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此時皇城之內,當朝太子的東宮,正處於令人窒息的寧靜中,內外伺候的宮女太監皆是冷汗涔涔,兩股戰戰,大氣不敢喘一個。
為的不是別的,而是聲名赫赫的大銘戰神,震懾漠北邊境數百里的冷麵羅剎,當今聖上親筆御賜的榮親王,就在東宮之內。
景丞一身玄衣負手而立,嗓音聽不出一絲半點的情緒,淡淡道:「兵法有雲,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后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這句話是說,在戰場上取得先機往往可先發制人,而延誤戰機者,則會處於被動。」
太子殿下手裡搖著一把墜玉描金錦扇,眯著眼睛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慢條斯理地打斷道:「且慢,這些兵法太過玄奧,本殿還是不大懂,煩請皇叔再細細分解一番可好?」
景丞問:「敢問太子殿下哪句不懂。」
景升笑眯眯地說:「本殿,每一句都不懂。」
大殿內因為他的這句話瞬間將為冰點,幾個膽子小的宮女已經嚇得跪倒在地,即便有站著的,也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原來如此,」景丞微微頷首。
他轉身走到書案前,抽出一冊厚重的《古語註解大典》扔在景升面前,「以太子殿下當前的資質,合該從基礎學起,不適合學習兵法。這冊書謄抄百份送去王府,本王會一字一句地檢查,如有錯漏,課業加倍。」
景升臉色一變,問道:「皇叔這是什麼意思,不知本殿做錯了什麼,需要被皇叔罰抄?」
景丞道:「太子殿下並未做錯什麼。」
「那——」
「殿下雖然沒錯,只不過本王素來是個急性子,」景丞冷淡道:「只是未曾料想太子殿下如此駑鈍,既然想學好兵法,那就按照本王的規矩來,如果太子殿下不願配合,倒也簡單,請皇兄卸去本王太子太傅一職便是,也好過辱沒本王一世英名。」
景升漲紅了臉色,怒道:「榮親王你——!」
景丞嘲弄一笑:「天色已晚,微臣先行告退,太子殿下不要忘記謄抄《註解大典》。」
言罷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徒留景升在東宮內跳腳。
……
蘇漾在景丞的地盤待了整整一下午,心境變化大概可以總結為:驚恐—緊張—困了—睡醒—無聊。
人在極度無聊的時候膽子就會變大,蘇漾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這句話絕不僅僅是空穴來風,而是有一定科學依據的!
他琢磨著自己來這個世界好幾天了,一聽到景丞兩個字就慫,導致任務毫無進展,他不能再繼續墮落下去,他要奮起!他要用魅力征服景丞!
系統毫不留情地奚落他:「等你兩條腿不抖了再說。」
蘇漾:「……」
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好伐!
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蘇漾拍案而起,直奔後院,順著牆角的一棵歪脖子樹爬上近兩米高的圍牆。沒錯,墨麟殿的主殿和偏殿後花園是連在一起的,中間只隔了這一道圍牆。
也就是說,只要翻過這道牆,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景丞的寢宮!
他騎在圍牆之上那叫一個豪情萬丈,彷彿整個世界都匍匐在自己的腳下,王爺大人的寢宮近在眼前,等他摸清了這人的脾性,還怕找不到他的弱點逐個擊破嗎?
蘇漾信心滿滿地握拳,彷彿已經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一個大嗓門的洒掃婆子問:「哎老劉頭,你看是不是有人騎在圍牆上面?」
說時遲那時快,蘇漾由於受到驚嚇腳下一滑,直接以一個優美的姿勢墜落,剛好四肢朝地趴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愣是沒敢發出一點聲音。
卻聽那老婆子又說:「怎麼不見了?方才還看見的。」
那老劉頭打趣她:「天色這麼暗,別是看錯了吧,偏殿里就只住著新來的王妃娘娘,聽說是尚書大人的公子,嬌貴著呢,無緣無故爬樹做什麼。」
等這兩人走遠了些,嬌貴的尚書大人的公子緩緩從地上爬起身,淡定地摘掉頭上的雜草,一瘸一拐地走進景丞的寢宮。
他心有餘悸地想,今天諸事不順,還是速戰速決為好。
結果剛推開門,他就感到一陣涼風吹過脊背,這種熟悉的不祥的預感!
屋裡只點了幾盞微弱的燭台,比之偏殿里的燈火通明,這宮殿顯得陰森,冷清,就像景丞這個人,讓人腳底發寒,打從心底里犯怵。
他拿起桌上的一盞燭台往裡走,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如果說偏殿是精裝豪華型別墅小洋房,那這裡就是普普通通的兩室一廳平價套房,差距不要太鮮明,以景丞現在的身份地位和威望,用得著這樣委屈自己嗎?還是說,他就喜歡這種質樸無華的風格?
蘇漾對系統道:「難道景丞是那種生活在權謀宮斗世界里,卻一心嚮往田園種田風的男主?這到底是什麼奇怪的屬性啊!」
系統:「……」
蘇漾剛想再說什麼,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住了腳腕,一下子重重摔倒在地上,手裡的燭台因為劇烈的撞擊隨之熄滅。
他伸手在地上摸索,似乎是一條細長的鎖鏈,很結實,也不知是什麼材質打造的,上面附著一股深重的寒氣,彷彿能侵入骨髓一般,他下意識把這玩意兒丟開,指尖還保留著那種詭異的冰涼的觸感。
景丞的屋子裡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而且還是在床邊上……
他沒來得及細想,房門便被猛地推開,一道高大的身影緩緩靠近,黑暗中他看不清對方的相貌,但他知道這人是景丞。
那雙古井無波的黑眸,即使在夜晚,也泛著冷漠的寒光。
景丞沒有直接靠近他,而是轉了個彎,把屋裡的燈盞一一點亮,很快這間黑暗的房間被柔和的光亮填滿。
蘇漾卻不覺得溫暖,他直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此時他癱坐在地上,身上穿著早上那身華貴繁複的大紅喜服,一頭凌亂的黑色長發散亂地披在肩上,鮮艷的飽滿的唇瓣像五月盛開的月季,一雙無辜的水汪汪的圓眼怔怔地望著景丞,其中帶著不易覺察的祈求。
他小聲地解釋:「我,我餓了,想要吃的,可是沒人理我,才翻牆過來找,可是這裡也沒有找到……」
蘇漾自顧自地說著,景丞沒有給他半點回應,淡定地把最後一盞燭燈點亮。
他走到蘇漾跟前,居高臨下地看他,緩緩道:「本王聽說你失憶了,腦子也不靈光。」
蘇漾沒吭聲,因為一個傻子是不會承認自己傻的,所以他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
「其實真的也好,假的也罷,本王並不在意這些。」他徐徐道:「本王想要的,不過是一個永遠不會離開,不會背叛的人罷了。」
「……」大佬您真有追求!
景丞徐徐蹲在蘇漾跟前,拾起他肩上的一縷髮絲,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道:「今日本該親自去接你的,但是臨時被一些事牽絆住手腳,你生氣么。」
蘇漾眨巴著眼搖了搖頭,輕輕鼓著兩腮,像只賭氣的小松鼠。
生氣?他敢么!
景丞深邃的黑眸中泄出一絲笑意,雖然很淺,但是能看出他此時的心情不錯。
他凝視著蘇漾水潤的眼眸,輕聲道:「本王有一件禮物送你。」
沒等蘇漾回答,他已經自顧自牽起他的手,撩開蘇漾冗長的水袖,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腕,上次在尚書府,被他欺凌留下的傷痕還依稀可見。
他挑眉問:「還疼嗎?」
蘇漾點頭,眸中滿是驚懼,掙扎著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卻被他牢牢抓住無法動彈。
於是只好小聲嚶嚀道:「壞人,為什麼欺負我,會疼,上次就很疼……夫君……」
景丞的動作微微一頓,只覺得心上被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有些微癢意。
他看向蘇漾,問:「誰教你的。」
蘇漾老老實實回答:「……娘教的,她說旁人叫你五王爺,可我,要叫你,夫君。」
景丞垂下眼睫,半晌輕輕勾起唇角,道:「獃子,竟就這麼把你娘賣了,她若是知道,只怕要氣死。」
蘇漾一副單純無知的模樣,小心翼翼地回縮自己的手,卻被景丞一把拉入懷裡,然後手腕上驟然一涼,已經多了一個銀白的鐲子。
正是和先前絆倒蘇漾的鎖鏈相連的,絲絲縷縷的寒氣爭先恐後地往他身體里鑽。
景丞執起他的手腕打量了片刻,贊道:「很合適。」
蘇漾欲哭無淚,面上卻是懵懵懂懂地望著景丞,換來他輕輕一吻。
「這樣,你就再也跑不掉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