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走水
噠～噠～
一輛寬大的馬車緩慢行走在官道上，那駕車的白髮少女，此刻正豎著耳朵聆聽身後的聲音。
空曠車廂內，一個棋盤落於中央，柴江翠與紀鴻正持子對弈。
不知不覺間二人已經同行了近一月。紀鴻學識淵博，對大衍王朝秘史尤為精通，時常講述的一些故事，極大的滿足了柴江翠的好奇心。而她偶爾說出些批判時代的話，紀鴻也能很認真地給出自己的想法。
二人相交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交情卻越發深厚，頗有種把對方奉為知己的感覺。
棋盤中，柴江翠所持黑子好似一條大龍，不斷絞殺著紀鴻所持白子。白子的每落一步，黑子必然緊隨其後封其落點；隨著黑子的步步緊逼，棋盤上的白子也在不斷減少。
「老夫認輸了。」
看著棋盤上生機盡斷的白子，紀鴻只得無奈地投子認輸，一臉鬱悶道：
「柴姑娘你這棋藝進境太快了。再這樣下去，老夫恐怕不是對手咯。」
下棋是紀鴻提出的，剛開始的時候他還可以輕易取勝，可隨著柴江翠的棋藝領悟不斷加深，紀鴻贏起來也愈發吃力。
聽到面前老者的稱讚，柴江翠淡淡一笑道：
「僥倖贏了一局，比起紀老先生，我的水平還是有所差距。不過老先生輸了，可得繼續講故事了。」
柴江翠與紀鴻下棋的賭注很簡單，那就是誰輸了，誰就說一個故事。故事真假不重要，只要精彩就行。
「好，那我今日就講講有關蛟化龍的故事吧。」
桌面華光微閃，棋盤消失，一壺散發著裊裊熱煙的清茶自動，為二人斟滿了杯盞。
「龍類種屬的修行。最開始是開啟靈智積累妖力。這個過程中還未有龍的特徵，只能算是普通妖物。
長久修行蛻凡化蛟，頭生獨角。若妖物能成功化蛟，便可騰雲駕霧遨遊九天，入萬丈深淵翻騰四海。徹底成為龍屬，選一江河湖海為府邸庇佑四方，尊為神祇。
但蛟依舊還是蛟龍，終不可稱真龍。想要成就真龍，蛟的修行之路更是漫長。
蛟龍的修行總稱為走水化龍，若運道好，三百年可生一爪，一千二百載四爪齊成，威勢可媲美仙道真人。
四爪之後，蛟龍的最後一劫「走水」。貫通河道迎天劫，山河湖海皆不懼，入得大海可為真龍。」
柴江翠聽得聚精會神，她還是第一次如此詳細地知曉關於化龍的過程。
往日，無論是宇文家的藏書，還是尋常修行者的講述，對化龍這一概念大都是語焉不詳，即使有描寫，也只是大概。
只是說到此處，紀鴻的聲音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有些沉重，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可實際上蛟生新爪需要對水屬有著極深的領悟。但大多數蛟龍的天資有限，時常困於一個境界始終不得領悟。大部分的蛟龍，至死都未能窺見二爪之境。
而且就算僥倖成就四爪，想要走水談何容易。天地人齊發殺機，生機難尋啊。
春平江你應該知道吧，大衍國第一大江。傳說這河中的江神，是一位四爪蛟龍。不過這位老蛟的天賦雖好，但是運勢卻始終差了些。兩次走水皆失敗，落得個麟角盡落的悲苦下場。
第一次走水，老蛟在天雷的轟擊下暈頭轉向偏離了水路，一頭撞到了一座大山之上。龍行不得有回頭，當老蛟好不容易將山撞開，渾身的力氣皆已經用盡了。
至於第二次，老蛟準備充分，但因為在走水時不小心淹沒了一座城池的千畝良田，被一位青玉劍門的真人撞見，那真人二話不說直接下殺手。
後面雖然老蛟擊退真人，自己的二次化龍也失敗了。麟角盡落，再無化龍之機，哈哈，你說這老蛟的運道是不是很差？」
故事講完，紀鴻還順口嘲笑了那春平江江神一句。
不過柴江翠卻沒有多笑，這春平江江神落得此番田地，怕是比殺了它都難受。
「唉，皆知化龍艱險，皆貪真龍自在，世間事兩難全，若無激流勇進破釜沉舟之心，談什麼貪戀真龍之軀…」
紀鴻贊同的點了點頭，但眼底還是頗為遺憾，
「話雖如此，但那老蛟前路已斷，恐怕有心也無力了。」
柴江翠看了看她，心中若有所思，說出了一句這方世界修行生靈從未接觸過的一句話。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機留一線。」
這句話哪怕柴江翠的口吻再平淡，但僅僅是字面意思上都盡顯高深。
紀鴻冥想了一會，若有所思地抬起頭，小心地問道：
「柴姑娘，你是說那老蛟還有化龍的機會？」
「這就要看那頭老蛟的心氣有沒有散盡了。不過我猜這如果在給這老蛟一次機會，哪怕粉身碎骨，他也會一往無前吧。」
柴江翠神秘一笑，緩緩放下手中茶盞。
嗡——
一股獨特的氣息擴散，瞬間瀰漫整個車廂。場景變化，稻田、湖泊、江河、山川、城池……那縱橫交錯的水路……
熟悉的畫面出現在眼前，天空中雷霆滾滾，暴雨傾盆，身邊的水位在不斷上漲。
「城池，不行，不能走這邊。」
紀鴻下意識扭動身軀，讓柴江翠眼睛一亮，法眼完全睜開，口含敕令道音，一絲絲玄黃之氣孕育。
「老蛟，既然你已知該走什麼道路，還不速速動身？」
柴江翠「速速動身」幾字好似同雷霆融為一體，老蛟下意識選擇了一條距離城池遠的水道游去。
雷霆愈演愈烈，倉促間的走水，老蛟渾身劇顫。看到面前那巍峨的山巒，讓它不禁想到了第一次走水的經歷。
莫名的恐懼在心中浮現，老蛟的明黃的龍眼中閃過一絲猶豫。這一刻，天空雷霆彷彿更盛，大雨彷彿更凶，那些城郭本就已經大水漫其，無數生靈在哀嚎。
不能改道，一旦改道無數生靈都會溺斃。那股濃郁的怨氣將在頃刻間沖昏他的靈智。
水道變窄好似小溪，山巒接近，老蛟心中愈發焦急。
玄黃之氣涌動，車廂內柴江翠的臉色有些發白，這次的施法消耗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柴江翠雙目神光一凝，厲喝道：
「三次化龍死已不懼，既然已經破過一次山，那再來一次又有何妨？」
不懼生死，只為得道！天際道音迴響，老蛟高聲咆哮，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沖向山巒。
轟隆隆，山石崩裂，堅不可摧的高聳山巒被洪流衝破。一條寬廣的水道重新出現在眼前。
老蛟順著水道一路而行直入大海。
真龍，真龍！
幻境消散，紀鴻卻久久未曾回過神。短短數十秒，他的龍角已重新長出，龍鱗雖然沒有恢復，但也有了細密的形狀。
「柴姑娘，你的這份情有些重了。」
紀鴻重重一嘆，看向柴江翠的目光複雜至極。
神魂消耗過大，柴江翠強忍著腦袋的眩暈，淡然笑了笑，
「重與不重，終究還是要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