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陰魄
山洞中。
許博和老黃吃完了最後一個雞腿，喝完了最後一瓶水。兩個人愁容滿面的坐在殊守沉對面，應該說，他們是坐在黑啤對面。
這幾天，黑啤一直坐在殊守沉跟這兩個人之間，只要他們有想帶殊守沉離開山洞的舉動，黑啤就會炸毛。
許博用胳膊肘撞了下老黃，「大仙兒，不能再由著我叔睡下去了吧？」
老黃斜了許博一眼，「你有辦法擺平這個小守門的？」
話音剛落，黑啤立馬起身拱著背，嘴裡一陣怪叫。
「沒！我們沒想帶你主子走！」許博趕忙解釋，「我我我只想看看他手上的傷口癒合了沒，這幾天稀稀拉拉下著雨，我擔心再感染了……」
黑啤看著許博，背部的毛似乎服帖了一點。
老黃見狀，給許博遞著眼色，「去啊！去……看看，看看傷口……然後……」
許博意會，謹慎的向前挪動，「我來看看我叔的手啊……」
許博剛翻開殊守沉的手，結果被殊守沉一把抓住手腕，力氣之大，幾乎要把許博的手骨掐碎。
「啊！啊啊啊！手！」許博大叫著抽拉著手，怎料殊守沉抓得更緊了。
殊守沉雙眼緊閉，眉頭緊皺，身體不停的發抖，呼吸也越發急促，好像夢到了什麼很可怕，很氣憤的事。
「師爺！師爺！」老黃湊過來，試圖幫許博掰開殊守沉的手，「師爺啊，這小子骨頭脆，馬上就斷了！」
許博叫道，「叔！我錯了，你睡！你睡！我不動你了！」
殊守沉順著沈藍的記憶，看到汪韋凡跟著沈藍走進故人歸。沈藍似乎不想再跟汪韋凡說話，直徑回到二樓房間。
汪韋凡站在門外，神色凝重，「藍藍，我這次來，不是想打擾你的生活……我知道你現在過的比以前開心，也有，也有能更好保護你的人。我這次來是想跟你說……我爸去世了，今天上午走的……我媽一時受不了，現在也在重症監護室里。」
房間里無聲。
「我知道這些事，已經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了，我們家只有我爸和姨夫是真心待你。如果你想送我爸最後一程……」汪韋凡抬起眼，片刻后，又垂下，「也許，我不要來……對不起。」
房間內，沈藍正在用力的掐著自己的脖子。她想打開房門求救，但身體卻不受控制的向後退著。
左清風一早，就在沈藍的房間等她了。
左清風被展笑殺害那天，已經得到了展笑的完整記憶。它知道殊守沉是他們的主人，知道因為自己，主人失去了一道灼痕，知道現在只有陰魄的下落沒有查出，還知道陰魄的特質是超凡的嗅覺。
那天，展笑冷眼看著縮在角落裡的陽魂，「你恨嗎？」
左清風抱著雙膝，紅著眼睛，緩緩吐出，「恨……」
展笑皺眉道，「如果沒有主人，我們不會有人間幾世，更不會……」
「我不恨主人。」左清風打斷道，「我恨那些道貌岸然，逼著主人走到今天的衣冠禽獸。」
展笑心說，還算你明白事兒，他假意調和道，「過去的事追究無意。」
左清風抬起頭，「我能為主人做些什麼？」
「你就老實在這待著吧，如果覺得悶想出去飄飄也行，但別走太遠……我估計，主人很快就會來找你了。」展笑想著，剛剛確實有點衝動了，那一出搞得動靜太大了，故人歸離這裡不遠，殊守沉應該很快就會得到左清風出事的消息。
左清風知道他們四個中，還有黑啤和陰魄需要解決。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找到陰魄。
那晚在酒吧見完殊守沉后，左清風就等在故人歸門外。它知道展笑一定會回來，想跟它計劃下怎麼儘快找到陰魄。
早上，左清風看到展笑把殊守沉送回故人歸后，連忙跑過去，沒一會兒，看到展笑六神無主的出來了。
它上前詢問，「出什麼事了？」
展笑塌著肩膀，一直重複著，「怎麼會是他？為什麼是他……陰魄怎麼會是……怎麼辦……」
起初，左清風以為展笑指的是許博。他們畢竟相識一場，朝夕相處，不忍下手也是情理之中。
左清風走進故人歸，目露寒光，視線一直鎖定在許博身上。
「小門童，你這鼻子怎麼比狗鼻子還靈啊？」許博架起殊守沉，「還沒看到人，就能聞到酒味兒！緝毒犬都沒你這嗅覺！」
沈藍幫忙扶著殊守沉，「天賦異稟，打小就這樣，你少嫉妒我！」
左清風愣住，陰魄是她？
那天，左清風等殊守沉一行人離開了故人歸后，走進沈藍的房間，抱臂靠在門邊牆上，等她從順時針回來。左清風知道沈藍是個好姑娘，但它清楚，陰魄不死，無法歸一。
看展笑那天的狀態，應該很難會對沈藍下手。
四個新生體中，最難解決的其實是影子，那隻黑貓一直跟在殊守沉身邊，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所以更不能再把時間浪費在陰魄身上。
這時，一樓傳來一陣聲響，左清風抬起眼，片刻后，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左清風沒想到，汪韋凡也跟著沈藍回到了故人歸。它安靜的站在門邊，伺機而動。
沈藍跟汪韋凡在門口沒說幾句，沈藍便讓汪韋凡回去。
左清風在沈藍關上房門的一瞬，對其快速附身。還沒等沈藍叫出聲，就已經死命的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讓左清風意外的是，隨著記憶快速複製給沈藍，沈藍從剛開始的瘋狂掙扎，到後來，漸漸的放棄了求生。左清風知道，她也選擇了順應規則。
沈藍笑中含淚，閉上眼睛，最後說了句，「原來是這樣……這樣，很好。」
門外的汪韋凡剛轉身準備離開，隱約聽到了沈藍說話的聲音，他貼近門，問道，「藍藍，你剛剛說了什麼？藍藍？」
片刻后，房間內傳出什麼倒地的聲音。
「藍藍？藍藍！」汪韋凡急切的拍著門，「藍藍你怎麼了？藍藍！我進來了啊！」
汪韋凡破門而入，頓時傻了眼——他看到房間內，一具屍體，兩個魂魄。
汪韋凡看著沈藍的魂魄，一時間無法接受，「藍藍！你……」
沈藍意外道，「你看得見我？」
左清風也沒有想到，它立即拉著沈藍離開。經過汪韋凡身邊時，被他猛地掐住脖子。左清風錯愕不已，這個人竟然可以觸碰到魂魄？他是什麼人？
汪韋凡怒不可遏，屍氣快速的注入到了左清風體內，沈藍因為一直被左清風拉著，也吸入了一部分屍氣，眼神瞬間變得木納。
汪韋凡發覺后馬上停止屍氣輸出，他紅著眼，咬牙切齒問道，「為什麼！」
左清風轉過頭，吃力的對沈藍說道，「去找主人！」
沈藍微微晃動眼睛，似乎在反應左清風的話。
汪韋凡吼道，「我問你為什麼！」
左清風繼續對沈藍重複著，「去找主人！」
汪韋凡猛然發力，扯掉了左清風的頭。
沈藍被這一幕驚住了，獃滯無神的臉上，乍現驚恐之色，它緩緩蹲下身，抓著左清風的頭，控制不住的發抖。
汪韋凡以為沈藍被嚇壞了，連忙蹲下安撫道，「藍藍……別怕，我……」
沈藍用力推開汪韋凡，憤恨的看著他，「你混蛋！」
「藍藍……」
沈藍拿起左清風的頭，快速飄出門外。汪韋凡馬上起身去追，「藍藍！藍藍！」他剛跑到一樓，沈藍已經不知所蹤。
隨著體內屍氣逐漸擴散，沈藍漸漸出現意識模糊，此時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去找主人！」
它不知道目的地，卻好像又知道該去哪裡，有一股意念一直牽引著它朝一個方向奔去。
良久，沈藍的眼神越發的空洞，它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但耳邊的那個聲音一直都在。
「去找主人！」
「去找主人！」
「去找主人……」
汪韋凡呆坐在沈藍的屍體旁，像丟了魂一樣。
電話響了，是江楚格打來的。汪韋凡把手機放在一邊，沒接。沒一會兒，一條信息傳過來——
韋凡，剛才家裡來了三個男人，都是故人歸的。他們讓外婆見到了弟弟的魂魄，還說要我們儘快搬家。我被外婆軟禁了，媽媽和小姨在收拾東西，你現在在哪？我想見你。
汪韋凡剛想放下手機，又跳出一條信息，是俊子的媽媽發來的，只有短短几個字——
小凡，俊俊走了。
汪韋凡閉上眼睛，心像被揉成一團，空氣里彷彿藏了棉針，每呼吸一口，都能感覺到針尖扎在心肺上。
汪韋凡拿起手機，打了一行字，發給了江楚格。而後關機，離開了故人歸。
汪母的病床前，汪韋凡站在一旁，垂著眼睛，沉默良久，緩緩坐下，輕聲問道，「媽，你相信報應嗎？」
病床上，汪母閉著眼睛，周身的儀器設備悄聲工作。
「對不起，我騙了你。其實，我不是你的兒子……」汪韋凡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快速的看了一眼汪母，又低下頭，「幾年前的那場演習意外，你的兒子傷勢很重，基本無生還希望。我佔用了他的身體，搶了他的人生，朋友，愛人，家人……然後……」汪韋凡無力笑笑，「然後報應來了，我眼看著自己一點點失去這些。」
汪韋凡紅著眼圈，始終低著頭，「我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我從來沒有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人生……但我喜歡你們，真的喜歡……可是，我也騙了你們，傷害了你們。也許沒有我的出現，這個世界上只會少了一個汪韋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有更多的人因為我的介入，丟了命。」
「爸的死不是意外……他是被秦喆磊附身害死的。」汪韋凡攥著拳頭，「我當初應該一早撕碎他，如今養癰遺患害了你們。我不會讓它繼續害人的，我做錯的事，我不會躲。」
汪韋凡握著汪母的手，眉心顫抖，還想再叫一聲媽媽。他質問自己，哪配？最後，微張的雙唇又緊緊閉合。
良久，汪韋凡眼睛濕潤，輕聲道，「汪姨，對不起……」
汪韋凡起身離開。
汪母眼角流下一行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