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第140章 兩個男人握手
黎相宇駕車前往邢季風的別墅，路過當日的出事地點，百感交集。
艾沫惜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喊猶在耳際，她哭著說：「相宇，我錯了，相宇，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小青梅後悔了……」
彷彿就在昨日，那麼近那麼近。
一聲一聲的呼喊，一滴一滴的淚。
黎相宇猛地將車子靠邊停住，一腳剎車，胸口撞擊在方向盤上，生疼生疼。
這個地方，就像他們人生的轉折點。
鮮血淋淋，卻，花枝招展。
以為從此，便要踏上十指緊扣的人生路，相依相伴，白首不離。
不料，那不過是更大災難前的迴光返照。他該放手了，讓沫沫勇敢地尋找她自己的幸福。可是，他是多麼自私的男人，真的無法放手。
越應該放手，就越不願放手。拽得緊緊的，哪怕只是一場虛空，哪怕只是一個笑話，他都認了。
兩個男人，似乎從來沒單獨見過面，從來沒有。
黎相宇曾經第一眼見到邢季風，本來是讚歎的，光從外表，就給他打了個很高的分。
男人看男人，其實眼光更挑剔。
只是當看見他跟沫沫在一起時，才驟然將分數拉下來，內心無比抵觸。
從最初，走到如今，邢季風無處不在。明的，暗的，哪哪都是邢季風的身影。
就算再抵觸，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是優秀而讓人放心的。特別是他救他的時刻，表現出來的果斷和沉著。
救一個情敵，居然那般快，爭分奪秒。
他自問，就算他也做到了，起碼還要在內心進行無數番天人交戰。
少一個情敵，尤其是他這個占絕對上風的情敵，邢季風追求沫沫的成功率要大得多。幾乎是百分之百。
他坐在邢季風家的露台上，和邢季風面對面。
邢季風不露聲色，也在打量突然來電要求見面的花美男。
他第一次見到花美男，完全沒有好感，分數很低，甚至都可能不及格。
空有一副好皮囊，話多，不講理，還耍無賴，居然欺負女孩。
叫了他好久的「邢叔叔」，不分場合，不分時間譏笑他是老年人。秀年輕，秀帥氣，秀一切可秀不可秀的東西。
花美男那麼幼稚，無論什麼話從這人嘴裡說出來，都極具攻擊性，尤其是牽涉到艾沫惜。
邢季風和艾沫惜的無數次約會，都被花美男破壞得乾乾淨淨。他很清楚花美男的招式，假公濟私，用公事綁住小艾。
是從什麼時候，對他有所改觀？
應該是在蒼縣救人那一次。花美男那麼自私的男人，竟然很爽快地答應讓小艾跟他坐直升飛機走。
花美男離去時的背影，顯得高大而落漠。那時，邢季風第一次滋生了退意。
後來他看到了一個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花美男。
不是男孩，是男人。
他給花美男打的分數，越來越高。這導致他的退意越來越烈。
直到車禍發生，他目睹一切，那兩個像童話里的王子和公主，十指緊扣，不離不棄。
一個青梅小姑娘，一個竹馬小情郎。
所以他犯了錯，一個大大的錯誤，竟然草率地準備結婚，搞得如今整個邢氏無比被動。
這在他的人生當中，很不可思議。
兩個男人，面對面。
有太多的話要講，又有太多的話不好講。互相的試探，都顯得小心翼翼。
「我想知道，你因為什麼原因在結婚的當口逃婚了？」黎相宇問得很直接：「你對沫沫還沒有死心。」
邢季風遞了一支煙給黎相宇，後者擺擺手，隨意答道：「沫沫不喜歡我抽煙。」
邢季風點點頭，自顧點了煙，輕吸一口，煙味很淡：「我就算對小艾沒死心，也不會介入到你們現在的感情里。」
他避重就輕，答得十分委婉。
「現在的感情？你的意思是，你會等到一個合適的契機，再介入了？」黎相宇咄咄逼人。
邢季風根本拿不準花美男到底知否那件事的真相。如果知道，他不該是這樣的態度；如果不知道，他今天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總不會這麼有空，來關心他邢季風為什麼不結婚吧？
「我們別繞圈子，你說吧，今天來找我的目的何在？」邢季風直視著花美男，目光沒有一絲閃爍。
黎相宇的目光冷冽，但又不像是對他冷冽，很奇怪的表情。
「目的？」黎相宇的聲音很輕，眸光也漸漸迷離。
是啊，目的是什麼？他來找邢季風，難道興師問罪？問他為什麼不結婚，非得擾他的沫沫？
還是問他可不可以不結婚，等他的沫沫？
他答不出來。
邢季風忽然笑了一下，醇厚而溫暖：「黎相宇，要不然，你是專程過來叫我一聲『邢叔叔』的？」
一句「邢叔叔」，真的拉回了許多時光，甚至拉近了一些距離。
黎相宇僵硬的臉部線條，漸漸緩和下來，俊顏憂傷：「邢叔叔，呵，你這到底是記仇呢，還是不記仇？」
邢季風微微地笑，輕輕吸一口煙，看煙霧淡淡飄蕩。
黎相宇忽然聳聳肩：「有酒嗎？」
邢季風站起身，笑道：「看來是蹭酒喝來了。」
兩個男人八輩子沒這麼氣氛祥和過。
小鄭為他們倒了兩杯酒，準備了一些小吃，退了出去。
天氣有些涼了，露台是全封閉式的，只需將窗戶關掉，便將風關在了外面。
邢季風重新坐下，對黎相宇舉杯：「祝你，一切順利。」
黎相宇苦笑著將杯中酒一口飲盡，沒有說話。不需要主人動手，他再倒一杯，也不和主人碰杯，便又一飲而盡了。
他果然是來喝酒的。
邢季風沒阻止他，只是默默在一旁審視他。良久，他問：「如果我沒猜錯，你是知道了。」
黎相宇竟然笑起來，壞壞的樣子：「知道什麼？」
邢季風無可奈何地望著花美男。不得不承認，花美男的魅惑，少有女人會不動心。帥氣的外表，邪氣的表情，介於男人和男孩之間。
黎相宇不笑了，英俊的臉無比嚴肅冷冽：「我不知道，我們說的是不是同一件事。但我知道不稀奇，你知道就很稀奇了。」
男人之間的啞謎。
就像曾經那個「你好我好」的電話，這個沒說什麼，那個卻愣是聽出了什麼。
男人跟男人之間的對話，真正能聽懂，也需要一定功力。當然，他們兩人，旗鼓相當。
邢季風摩挲著下巴，沉聲道：「小艾那時受了傷，我很生氣，找私家偵探查了黎華庭。我很抱歉，也許這是你們家的隱私，但是不巧，我正好路過。」
他說得很隱晦，沒有透露真相的一字一句。如果黎相宇並不知道，那他也沒打算說出來。
聽起來，花美男顯然是知道的。
黎相宇望著他，沒有一絲表情：「所以你扔下了你的新娘，飛奔回國，等著我們分手？」
邢季風眼神無比清澈：「這個世界，不是只有你才愛小艾，我也愛她。只是她選擇了你，我沒有辦法。但是，如果是這樣的事實，你給我一個放棄的理由。」
「……」黎相宇沒有任何理由讓他放棄。是啊，這個世界愛沫沫的人，何止他黎相宇一個？
配得上沫沫的人，如今，除了眼前這個男人，還有誰呢？他想不出來，真的想不出來。
黎相宇一大口酒灌入喉中：「如果我不放手呢？你會跟她說？」
良久，邢季風平靜的聲音：「你會放手的，因為你愛她。」
黎相宇的心痛，慢慢擴至全身。他啞著嗓音，一字一字：「我不放手。」
邢季風也低沉著聲音，若有若無：「你會放手的，因為你愛她。」
黎相宇抬起頭，眼裡有些血紅的東西充斥著眼球：「我不放手，你就不介入，做得到吧？」
「做得到。」邢季風身體坐得很直，沒有一絲慵懶。他看見黎相宇的樣子，竟然有些心痛。忽地，聲音很溫和：「我不會告訴她真相，因為我愛她。」
黎相宇用手指著邢季風，沒有說話，然後又一杯酒下肚：「邢季風，你這個人，其實真的不錯。不過，我聽到你說愛沫沫的時候，我還是心裡不爽得想打你。」
「你打不過我，你忘了我是全美大學生超輕量級的拳擊冠軍？就算這許多年不練，你也一樣打不過我。」邢季風優雅的坐姿，看起來那麼迷人。即使是黎相宇看在眼裡，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黎相宇笑得很暢快：「得瑟，怎麼一個男人得瑟起來，會是你這個樣子？」他本來很久之前就該說的一句話，此時說了出來：「謝謝！」
他沒有醉，坐直了身軀，一樣風采翩然。他對邢季風伸出手：「謝謝。」
很由衷。
邢季風沒有多想，便握住了黎相宇：「因為什麼？」
黎相宇聳聳肩：「之前你救我，還有你牽線的某個項目，之後……誰說得清呢，總之是謝謝了。」
他一直覺得奇怪，歐洲那個項目的合作，甲方如何慧眼識珠地將黎氏看上了眼。原來是邢季風從中牽線，卻不讓他知道。
兩個男人握手，不是應酬。
像是某種承諾，不可明言。
相互放開后，一派適然，沒有痕迹。他們聊了什麼嗎？其實細細想來，似乎什麼都沒聊。
只是當互相感覺手心中有對方的溫度，又驚覺，似乎是聊了什麼。
是什麼呢？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