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你彈你自己，我聽你
當晚，路時究竟是怎麼下的頒獎台，過的採訪，吃完了慶功宴回到基地的，已經完全忘光了。精神恍惚到褚深都不忍心說他，只盼著趕緊完事兒把人都丟回基地免得出什麼岔子。
至於路時最近的反常舉動，褚深好歹也是交過女朋友的人，但凡長著眼睛的都能看出來路時談戀愛了，也不急著問了，能保證不影響比賽就行。
路時迷迷糊糊地拿著褚深給他的手機，坐在桌前發愣，他有滿肚子的問題和話想對鍾雲起說，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思路清晰眼觀八方的屠皇路時在見到鍾雲起穿著白無垢給他頒獎的時候就徹底死機了。
手機剛開機後會把關機期間的消息重新提示，路時被自己的微信消息提示叫回了魂。鍾雲起大概是剛下台卸完了妝就給他發消息了：「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拿到手機，還是再恭喜你一次拿到冠軍了，今天的比賽超級精彩！慶功宴要玩的開心哦！」
路時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11點，不知道鍾雲起有沒有睡，但還是回了一條：「多虧你的祝福，真的在頒獎台上見面了。慶功宴很開心，現在已經到基地了。」
鍾雲起回復得很快：「嘿嘿，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也是謝謝你。不是你的話我不會有這次演出的機會的。」
只是感謝嗎？路時打出這句問句后，又猶豫著刪除了，想了想，還是換了個問題：「怎麼會想到穿白無垢？」
「我看你的粉絲們說你以前就是蝶榜第一，特別厲害的那種。我想能堅持把一個角色玩到全服第一，那你對這個角色的感情一定是很深的。」鍾雲起打字很快，路時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下一段話也發了過來，「而且那天直播你雖然沒有玩紅蝶，但我覺得你是想找個說服自己的理由不玩紅蝶才問我的。」
路數的心顫了顫，問她：「為什麼這麼覺得？」
「有些東西，越是珍視，長期不見就越是害怕見到。就我自己來說，我高中的時候特別喜歡一個男團，高考的時候一年沒有關注過，到現在我看到他們的消息都不敢打開，我知道他們會越來越好，但我想把我認為他們最好的樣子留在心裡。」
女生的心思真的很細膩，稍一推敲就猜到了路時的心思。紅蝶剛出來的時候，路時就很喜歡這個角色，不論是背景故事還是操作打法，都令人印象深刻。
一代版本一代神，紅蝶的時代終究已經過去，以現在的強度和已經被求生者摸透的套路根本上不了場。為了站在賽場上，為了勝利，他花了苦功夫去練一個又一個強勢監管，但不再有一個是像最開始玩紅蝶那樣因為興趣和喜愛。這是他決定做一名職業選手后勢必會失去的樂趣，路時很清楚。
歷經過各種比賽洗禮的路時，當然不會再說出「我愛紅蝶，一定要把她帶上賽場」這樣中二的話語，但路時的粉絲一定會抱有這樣的期盼。路時無法完成粉絲們的心愿，那就乾脆不要給希望。
這不是一句「喜新厭舊」就能概括的心情，卻被鍾雲起很好的捕捉到了，讀懂了。
「我知道現在的紅蝶上不了場，勉強上場了也贏不了。但如果有機會你一定會想和她一起站在賽場上的。所以我選了紅蝶的衣服，想的也是，你的榮耀由她來給，你的征途她從未缺席。」鍾雲起的文筆一向很好，好到路時紅了眼眶。
「謝謝你。」路時深吸了口氣，壓下鼻頭的酸意。
「你能喜歡我扮的紅蝶，能開心就最好啦！」女生髮來了一隻貓咪wink的表情，「我要睡了，你也要早點休息啊！打了一天的比賽了。」
「嗯，晚安。」路時長長吐了一口氣，按滅了屏幕。這樣高情商了解人心的女生，怎麼偏偏在感情方面缺根筋呢？
路時又是無奈又是高興地把嘴貼在屏幕上，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說：「我喜歡的是你啊……」
IVS結束之後，鍾雲起在第五遊戲的圈內大火，各個玩家們會用得到的社交軟體、視頻軟體，在官方放出的現場錄像下，大片大片都是打聽鍾雲起的。
其實表演剛結束后，鍾雲起和Syna的人氣是差不多的，所以才有了兩人一起頒獎的機會，但玩家對鍾雲起的興趣更大，明顯是因為路時之前在微博上打聽人的事件。
很快，鍾雲起長草的微博、隨便發了幾首翻彈翻唱的b站賬號都被挖了出來，關注量急速飆升。更不要說微博和b站的私信、評論，簡直要把收件箱撐爆了，全部都是999+。
鍾雲起之前視頻的播放量不多，來聽來看的不是朋友就是有緣人，她也不擅經營，就當是自娛自樂，只要有評論就像朋友一樣聊兩句。可現在一下多出了這麼多粉絲，評論也多了很多。鍾雲起點開看了看，大部分都是因為她開幕式的演奏慕名而來的玩家。
「小姐姐彈琴好好聽，長得也好看！給個姬會？」
「小姐姐彈琴的樣子太帥了！」
「哇！沒想到小姐姐還會唱歌！不愧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嗎？唱的好好聽！」
「K歌軟體錄的歌都能唱這麼好！不愧是小姐姐！粉了粉了！」
鍾雲起看得很開心，一條一條認真地回復過去，還去官方的錄像視頻下感謝了官方的邀請。這次表演的成功無疑給了她很大的鼓勵和信心，整個人都肉眼可見的活潑起來。可私信的畫風就不那麼和諧了……
「是路時邀請你去參加IVS的開幕式的嗎？」
「你和路時是情侶關係嗎？那時候他在微博找的人是你嗎？」
「你跟路時什麼關係你還幫他頒獎，真的是他女朋友？」
「能不能拜託你跟路時分手，他還是職業選手的巔峰期，你想毀了他嗎？」
「嫂子好啊，路時平時是不是經常帶你？他是不是要退役了？他的***感覺怎麼樣？」
許許多多帶著惡意去揣度她和路時的問題，有些低俗得不堪入目，鍾雲起有些無措。她知道網上的網友，尤其是電競圈粉絲圈年齡較小，罵人也是一等一的厲害，可親身經歷一次這些惡毒的話語，說實話還是在意的。她本身就不是很能接受惡意的人。
不過好在鍾雲起在私信官方的時候就留了一手，很快，第五人格官方出面發了一條澄清微博，那些黑粉評論就消失了不少，一些單純就是來罵人的，鍾雲起也直接拉黑了。
「沒事吧？官方的澄清已經發了，網上那些話，不要去看。無聊的話，就來看我直播吧。」路時在第一時間給鍾雲起發了微信。
「沒什麼啦，我本來也不怎麼玩微博，b站也是刷著玩兒的。倒是你，剛拿到冠軍，別被他們破壞心情。」鍾雲起笑了笑，打開了路時的直播。
「電子競技贏了吹輸了噴很正常的，去年一年都是這麼過來的，不用擔心我。」路時回完消息，那邊的跑酷已經開了，就沒再回消息。
可路時的直播間也不是銅牆鐵壁，相反的，會有更多的人來問鍾雲起和路時之間的關係，因為這裡能看到活的路時，聽到他最真切的回答。
「說說唄你和那個Clare的關係？她是不是你推薦去的開幕式？」
「明星選手就是好啊，可以隨便塞自己女朋友進官方表演，你們在後台是不是膩膩歪歪的？」
「都交女朋友了是不是打算退役了？前一陣子還在微博打聽人，你下手夠快啊！」
路時的回答很平淡：「官方已經放出了截圖證明Clare是自己競爭上的表演名額，而且以她的實力根本不需要走後門，這個有耳朵的都能聽出來。我暫時沒有退役的打算，會與IFT同進退。在後台我們都在選手休息室備戰，覺得我是在私下約會的，可以了解一下我們戰隊在這次IVS中的成績。」
之後，他又很強硬地說：「房管，再有惡意提問或者不看官方微博反覆問的，一率禁言。一個誤會而已，我沒有義務反覆回答已經確認澄清的事實，並且我不希望任何人在我直播間里中傷別人。」
IFT剛在比賽拿了冠軍，路時還是FMVP，說話自然有底氣，加上房管給力，路時的直播間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鍾雲起抿了抿嘴唇，算是見識到了路時所謂身經百戰的處理方法。可是又有些奇怪，路時的回答像是不耐煩那些惡意揣測的問題，只說官方已經出面澄清了，可他為什麼不直接回應呢？他們之間只是普通朋友，不是情侶關係，這是一個事實。路時這樣直接的一個人，卻沒有正面回應這些問題。
難道他……喜歡我？鍾雲起覺得自己飄了，這種事都敢亂想，趕緊搖了搖腦袋，把這個想法甩出腦子。
之後幾天鍾雲起都把心思放在了練琴上，兩個月的時間出去賺了個外快，之後可還有畢業音樂會和大考等著她。生活就是這樣，不允許你在原地自怨自艾，就算明天天塌了，今天也得好好過。
不過葛縈倒是給鍾雲起出了個主意：「你看看你現在粉絲一下多了這麼多，其實你可以多營業營業，那個什麼計劃你不是開了么，把你的收入增加起來，積少成多麼，也好給你以後找現場表演的機會鋪路。」
鍾雲起有些猶豫：「可是，我剛表演完漲了粉，突然就積極營業了，會不會被人認為是蹭熱度圈了粉然後就開始割韭菜什麼的……」
葛縈翻了個白眼：「你有被害妄想症嗎？第一，你上開幕式是自由競爭上崗……」
「不是啊。」鍾雲起獃頭獃腦地反駁。
「在外人看來是！」葛縈直接捂著鍾雲起的嘴物理閉麥，接著說，「第二，是你逼著他們來關注你的嗎？你彈得不好會有人來看嗎？第三，目前來說，你發的視頻又不需要他們付費觀看，裡面也沒有推廣廣告，翻唱幾首歌，彈幾首曲子，他們聽了看了是會掉塊肉還是怎麼的？割什麼韭菜啊？」
鍾雲起悶悶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做了決定是一方面，真的要下手去做視頻又是另一方面。現在要認真營業的視頻就不能像之前隨便拿手機錄音了，更何況手機錄音的音質實在不敢恭維，100%的處理能給你削成30%。
錄製地點也是個大問題，學校的琴房雖然有隔音，但還是會互相影響，雜音太多；學校的小音樂廳則需要報備借用；在家裡的話，總不能錄自己穿著拖鞋的模樣；在上班的琴行，倒是可以和負責人商量借用一下小劇場。
而翻唱的話，之前鍾雲起都是拿K歌軟體錄的，同樣是超損音質，現在真的要錄，去錄音房太貴了付不起，自己又沒有專門的設備。
再來就是視頻的製作問題，這點，宿舍唯一的理科生鄭瀟倒是很願意幫忙，代價是每周一杯奶茶。
「果然，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可以輕輕鬆鬆的。」鍾雲起坐在琴房裡愁上心頭，便把這句話發在了朋友圈。
鍾雲起是很能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一個人，所以她的朋友圈、QQ空間動態、微博都很少發表心情之類的事，也很少會去看別人的。消息一發，馬上就接收到了很多人的點贊，接著消息就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
媽媽問：「怎麼了雀雀，遇到什麼難題了嗎？可以跟媽媽說，不要藏在心裡。」雀雀是鍾雲起的小名，小時候長輩覺得雲起這個名字叫著太生分，見小丫頭能唱會跳的活潑得很，像只雲雀一樣，就取了「雀雀」做小名。
盧皎月說：「有些難關看著困難，但只要你不害怕，就能克服。」
知情的葛縈說：「要不跟你爸商量一下買個好點的相機錄音筆什麼的？」
爸爸則說：「雀雀，你怎麼了？遇到事情了就去找你媽，爸爸這邊回不去，你不要讓爸爸擔心。」
鄭瀟的消息最不靠譜：「活著很好，別想不開。」
所以我在大家眼裡跟自閉兒童沒啥區別的嗎？鍾雲起有些鬱悶地想。
鍾雲起一個一個回復過去，再三保證自己只是有感而發沒什麼大問題，事情才算過去。果然，發朋友圈才是麻煩的開始，還是盡量少發吧。
「遇到什麼事了嗎？是又有人跑去給你發什麼亂七八糟的私信了嗎？你可以截圖發給我，我們這邊是有法務部的，可以聯繫律師幫你處理。」鍾雲起練完琴吃飯時，路時也來了消息，估計是剛打完了練習賽，才看見鍾雲起的朋友圈。
「沒有沒有，只是遇到了些困擾，不是大事。」
「是上課被老師罵了還是論文要改稿？」路時嘴上這麼問，但感覺這些事好像不會讓鍾雲起發愁到朋友圈。
「不是啦。是這樣，這次開幕式后我b站漲了很多粉絲，我想著可以發些視頻增加一下人氣和曝光度，總不要讓他們都跑來只為了關注我一個看劇的殭屍號。」因為暫時沒有工作只能發點視頻賺點零花錢什麼的太丟臉了，鍾雲起不敢說。
「這挺好啊，我也很喜歡聽你彈的曲子，唱歌也很好聽。那是視頻方面出了什麼問題嗎？」
「是錄製的問題比較大，以前我就是拿手機隨便錄的當娛樂玩玩，現在真的要認真做視頻的話，我沒有什麼專業的錄製設備，尤其我的視頻重點是在音質上，要買有專門錄音效果的相機……總之挺麻煩的。」其實最大的麻煩就一個字——窮。
「好吧，那我聯繫一下我們比賽的攝像師，問問他有什麼推薦吧。」
幾天後，鍾雲起忽然收到一條取快遞包裹的簡訊。她愣了愣，最近沒有在網上買東西啊，是爸爸從外地寄回來的嗎？
帶著疑惑，鍾雲起捧著快遞迴了宿舍，葛縈去排練了，宿舍里就剩鄭瀟，她倒不像葛縈那樣八卦，打了聲招呼就接著沉迷LOL。
鍾雲起仔細瞧了瞧發貨地址，發現這個地址明明就在G市，發貨人也不認識，但收貨人、地址和手機號倒都是明明白白的。
「天吶我不會不小心把自己的什麼身份秘密泄露出去了吧……」鍾雲起打開包裹就愣住了，那是一款高檔相機，附帶了錄音器和三角支架的單反相機。
「我去，這相機我在官網上見過，加上這麼些個東西少說也要兩萬吧，起子，這你自己買的？」鄭瀟聽見鍾雲起的抽氣聲，還以為出了事，過來一看，差點自己出事。
「兩萬？」鍾雲起有些恍惚。
聽她這麼問就肯定不是鍾雲起自己買的了，鄭瀟更喘不上氣了：「誰送你的？」
「我……我好像知道是誰，你，讓我緩緩……」鍾雲起顫抖著手從桌上拿起了手機，給路時發了消息，「那部單反相機，是你買的？」
「是啊，已經收到了嗎？速度還挺快的，可以試一試，我問過了，錄音音質應該挺不錯的。」路時也沒有刻意隱瞞的意思。
「為什麼要送我這麼貴的相機？這太貴重了，我把錢退給你吧！」鍾雲起完全慌了。
路時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打了個語音通話，鍾雲起嚇得險些把手機給砸了。
鍾雲起回頭看了看鄭瀟，鄭瀟會意地戴上耳機繼續打遊戲，她自己則跑到了陽台上，接通了語音：「喂？」
「雲起，相機是我送給你的，不用有什麼負擔的。」路時的聲音很低，還可以隱隱約約聽見男生們打遊戲的背景音。
「這相機要兩萬多，我……」
「在我看來你的琴聲，比這相機更值錢。」路時打斷了她，卻說的十分認真，「雲起，你知道我在第一次見到你，在市中心廣場聽你彈琴的時候，我就忘不掉你的琴聲了。」
鍾雲起的臉騰的紅了。
「你的琴聲是會說話的，我從小就對音樂沒什麼天賦，但那天我只聽了一段，就被你吸引了。因為我聽到了你想說的話，感受到了，當時你很生氣，氣自己不想服從命運的安排卻無能為力，氣自己的想法沒有人能理解。當然我只是猜的，但我也經歷過這些，當時我就想，這首曲子簡直彈到我的心坎兒里了。」路時放緩了語速，娓娓道來。
「其實你後來給官方發的視頻我也有聽過，但當時我幾乎以為那不是你彈的，因為手機錄的音，把你的琴聲顯得又呆又平。如果不是我們隊里也有個音樂學院的學生認出了你，恐怕我們就不會有機會見面了。」說著，路時笑了笑，鍾雲起卻只是安靜地聽。
「再後來，綵排的時候，我又聽到了你的琴聲，我才知道，你的琴聲只有現場聽過的人，才知道有多美，有多震撼。你的琴聲帶有太濃烈的共鳴感，我不知道別人是什麼體會，我的感受就是，你彈的是你自己，而我，聽的是你。所以，你的琴聲，不應該浪費在錄音過程里的消耗，再貴的相機，只要能保留多一些你琴聲中的情感和話語，都是值得的。」
「路時……」鍾雲起有些哽咽。
「噓，聽我把話說完。」路時的聲音帶了些許寵溺，又有害怕鍾雲起掛斷電話的脆弱，「我想你應該猜到了，我一直沒有正面回應過那些質問我們是不是情侶的問題。因為我喜歡你，雲起。我想把我們的關係變成情侶，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