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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遇良人

  原來,越是在意之人,越能輕易將你擊倒。

  當離羽滿心歡喜地去靠近離歌之時,才發現她心心念念的另有其人。

  握住托盤的手稍微收緊,離羽臉上神色複雜,似受傷,又似糾結。

  事情早已脫離了他的所控,且不說,這次算蕭莫塵救了離歌一命,更重要的是,離歌對蕭莫塵已用情至深。他不敢,也不能再對蕭莫塵下手。

  人心本是相通的,試想,若有天離歌永遠地離開了他,就算是花光所有的力氣去活著,怕也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受盡折磨,孤苦一生,太子殿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所以他不能賭,也賭不起。不僅不能動蕭莫塵,往後也將是他如命。

  因為,他是她的命啊。

  「吱呀!」

  離羽不知在門外走神了多久,小秋從裡頭打開房門的聲音,才將他喚醒。

  「相爺?」小秋尾音拉長,微歪著腦袋,眼裡迷惑。為什麼相爺在外頭站了這麼久,沒回話,也不進來?

  離羽斂神,淡淡地朝她點點頭,直徑入了房間。

  「哥哥?」離歌說話的瞬間,已經起床坐直了。

  離羽忍下心裡的苦楚,走近床邊,將托盤放於床頭的矮案上,坐在床邊,輕聲回了句:「嗯,是哥哥。」

  離歌沖著他甜甜一笑。

  臉色紅潤,神采奕奕,已然看不出病氣,只是空洞無主的眼睛告訴著他。他的小宛剛經歷過一場大難,而他至今連真兇都尋不到。

  心痛之餘,又覺得對她有所虧欠。

  眼一紅,離羽不由控制地將眼前的女子拉入懷裡,聲音微顫:「對不起,哥哥沒有把你照顧好,你受苦了。」

  離歌眼一彎,抱緊離羽,靈動的小臉多了幾分色彩:「那算什麼苦,不痛不癢的,只不過就是多睡了兩日,多安生了兩日,外頭太陽那麼毒辣,我才不想出門呢。」

  拍著離歌的後腦勺,直到鼻尖縈繞著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味,離羽才舒開眉頭來。

  怕葯涼了,藥效欠佳,離羽扶起懷裡人的雙肩,將白瓷碗端了過來。

  許是因為人失明了之後,其他感官就會變得很敏感。白磁碗只是微微一晃動,離歌就聞到了刺鼻的藥味。

  她皺起眉頭,撅起小嘴,手摸到被子,拉起擋在胸前,屁股慢慢往床裡面挪,躲避之意明顯。

  見她這副模樣,離羽終於笑了出來,笑聲低沉,離歌注意力全在可怕的湯藥里,而立於一旁的小秋聽得入如痴如醉,嘴角都隨之牽起。

  離羽把碗湊到嘴邊,吹了幾下,小抿一口,溫度覺得適中了,才將之遞給離歌:「乖,聽話,把葯喝了。」

  離歌搖頭如撥浪鼓,不為所動。

  她自小就怕苦喜糖,每次喝葯都要了半條命,哦,上次在相國寺的就是例外了,那葯是甜的。

  「你若不喝,就算是辜負了殿下的一片心了。」

  「嗯?跟蕭莫塵有何關係?」離歌半天才緩過來,所謂的殿下,指的是蕭莫塵。

  離羽將她手抓過來,把碗放到她手裡,扶好,簡單提了下在萬情館發生的事。

  聽完,離歌倒也不覺得手裡的藥味有多難聞,一鼓作氣,閉上眼睛,捏著鼻子,頭一仰,氣味難聞,味道極苦的湯藥,就滑過咽喉入了腸。

  她皺著小臉,肩膀一直顫抖著,突然,唇瓣一陣觸感,唇微啟,進來一塊似蜜餞的小東西。慢慢地嚼碎,果然,甜軟的蜜餞放肆地在舌尖上碎開來,掠過苦澀的味蕾。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苦盡甘來的感覺。原是小口細嚼的,後來嚼動速度越來越來,一口茶的時間,那塊蜜餞也入了喉。

  「喝完此葯,待陸神醫備好泡澡的藥材,妥妥地泡上一個時辰,就可痊癒了」。掏出手帕,離羽細細拭去她嘴角殘留的葯漬,眼裡是化不開柔情蜜意。

  「哥哥。」離歌突然嚴肅起來。

  「嗯?」

  「哥哥不再反對我與蕭莫塵糾纏不清了嗎?」她問道。

  離羽眼中的春水驟然結冰,漸漸地,又如春冰遇陽,寒意皆消,化成了說不清的苦楚與無奈。

  他將手掌放於離歌的頭頂,笑得很是牽強:「女大當嫁,既然都要擇偶相伴餘生,為何不選小宛你喜歡的,況且,殿下給地起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如此甚好,甚好。」

  此刻離歌眼睛看不見,看不見離羽眼裡是怎樣的情凄意切,黯然銷魂,可是小秋看地是一清二楚。

  人需要多大的決心與絕望,才能放下心中所愛之人,至少,她做不到。

  「那哥哥呢?哥哥相伴餘生之人,何時才有?」

  此話,離歌早就想問了,相府一直都冷冷清清的,若是他哥哥像其他人一樣,她的小侄子小侄女肯定是滿地爬了,一手拎一個,多好玩啊。

  可惜了,別說嫂嫂,他哥哥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也難怪外頭有人胡亂猜想些有的沒的東西,擱誰,誰不想岔。

  離羽嘴唇抿地緊緊地,不回話,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看,半響,才開了口:「不是每個人都是如此幸運,都能找到相伴餘生之人,有些人終其一生都遇不上,有些人遇上了,卻是情深緣淺,同樣無法執手一生。順其自然吧,若是錯過了,那便這樣吧,以其將就,不如孑然一身,還能落得個逍遙自在,不受人擾。」

  離羽聲音清冽,如春日化雪,可言論之深重,讓在場的兩個女人都紅了眼眶。

  一個哀其不幸,不能遇良人。

  另一個心疼自己,愛而不得,所愛無終。

  不記得是哪本話本子里曾說過,有一片晚霞終會經過你頭上,總有一個人在等著愛你一場。

  可是他忘了,晚霞終會散,而那人僅有的一顆心,也已經給了他人。

  午後烈日如灼,宮門外絕無遮蔽,從宮門到大殿,不過幾百米之遠,卻還是讓人汗出如漿,濕了衣裳。

  「五哥。」

  就離大殿還有幾丈的距離,有人喊住了蕭莫塵。

  他駐足,眯著眼回頭看,原是蕭莫寒,近日金陵城的風雲人物。

  蕭莫寒見他五哥也拿那般眼神打量他,本不愉悅的心一點就爆:「五哥,你這是什麼眼神?」

  眉毛一挑,蕭莫塵好笑道:「本王什麼意思都沒有,九弟難道在心虛?」

  一說就說到心裡的隱痛上去,蕭莫寒的臉色不禁有幾分鬱郁,幽怨道:「還不是怨五哥。」

  「本王逼你爬的樹?」蕭莫塵反擊道。

  「你!我不跟你說了!今日都不想理你了!理你我就是狗!」蕭莫寒難得給他最敬重的五哥甩了一次臉色,心情竟是如此通暢。

  蕭莫塵失笑,搖搖頭,跟著上了大殿的石階。

  南楚地理偏南,每逢夏日,極其乾燥炎熱,有些偏遠的小番國為了討好南楚,都慷慨地進貢些果子,用以南楚皇室降暑解熱。

  今日,是偏北的吐番過進貢來幾小簍稀有的葡萄。

  蕭莫塵見著桌子上那青紫不均,大小不一的青葡萄,嘴角一抽。

  皇帝就是為了讓他們嘗嘗著酸不溜秋的果子,才火急火燎地宣他們入宮?

  他心想,皇帝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過,著前戲也鋪地太長了點,御膳房呈進的冰碗,裡面的碎冰全都消融不見了。

  突然,美人歌喉如珠,帶著說不盡的風光旖旎,穿過紅檀描金繪山水人物的紫紗屏,穿入了殿內。

  蕭莫塵嘲諷地勾起嘴角,修長白皙的手指擰下一棵葡萄,剛要入口,看著爛了一小半了,便不動聲色地遞給鄰桌的蕭莫寒。

  蕭莫寒哼哼唧唧地接下果子,也不看一眼,就豪邁地往嘴裡拋。

  果然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他五哥多高冷的一個人,他略耍下脾氣,還是得乖乖哄他。

  蕭莫寒心裡喜滋滋的,定起神來,品著樂。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此音如山泉擊石,又如風拂於琴,如夢似幻,極其動聽。

  突然,從屏風後頭,盈盈走出幾個身著異族風情的妙齡少女,個個皆如花中之蕊,輕紗掩面,只露一雙美眸。少女踏著小碎步,步入席中間,隨著屏風后的歌曲,翩翩起舞。舞姿極柔,尤如隨風之柳,只留明眸善睞,目光流轉,顧盼之間整個大殿都脂香粉艷,令人深陷其中。

  蕭莫塵面無表情地吃著冰碗里的甜食,自從認識了離歌之後,他發覺自己越來越愛吃甜的東西。

  而一旁的蕭莫寒歌舞看了一半,就一副做賊心虛地模樣,伸長脖子,左右環顧了四周,最後還是不放心,悄悄湊到蕭莫塵耳邊問:「五哥,今日就是我們的家宴吧?太傅大人沒來吧?太傅大人他女兒也沒來吧?」

  蕭莫塵舀甜品的手頓了下。

  明貴妃病故后,蕭莫寒曾在太傅府呆過一段時間,也不知道他那段時間經歷了什麼,以至於如今提起沈之潔就如同談虎變色,外子裡子都怕地很。

  蕭莫塵將湯勺送入口中,不急不慢地吞下去,薄唇微啟:「席位不就只有兩排,你自個兒不會看嗎?」

  「這不是想到更確定下,這樣保險,這樣保險。」蕭莫寒嬉皮笑臉道,他似乎忘記剛剛所言了。

  看著蕭莫塵很耐味地在笑著,他想了幾想,才記起剛剛所撂下的狠話,他臉立馬黑了起來。

  他好氣地同他說話,他卻在心裡叫他狗子!

  這下,蕭莫寒今日是徹底不會理他五哥了。

  蕭莫塵勾起嘴,頭一偏,撞上了皇帝的視線。

  他笑僵在嘴邊,而皇帝,亦是朝著他輕蔑一笑。

  眼裡,是厭惡,是嘲諷,還有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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