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春日 第二十四章 習畫
陸吾緩緩坐在桌邊,茶水尚溫,他一飲而盡,又添了一杯。
想著先前柳雲璃所說的柳舒夜的過往,陸吾心下對於柳舒夜有了其他的認識。
他也終於明白了為何柳舒夜對自己多般照顧。
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心下複雜。
他眼角的餘光突然掃視到不遠處書架上的畫軸。
他心下微微遲疑了一瞬,而後起身走過去取了過來,放在桌子上,緩緩打開。
陸吾仔仔細細的端詳這幅畫卷。
畫卷中心依舊只是一團墨色,看不出絲毫獨特之處。
白天里,王志安曾說此畫乃人世間罕見的傑作,還提及此畫筆法劍意縱橫。
這也是促是陸吾留下此畫的原因。
料想一位可以有如此驚天手段的大能,也不至於開這麼拙劣的玩笑。
但是對於賞畫,陸吾向來是不懂的。
他絲毫看不出其中所蘊含的什麼劍意,只是覺得畫者用筆極有力度,筆墨深深地穿透了紙張,卻未有絲毫暈染。
他翻來覆去的揣摩這幅所謂「傑作」,卻絲毫沒有頭緒。
他愣愣的瞅著畫卷,怎麼看都覺得是某人隨意所塗抹,沒有絲毫章法可言。
他暗暗催動體內玄氣,右手掌逐漸發出盈盈白光,附於畫卷之上,希冀這能有什麼反應。
只可惜,那畫卷沒有絲毫的變化。
還是沒用。
他皺了皺眉。
他的手失落的放下,卻不小心碰翻了一邊的燭台。
燭光閃爍間,燃燒著的火苗瞬間觸碰到了畫卷。
陸吾臉色倏的一邊,趕忙拿起一旁的茶水潑去。
濃濃的茶水瞬間潑灑在了畫卷上,澆滅了火光,屋子裡登時一片漆黑。
陸吾起身尋來新的蠟燭,點上燭火。
心下卻是暗暗懊悔。
這下可算是糟透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啥都沒看出來,還把那畫卷毀了。
誰知燈光重新亮起的剎那,陸吾就傻了眼。
畫卷完好無損的置於桌面上,紙張乾乾淨淨,沒有絲毫的水漬。
陸吾驚訝的瞪大了雙眼,莫非此畫還能水火不侵?
一番慌張的操作,陸吾右臂上的傷口再次被撕扯開來,鮮血緩緩滲透紗布,無意間滴落了下來,正正滴落在畫卷中心。
就在陸吾的眼皮底下,那地血液順暢的穿過了那畫卷,滲透了進去,未曾留下一絲痕迹。
「恩?」陸吾察覺出了異常。
果真,這不是一副簡單普通的畫卷。
其中肯定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下一瞬,他的臉色卻突然一白!
轟!
他只覺得驟然間腦子一空,腦海中驟然傳來鑽心的痛意。
陸吾兩眼一翻,沒有了知覺。
……
再次清醒,已是清晨,日上三竿。
屋子裡的蠟燭已經將要燃燒殆盡,還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畫卷依舊鋪在桌上,沒有絲毫異常。
「呃。」陸吾口中發出一聲輕響,他緩緩的睜開了雙眼,腦子裡感到昏昏沉沉的。
冰冷的感覺襲來,她這才發現自己睡在地上。
「發生了什麼?」陸吾從地上爬了起來,晃晃腦袋,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他只記得,自身的一滴血滲入了那畫卷,然後一股恐怖的痛感自腦海襲來,自己就沒有意識了。
他疑惑的摸了摸全身上下,似乎並沒有什麼損傷。
丹田氣海內玄氣充盈,劍光高懸,也並無異常。
他再看看桌面上那副畫卷,一如昨晚。
他疑惑的皺著眉,暗暗思索,卻聽到一側傳來一陣敲門聲——
「咚咚咚。」
陸吾愣了愣,似是想起了什麼,趕忙整了整衣衫,吹滅了燭火,走過去打開門。
王志安一臉微笑,站在門口,神色間微微有些許局促。
「王公子,這麼早?」陸吾驚訝道,揉了揉眼睛。
「這不你說了要教你畫畫,我一早就過來了。」王志安滿臉通紅,生怕是打擾了陸吾的清夢。
「哈哈哈。」陸吾笑了笑,覺得此人倒也有趣,「無妨,我先去洗把臉,你且等等我。」
王志安點了點頭。
陸吾洗漱完畢,帶著王志安來到了正廳,卻不見柳舒夜的身影,該是去習武場或是藏經閣了。
正廳中的方桌上還放著一碗粥,幾塊饅頭,一碟鹹菜,旁邊還放著——
陸吾突然驚訝的睜大了眼!
今天,又多放了一個碟子,裡面破天荒的放了一根雞腿。
下人過來告知陸吾,這是大公子吩咐留給陸吾的,叫陸吾好好補補身子。
陸吾聞言,錯愕了許久,心底流過一絲暖意。
陸吾拿起筷子,盤腿坐了下來,招呼王志安過來一起吃。
王志安看了看那略顯簡陋的早餐,眉頭間透露出些許嫌棄,只道是自己吃過了。
陸吾看到王志安的表情,只覺得此人赤子心性,喜怒都表於面色,倒也不顯得做作。
陸屋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餐,一旁下人過來收拾完畢,王志安就急不可耐的拉著陸吾,招呼了一聲,就有護衛在方桌上鋪上毛氈,放上了筆墨紙硯。
這王氏家族的四公子,竟是自己帶了家當過來。
「別客氣,這套家當就當是送你了。」王志安微微自豪,拍了拍胸口。
陸吾笑著應下。
正巧,自己這裡也沒有太多筆墨紙硯,柳舒夜哪裡雖有,但是自己也不好去借用。
陸吾與王志安各執一筆,身前各鋪了一張白紙。
蘸好墨汁,王志安回頭問道:「陸兄,可曾懂書畫?」
陸吾臉色微紅,訕訕的撓了撓頭:「不曾懂得。」
王志安點了點頭:「那我們從最開始的行筆,章法學起可好?」
陸吾想了想,搖了搖頭,略顯慚愧道:「我見昨日那畫卷頗是了得,不如王公子就直接教我臨摹可好?」
王志安不解其意:「那副畫卷筆法清奇,其中有諸多技巧章法,就是我臨摹都頗為困難,陸兄怕是更難臨摹。」
陸吾笑了笑:「只是愛好罷了,臨的多了,自有一天會有一分神韻,那也夠了。」
聞言,王志安深深看了陸吾一眼:「陸兄此番說的,卻讓我在書畫一道有了新的思緒。好,那便依你!」
陸吾微笑著點了點頭,回房間拿來那副畫卷,鋪開在二人面前。
「此畫常人看來不過一團墨跡,但,」王志安微微停頓,嘴角昂起一道笑意:「這其實是四個字。」
「哦?」陸吾皺了皺眉,「四個字?」
「不錯。」王志安重重的點了點頭,一副得意的樣子,卻並未繼續說下去。
瞧得王志安那副神情,就彷彿稚子一純真,陸吾心下笑了笑,隨即擺出一副謙虛請教的神色,開口順著王志安說道:「王公子大才,卻是陸吾愚鈍,不知這其中有何玄妙,還請王公子指點。」
王志安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喜笑顏開:「這是四個字疊在了一起而成,故此看起來像墨團。」
聞言,陸吾暗暗驚奇,自己觀察了許久都未曾發覺其中的奧妙,卻被這少年一語點破,屬實是術業有專攻。
隨即,陸屋越發謙恭:「不知,是哪四個字?」
王志安露出神秘莫測的樣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昂著腦袋,緩緩說道:「太虛秘錄!」
太虛秘錄!
四個字自王志安唇間而出,陸吾瞬間臉色一變。
就在方才,陸吾體內丹田氣海上方漂浮的那縷劍光,突然震顫了一下,彷彿是與那四個字遙相呼應。
雖只是一瞬,但還是被陸吾敏銳的察覺而出。
這四個字,不簡單!
陸吾如是想到。
那縷劍光,至今陸吾都不知曉其來歷,就其威勢和葉知秋的反應,陸吾就知此劍光絕對非同凡響,來歷非凡。
僅僅是四個字,就能引動劍光與之共鳴。
足以見得,這「太虛秘錄」四個字,絕對不簡單!
雖仍不解其意,但是陸吾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
陸吾表面不動神色,嘴角勾起一抹濃濃的笑容:「那還請王公子不吝賜教!」
王志安似乎很享用這種被人尊重的感覺,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幅畫卷,與其說是臨畫,倒不如說是臨字。」
陸吾點了點頭。
王志安繼續說:「臨摹這幅字,精髓就是尋得其中的每一筆一劃,體悟其中所含有的精氣神。」
他邊說,邊提起筆,自顧自的在紙上潑墨揮毫。
王志安一筆一劃的書寫,每一筆似乎都帶著莫名的美感。
陸吾似乎這才看懂了那副畫,在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畫師融入其中的那浩然盛大的劍意。
他一時,看呆了,沉浸在某種玄之又玄的境界中,忘卻了一切。
王志安終於停下了最後一筆,回頭看著一側的陸吾:「陸兄,可曾看懂?」
陸吾這才回過神來,剛欲點頭,卻臉色一沉。
方才明明看清了每一筆的走勢,但是此刻……
「還記得大半。」陸吾皺著眉說道。
王志安驚訝的挑了挑眉頭。
「不,還記得一半。」陸吾眉頭更加緊皺。
王志安獃獃地看著陸吾。
「一小半……」
王志安閉上了雙眼。
「好吧,我全忘了。」陸吾吐了口氣,看著王志安,無奈的道。
王志安默不作聲,素來木訥的面龐上竟是閃過一絲欽佩。。
陸吾見狀,不明所以:「難不成我這就出師了?成了天下一流的畫師了?」
王志安身形突然一晃,睜開雙眼:「陸兄,你的臉皮,可真厚。」
聞言,陸吾面色一滯,獃獃地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這幾個字都不難,只是畫師以有異於常人的順序寫出了這些筆畫,你多看幾眼,應該就會了。」王志安說道,重新拿了一張紙過來。
王志安又從頭寫了一遍,寫罷,陸吾依舊是一臉茫然。
王志安只得再寫一遍,陸吾依舊是不記得一筆。
……
許久,王志安停下手中的毛筆,驚訝的回頭看著一邊的陸吾。
身側已經堆積了十數張寫完的宣紙,陸吾卻連第一筆都未曾記得。
王志安獃獃地看著陸吾:「陸兄,你可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
「書畫奇才?」陸吾接了一句。
王志安瞬間漲的臉色通紅:「書畫木頭!」
聞言,陸吾無奈的笑了笑,訕訕的撓了撓頭。
但是心下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太虛秘錄四個字,他是認得的。
每次看王志安書寫,他也能感受出其中的章法筆勢,那些筆畫也都盡數瞭然於心。
但是每當王志安寫完,自己就是無法回憶起這其中的筆畫。
似乎是被忘了。
又似乎,是被某種偉力,從自己的記憶中擦除了!
想到此處,陸吾心下思緒紛飛,面色卻依舊不變。
「不如,王公子一筆一劃教我?」許久,陸吾試探著問道。
王志安面色一苦,但是也點頭應下。
第一筆,是一撇。
王志安大筆一揮,一道雄偉瑰麗的墨痕在紙上出現。
陸吾學著王志安的樣子,毛筆蘸上飽滿的墨汁,筆尖落紙。
嘶!
鑽心的痛意自肉體深處傳來,陸吾面色瞬間一白,身子順勢一軟。
啪嗒——
毛筆無力地落在了地上。
王志安回頭,臉色瞬間慌亂。
「陸兄!」
陸吾面色蒼白的暈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昏迷之前,他丹田氣海內的玄氣驟然洶湧,劍光大亮。
似是要開天。
又似是要破開萬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