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現世4
鏡中的少年五官精緻,漆黑的眼眸明亮得像黑曜石,本該是十分美好的畫面,只是此時捂著臉哀嚎的模樣著實可笑,霍思妮一進門便見到這樣的兒子,頗有些不習慣。
從前的蘇漾把涵養當成飯吃,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完美的一面,讓人無可挑剔,無論人前人後都是一樣,但也因此失了年輕人的活力與朝氣,至少霍思妮從未見過兒子有過不得體的舉動。
她記得曾經有一家媒體這樣評價蘇漾,說他雖然看上去完美,只是完美得有些不真實,就像一個打造精良的機器,誰也看不透真實的他。
霍思妮不得不承認,即便是自己撫養長大的親兒子,她也無法準確摸清蘇漾的脾性和喜好,因為他乖巧懂事得不像這個年紀的少年。
可是現在,她望著正對著鏡子做鬼臉的兒子,忍不住會心一笑,那場事故也算是因禍得福,這孩子身上發生了許多喜人的變化,尤其是他不再排斥自己的外公,這讓霍思妮尤為欣慰。
她伸手敲了敲門,蘇漾便迴轉身,甜甜地喚道:「母親,早上好。」
「早上好,我的寶貝。」霍思妮走到他跟前,替他理了理凌亂的髮絲,問道:「昨晚睡得好嗎?」
蘇漾連連點頭,他已經習慣在愛人懷裡睡覺,自從回家后便沒有睡過一次好覺,昨晚好不容易見到了席亦,而且也確定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自然睡得十分香甜。
他道:「就昨晚睡得最好。」
霍思妮準確抓住他話里的關鍵詞,問:「昨晚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嗎?你離開酒會後我讓司機去接你,可是沒有找到你,回家后發現你已經躺在床上了,你是怎麼回來的?」
這問題實在是為難蘇漾了,他只記得自己跟席亦耍賴皮,又因為男人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而放下所有的防備,沒過一會就徹底沒了意識,怎麼回來的他也不知道。
但這種神展開而且有些丟臉的事,他是萬萬不能告訴親媽的。
他做出回憶的姿態,緩緩說道:「昨晚啊……我好像是喝醉了,有個好心的粉絲看我在路邊不舒服,就順路送我回來了,睡得好大約是喝了點酒的緣故,看來以後睡前都應該喝一杯,有助於睡眠的。」
霍思妮並沒有懷疑,道:「我看不是順路,饒了這麼遠的路,肯定是特地送你回來的,你可要好好感謝人家才是。」
感謝啊……蘇漾腦海里迅速浮現出一些不太和諧的畫面,加上昨晚的春夢,他臉頰上不自覺染上緋紅,他咽了咽口水,不太自然地道:「好,我會好好感謝他的。」
霍思妮眉頭一擰,撫上他的前額,問:「還是不舒服嗎,怎麼這麼燙?」
蘇漾:「……我好像是病了。」相思病。
好不容易把親媽哄走,他往滾燙的臉頰上拍了點水,道:「振作振作,明天就能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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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蘇漾害相思病的時候,軍部高級會議廳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中,眾人正襟危坐,大氣不敢出。
坐在上首的四位聯邦元帥皆是面色不虞,其中有一位看上去尤為年輕,約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他眯起狹長的眼眸,淡淡地重複道:「這麼多人,卻沒有人能回答我的問題嗎。」
每年一次的高層會議是軍部例行慣例,討論過去一年的得與失,並對來年的計劃作出切實規劃,只是今年比較特別,往年從不過問任何事務的席亦元帥,卻在會議即將結束時忽然發難。
席亦冷聲道:「既然是計劃就該做到詳盡,而不是宏偉的展望藍圖,我要的是你們為了達到這個計劃目標將作出哪些努力,這種紙上談兵的言論我不希望再聽到,散會吧。」
……
會議廳里的人陸陸續續地散了,三位位高權重的老人家還坐在原地,其中一人從口袋掏出一粒救心丸服下,道:「上次不是說治療情況良好么,我怎麼覺得不像。」
「都是殷小子說的,」另一個花白鬍子道:「人不是在那麼,把他叫過來問一問就知道了。」
還有一人從頭至尾沒發表言論,只是默不作聲地朝一旁的警衛員使了個眼色。
正準備腳底抹油的殷衡被強行帶過來,面對聯邦最高級別的統帥,他嬉皮笑臉地敬禮,道:「各位長官好!」
「別沒個正經的,你給我們說說,席亦這是什麼情況。」
殷衡撓了撓後腦勺,沒心沒肺地笑道:「他心情不好。」
三人相互對視,片刻后那花鬍子問道:「他心情為什麼不好?」
殷衡忍不住翻白眼,小聲嘟囔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怎麼會知道原因。」
「你雖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但你是他的主治醫師,現在你的病人情況出現了異常,你怎麼能說不知道原因。」
「沒有異常沒有異常,」殷衡連忙解釋道:「席亦元帥的情緒指標已經回歸正常,從前經常出現的極端情緒也幾乎觀察不到了,別的不敢說,這一點我還是可以保證的,他現在的情緒變化都屬於正常人的範疇,你們也不要太草木皆兵了。」
得到了他的保證,幾個老頭這才放下心來,卻還是補充道:「後續觀察還需要繼續,和席亦相關的事絕不能疏忽大意,要知道,他的血統是……」
殷衡眸色變冷,卻還是笑道:「我知道的,你們放心吧。」
回到指揮室,那個攪得人心惶惶的男人正靠在椅背上,淡淡抬眸道:「他們找你了。」
殷衡勾起唇道:「你今天太反常了,難怪他們會覺得奇怪,我還沒有問,是誰惹得元帥大人不快,當真好本領。」
席亦垂眸擺弄棋局,良久才道:「是一個很奇怪的孩子。」
殷衡挑眉,「喲,還真有啊。」
不理會他的調侃,席亦道:「他說我是他的夢中情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指在夢裡喜歡上的人。」
「呵,蘇漾蘇大明星。」
席亦皺眉:「你為什麼會知道。」
「噗……因為蘇大明星那晚直播的視頻點擊量已經過百億,整片星系就沒人不知道這件事,哦對,你就是那個例外,再熱門的新聞也進不了你的耳朵里。」
席亦冷睨他一眼,殷衡連忙閉上嘴,表示您老繼續。
「那晚我遇到他,他說自己正在找席亦,或許我和他夢裡那人擁有相同的姓名,所以他才會把我當成那人。」
殷衡嘴角微抽,道:「莫非這就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
見席亦沉默不語,只低著頭擺弄棋局,殷衡便已猜到**不離十,他走到席亦對面坐下,道:「你們昨晚才認識,這就上心了?」
席亦搖頭,落下一子道:「不至於,我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在他的面前我會覺得很踏實,而且……無法拒絕他的任何請求。」
「……」殷衡像看傻子一樣看他,又是覺得踏實又唯獨對他仁慈,這不是上心是什麼。
只是他樂得看這男人的好戲,只勾著唇道:「哦~原來是這樣啊~」
席亦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後指著桌案上的一摞文件,「交給你了。」
「喂……開玩笑的吧……」
席亦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進了訓練室,厚重的金屬門將某人哀嚎的聲音徹底隔絕。
他站在白光顯示屏前點擊播放按鈕,很快男孩稚嫩卻清冽的歌聲傳出,在封閉的訓練室內回蕩,那是蘇漾十六歲時出的個人單曲,節奏舒緩的音樂配上男孩乾淨純粹的歌喉,有如天籟。
有人說,這是本世紀最接近天使的嗓音。
畫面上微笑的少年,嘴角彎起恰到好處的弧度,不知為何,席亦覺得這是不對的,這孩子的笑容不該是這樣的。
男孩的笑容應該更調皮一些,他不該是乖巧懂事的,他應該像個驕傲的王子,好似全世界都應該順著他的心意,只為讓他的笑容停留得更久一些。
他將畫面關閉,專註地傾聽男孩的歌聲,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從那晚的相遇后,這個名叫蘇漾的少年從此走進他的人生,並且再也走不出去,充斥在他生活的每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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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一早,蘇漾便已趕到了霍家,霍老爺子還沒起,他便自己蹲在溫室花房裡看外公重金購買的珍貴花卉,據說這種子是從母星採集來,總共只有那麼幾顆,價格卻足夠買下一棟豪華別墅。
蘇漾蹲在那朵明顯發育不良的花卉面前,撇嘴道:「原來是玫瑰啊。」
一旁的園丁驚奇道:「小少爺您知道玫瑰啊,這花我們可從來沒聽說過,更別說親自照料了,這不,眼看著就要蔫了。」
「這有什麼難的,」蘇漾道:「我教你怎麼養。」
他拿起筆刷刷寫下一整頁照料玫瑰的注意事項,把紙筆交還給園丁,道:「你照著這個來,什麼問題都沒了……」
他不經意抬起眼眸,卻見透明的花房外站立著一名穿著軍裝的男子,他一身筆挺板正的制服,滿滿的肅殺凜冽之意,那人冰冷的視線掃過這邊,惹得蘇漾心跳加速,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了那朵發育不良的野玫瑰。
心神恍惚之際,他已經將這朵價值千金的奇花異卉給扯斷了,旁邊的園丁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席亦剛好走到他跟前,問:「你怎麼在這裡。」
「因為我,我想見你……」蘇漾將手裡那朵殘花擋在面前,羞澀地道:「你喜歡玫瑰嗎?」
席亦微微一怔,伸手接過打量了兩眼,道:「這花倒是沒見過。」
蘇漾抿了抿唇,小聲地道:「它的花語是我愛你,傳說在遙遠的母星,人們都拿它來求愛,接受了花就等於接受了愛意,你可不能反悔的。」
席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