的鋼針,臉上毫不改那優雅得體的微笑。
一根。
兩根。
十根。
一百根。
最後一根。
「一百零八個大穴都已經封號了,大祭司,得罪了~」
重緣緊緊咬著牙,鼻息中溢著涼意。
「可以.……了嗎……」
「當然可以了~只要小叔子你願意,現在就可以見我的王后~」
「不!」重緣死寂的瞳孔驟然放大,「不要讓她看見。」
「既然如此~」無夜旁若無人的轉過身朝著殿後走去,「小叔子跟我來吧。」
「哦~我忘記了,小叔子現在起不來了。那就~」無夜理了理衣服,「爬過來吧~」
穴道全部被釘住,每動一下身上所有肌膚骨骼都在挫骨揚灰的疼痛。
七八個瀾襄國皇宮最卑賤的奴才一起將繩子拴在了鎖鏈上,拉著繩子一步一步將艱難的,向前爬著的重緣,帶到了月雲寢宮隔壁的房間,稀稀拉拉拖了一路的血痕。
房間里什麼也沒有,窗很大,陽光洋洋洒洒透了進來。
重緣厭惡的別過了頭,不讓陽光照在自己臉上。
「小叔好像不太喜歡光明呢~這樣可不好~」無夜高高的繫上了窗前的簾幔,刺眼的陽光一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
「拉上。」重緣口中終於發出了聲音,儘管那樣虛弱,還是帶著高高在上和不容置疑。
「呵~」無夜置若罔聞的走到了重緣身後,指尖輕輕點了點那片冰冷的牆壁,「她就在後面,小叔需要叫她來幫幫你嗎?」
一直沉寂的深潭般的眸子突然蕩漾開了溫柔的波瀾,和明媚的陽光融為了一體。
重緣微微抬起頭,極力的忍受著被撕扯的心,一點點朝著牆壁爬去。
笑意溢滿眼底,無夜非常滿意的離開了房間。
「咯吱~」
門開了,無夜抱著暖爐,一步步朝著月雲走近。
不知為何,貼著牆躺在床上的月雲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安。
是因為無夜?月雲有些奇怪。
「你騙我!」
無夜撣了撣身上的冷氣,嘴角扯出了一個討好的笑意,「寶貝兒~我怎麼就騙你了呢?除了小星兒,什麼事我沒依著你啊?」
「砰!」
枕頭冷不丁的被月雲扔出,無夜驀的抱了個滿懷。
「你說要重緣來陪我的!」
「是啊!」無夜抱著枕頭坐在床邊,擺出了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我早就幫寶貝問過了,可是重緣說,不想見寶貝~」
不想見自己?月雲眉間醞釀出了疑惑的神色,重緣居然不想見自己?是在怪自己不告而別?還是,他是認為自己是逃走的,再一次背叛了他?
「不可能!原話是什麼?」月雲沒好氣的瞪了一眼無夜,極力想用自己囂張的氣焰,掩蓋說出不可能那三個字時的底氣不足。
「不要讓她看見!」無夜無辜的看著月雲,「原話。」
月雲嘴唇微微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心裡一陣酸楚,這確實是重緣的語氣。
就連無條件慣著自己寵著自己的重緣,也終於被自己逼的忍無可忍了,月雲也就更沒有理由相信這個一直在利用自己的無夜了。
「寶貝兒~在想什麼呢?」無夜挑了挑眉,「你再不說話,我可要讀你了呢~」
思緒突然被打斷,月雲語氣裡帶著些惱意,「我內力都沒有了!你愛讀隨便讀!別來煩我!」
「寶貝兒你別生氣啊!」無夜竟然放軟了語氣,好像是在哄著月雲,「我不讀你。」
「為什麼?」這就有些奇怪了。對於自己的工具,難道不是了解的越多越好嗎?
「因為.……」無夜突然變得有些尷尬,半天才從嘴裡擠出幾個字,「讀心術,讀不出喜歡的人。」
喜歡?
月雲有些詫異,忽而明白了自己從讀不出撫雲的原因。只是如今無夜的惺惺作態讓月雲感到有些彆扭,既然他不想讀,自己也少了好些麻煩,隨他去吧。
「寶貝兒,你這樣一天天窩在床上可不好。」無夜完全忽略了月雲的不耐煩,得寸進尺的開了口。
月雲心中發出一陣哀嘆,就知道無夜來准沒好事!又不知道這次會怎麼折騰自己了。
「你想幹嘛?」
「寶貝兒,你要是不想動的話~」無夜眯起了眼睛,笑盈盈的看著月雲,「我們來猜謎好不好?」
「猜謎?」算了,就隨他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說吧。」
無夜眼中笑意更甚,越發讓人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