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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相思不可醫

  是夜,月明星稀,抬頭,只見明月在墨藍的天空中信步閒遊,帶著如煙似霧的雲,披著一身輕紗,向遠山傾瀉下一片月華,如霜般淡雅,又散發著些淡淡馨香。

  這林中小築,帶有籬笆院子,院子里種的是她最愛的四季秋海棠,花期未過,根系發達,花開茂盛。

  離歌坐在竹屋頂,沐著月光,嗅著花香,微風如水般溫柔,使她全身心皆放鬆了下來,都快忘了自己處於各種境地。

  這個地方就像是按著她的喜好來建的,差點讓她有些樂不思蜀。

  「想聽曲子嗎?」

  哦,她陶醉地忘了身邊還坐著一個大魔頭。

  離歌偏頭,明明心裡不想聽,卻鬼使神差地回了句:「想。」

  陳年將落在遠山的視線轉了回來,從懷裡拿出一把玉骨笛,轉頭看向離歌。

  四目相對,他的好看的雙眸閃閃發亮,山間的明月,天邊的繁星,都沒他眼睛亮,看到他眼裡清晰的自己,離歌心虛地移開視線。

  惡人穀穀主,好像與傳聞中有些不一樣。

  陳年揚起嘴角,笑得很心滿意足,沒人知道,他等這一刻等了有多久。

  她只是簡單地坐在他身旁,便勝過世間萬千風景,只要她在,就能消磨他受過的所有傷。

  陳年抬手,將笛子放於嘴邊,將他心中積澱多年無人知的情,將他心裡想對她說的千言萬語,熬過的殤,全部化為了笛聲。

  「嗚……」

  笛聲一起,萬物皆靜,耳邊只剩清脆柔和,委婉悠遠的笛聲,。

  陳年吹的曲子悠揚動人,轉而又凄涼幽怨,真似在訴說著萬千言語,心有千千結,卻無人可訴。

  離歌聽著聽著,臉上濕了一片,熟悉的笛聲似乎讓她跨越了歲月的長河,憶起了某位故人。

  「給你吹曲子,是想讓你開心,不曾想,竟把你惹哭了,適才,你在想誰?」笛聲戛然而止,接著響起陳年的聲音。

  「啊?我啊?」離歌抽回神,亂抹了下臉,「這首曲子太悲了,是容易讓人想起很多往事和故人。」

  「哦,比如呢?」他急切地想知道,他與她一同走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最刻骨銘心的時日,他是否會在她回憶里。

  青黛色眉的眉頭緊皺,淚眼婆娑,離歌心中泛起苦楚,她抿了下唇,良久,才開口:「想起了一個生命里很重要的人,陳叔叔,你與他很像,真的很像。」

  他眼睛也是如此生動明亮,他也會帶她偷偷爬上屋頂曬月光,也會吹笛子哄她開心。不過,你又不是他,他已經死了,面目全非地死在她眼前。

  與她交好的兒時玩伴,甚至是指腹為婚的未見過面的未婚夫,都死了,死因不明,死狀恐怖,她想,也許他們真是被她剋死的。

  離歌聲音小小的,低低的,像一尾輕飄飄的羽毛,身不由己被風所逐,最後落地無聲。

  看著離歌落寞的神色,陳年忽然心一酸,含笑道:「他很幸福,能被你心心念念著。」

  是啊,她應該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

  延燒四方,無處落腳的衝天大火,橫樑被燒得「吱呀」作響聲,屋子裡頭的撕心累肺的叫喊聲,打水的,救火的,亂成一團,年僅八歲的她被人死死禁錮著,皮膚被熾熱的空氣烘烤得隱隱作痛,那種透過肌膚的痛喊,她至今不忘。

  她親近的,喜歡的大哥哥,一夜之間變成了灰燼,與她陰陽兩隔。

  「下去吧,夜深了。」

  陳年起身,把玉骨笛放回回懷裡,而後向離歌伸出一隻手。

  他不願看到她這副淚眼汪汪,小聲抽泣的模樣,她不似一般女孩,哭起來沒完沒了的,不大好哄。明日就要送她回府,若是被離羽瞧出她哭腫了眼,定會以為他欺負她,到時候會跟他拚命的。

  有時,文人手中那把無形的劍,更為鋒利與致命。

  離歌乖巧地點了下頭,把手放在陳年手上,借著力站了起來,跟他一同下去了。

  子時,相府後花園。

  眼前的一池清泉,倒映著明月的倩影,散發出淡淡的月輝,波光粼粼,微波蕩漾,圓圓的荷葉露珠傾斜,荷花在水中沉睡著。

  「殿下這個時辰來找臣,就是為了說這個嗎?」離羽平靜地望水面,對蕭莫塵的勸解不以為然。

  他與惡人谷配合這麼些年,怎麼能輕易說斷就斷,若沒有惡人谷在身後推波助瀾,他何時才能手刃仇人。

  「呵。」蕭莫塵嗤笑一聲,水面細細碎碎的光融入了他的眼中,帶著些寒氣:「離相以為你上頭哪位真的這麼好糊弄?本王能查到相府與惡人谷糾纏不清,皇帝自然也能。只不過先前他疲於與北夷的交戰中,抽不出身來清理門戶,現下南北停戰談和,相信很快,皇帝就要拔掉惡人谷這個毒瘤,離相覺得,到時候自己能獨善其身嗎?」

  離羽眼神驀然黯淡,那深黑的瞳孔中映出清明的月光,手握拳,抵著唇,重重地咳了幾下,他似透過那月光,看見了不遠的將來。

  思忖幾番,泛紫的嘴唇翻動起來:「殿下,有興趣與臣合作嗎?」

  「呵,理由呢?」

  「我們都有共同的敵人不是嗎?敵人的敵人,那便是朋友,況且,殿下也不願看到相府深陷泥潭,朝不保夕吧?」

  蕭莫塵負著手,身形頎長,一襲暗藍色的長衫絕世無雙,被夜風撩起微微弧度。輪廓分明,挺拔英俊的一半面容隱在暗處,讓人探不出情緒。

  他極為熟練地捏了下腰間的荷包,薄唇開啟,聲色凜冽:「本王自然知道離相所指何人,那人對本王而言入芒在內,如毒蛇繞指,需速剔除之,速斬除之,離相此提議,甚好甚好。」

  「光是與惡人谷暗通款曲,不清不白,怕是扳不到她。殿下此番回金陵,定不會打無準備之戰,接下來,需要臣做什麼嗎?」

  短短的半個時辰,積恨已久的兩人達成了共識。

  蕭莫塵望著水面,眼中彷彿映入萬點細碎的銀光,有些變幻莫測,聲音慵懶散漫:「不急不急,想要徹底將之連根拔起,倒不能急於一時,相反,還需慢慢給她更高的台階向上爬,讓她離巔峰只差一步就好。」

  「也是,南楚八公,六公都是冷家的勢力,冷家早已功高震主,皇帝忌之。我們無需做什麼,只需給她與皇帝之間加把火,就夠了啊。」離羽附和道。

  「不過,此間是有一件事需要離相幫忙。」蕭莫塵轉過視線盯著離羽看。

  「何事?」離羽挑眉,心裡頭有種不好的預感。

  「天色已晚。」

  蕭莫塵話音未落,離羽嘴角便一抽,你也知道天色已晚。

  「離相能否為本王準備一間廂房,讓本王留宿一晚?」

  呵,宸王殿下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得知歌兒明早就回府,今晚就硬生生地賴了下來,他就說呢,今晚之事何時說不得,偏偏要將他從被窩裡撈出來,原來安的是這心。

  離羽回答地心不甘情不願:「當然可以,臣這就去命人準備,殿下稍等片刻。」

  「有勞離相了。」蕭莫塵笑得一臉無害。

  月光里,星辰下,蕭莫塵煢煢獨立,成了獨特的景色。

  人有生死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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