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119章 今夜無眠
對祝慧星的總結,黎相宇深有感觸。
要不是冒出來一個各方面都優秀無比的邢季風,他也許還不敢採取任何實質性的行動。比如衛尚,那根本就不能算情敵,所以他一直在愛情邊緣哼哼唧唧,磨蹭半天。
直到邢季風這個強勁的情敵出現,他才強吻了沫沫,然後一直賴在她身邊。
他的沫沫,就像是一個睡美人。在他一吻后驀然覺醒,給他煮了一碗有煎蛋的面,從此滑進曖昧的深淵。
他便過上了有面吃有沫沫愛的好日子。
黎相宇想起那些美妙的時光,真是又開心,又傷懷。
夜靜靜的,他躺在床上,艾沫惜坐在床邊。
兩個人的手輕輕握著,眸光膠著得比月色還迷離。
黎相宇伸手撫上她光潔的小臉,輕聲道:「小熊貓,到床上去睡覺覺了。」
病房裡,他的床邊,還有另一張床,是家屬陪護睡的。
艾沫惜依戀地握緊他:「我再陪你一會兒,你睡著,我就去睡。」
黎相宇唇角一抹溫存:「傻瓜,跟你在一起,我都捨不得睡著……就像,我出差的頭天晚上,真的捨不得睡著。」
「是我不好……」
「不是你不好,而是你太好。傻沫沫,你這樣會嚇死人的,知道嗎?以後再不要搞這種事了,你摸摸我的心臟,現在還怦怦亂跳。」他扯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感受他心跳得熱烈而有力。
艾沫惜將臉,也輕輕貼近他:「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好難過啊,你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黎相宇嘟嘟她漂亮的鼻子:「我當然知道小熊貓沫沫有多難過了。她一個人偷偷地哭,一個人跑去找媽媽道別,最後笑嘻嘻地叫了『媽媽』,一掉過頭來就哭了吧?」
艾沫惜嘟嘴道:「你怎麼知道?」
「你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話一出口,黎相宇黯然:「是我笨,偏偏最該知道的事,我卻不知道了。」他輕輕執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很溫柔,很心疼。
艾沫惜的鼻子酸酸的。
黎相宇凝視著她的眼睛。他的沫沫真美,天然卷翹的長睫投下一個淺淺的陰影,嘴唇紅潤光澤,跟當年第一次進他們家的那個小女孩一樣好看。
只是,小女孩長大了。
他柔聲道:「以後,不許再搞那麼多苦情戲碼,哪有那麼彆扭。這世上,我愛你,你愛我,足夠了。我估計你就是被韓劇給害了,結婚以後少看那些肥皂劇,聽到沒?」
艾沫惜瞬間就被逗笑了:「關人家韓劇什麼事?你們男人不愛看就不愛看,還不准我們看。」
「你被毒害了,遇到事情,就學人家韓劇里的女主角扛著,勵志得苦大仇深。」黎相宇忽然小聲在她耳邊道:「你應該習慣,我是你男人,什麼都該讓我來扛著,懂嗎?我的小女人。」
艾沫惜的臉紅了,站起身奔去洗手間:「不和你鬼扯,我洗了澡睡覺。」
黎相宇望著她的背影,眼眸幽深。
一場車禍,像是把所有的矛盾都暫時掩蓋起來。表面上,風平浪靜,誰知道暗裡,會不會是驚濤駭浪?
他之前,也曾以為一切都會按照他預計的軌道滑行,結果呢?
沫沫幾次三番受傷,最後悲情地告別,他竟然毫無知覺。他躺在床上,不止一次地恨過自己,為什麼遲鈍到這個份上?
但凡他聰明一點,都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還好,只走到這一步。他及時回了頭,及時奔向他的沫沫。
雖然,遭遇了一場車禍。也許,老天爺對他的遲鈍都看不下去了,才給他小小的一次教訓。
是的,他有了教訓,絕不能犯同樣的錯。
可是,沫沫和老黎見面,如何能杜絕?
沫沫受了委屈,不跟他說,他又如何能得知?
艾沫惜洗了澡出來,便看見了十萬分糾結的黎相宇,緊皺著眉頭,咬牙切齒的樣子。
「誰借了你的穀子,還了你糠?」艾沫惜穿著家居服,縮進了被子。
「老黎。」黎相宇不瞞她,直直將大家都避忌的人扔了出來。
艾沫惜裝作不在意:「都過去了,有什麼好想的?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還是他兒子,以後對他說話別太過份。」
她已經做了白眼狼,不願意人家父子反目成仇。何必?何苦?她只是想做黎相宇的妻子,卻不想做黎氏豪門的媳婦兒。
黎相宇疑惑道:「沫沫,你們最後一次談話是什麼時候?」
「你出事那晚。」艾沫惜很平靜:「你一從搶救室里出來,我就找了他談話,但那不是談話,而是我單方面宣戰。我說,他要是繼續以命博命,我更在乎黎相宇的命,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把我的命賠給他。」
她說得很坦白,無一絲掩飾。
黎相宇輕側了一下身子,看著鄰床沫沫清秀的側臉弧度。他無法開口,心中一絲哽咽。這樣的沫沫,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講出那樣一番話來?
她曾經,以報恩為第一重任。
興趣,愛好,似乎全都不重要。黎家叫她學什麼,她就學什麼。黎家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從不曾反抗。
如今為了他,卻是反抗得如此徹底。
艾沫惜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相宇,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只希望,某一天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她淚流滿面。
她終是黎家養大的孩子,卻跟恩主走到了勢不兩立的境地。她不是不害怕的,這像是在走鋼絲,隨時都有可能掉下懸崖,萬劫不復。
黎相宇將手伸出來,攤開掌心:「沫沫,有任何事,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
艾沫惜也將手伸出來,放在他的手心裡。
兩個人,就那麼長久地凝視著,雙手懸空地緊握。直到護士進來換輸液的藥瓶,他們才放開。
這一夜,艾沫惜睡得很沉,精神,身體都疲憊到了某種極限。
黎相宇卻無心睡眠。
他還清楚地記得,在出事的那夜,給老黎打電話試探。老黎的回答是,用錢打發了沫沫。
這樣的父親,是多麼陌生而可怕。
他從小比較親祝慧星,對這個爸爸,從沒往深里想過。爸爸,就是爸爸。沒有特別親近,也沒有特別疏離。
他似乎從小的心思都跟著艾沫惜在轉,覺得爸媽都是天經地義跑不掉,只有沫沫是最不可控的因素。
但如今,似乎恰恰相反。
他竟然完全不了解自己的爸爸到底在想些什麼。若說錢,黎家的錢已經多得數不清,根本不需要再去搞個聯姻來壯大黎家聲威。
若說沫沫的品性,放哪兒都是數一數二的好,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難道不比在外面認識的要放心得多麼?
黎相宇百思不得其解。
他翻來覆去,腦海里總是閃現著沫沫手上的傷,頭上的傷,還有那一耳光。
曾經許多被忽視的細節,都在這個深夜,慢慢想了起來。沫沫莫名其妙中午找他吃火鍋,在學校旁邊的火鍋店裡,對著他默默流淚。
又帶他去學校的情人林,她邊說邊哭,邊哭邊說,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裳。
但那時,他以為,女孩激動起來,就是那樣的,不哭哭啼啼顯示不出愛得有多深。
他錯得是有多離譜?
邢季風一再提醒,也被他渾渾噩噩忽略了。
深夜,靜得連呼吸都是清晰的。艾沫惜講夢話,講得斷斷續續。
黎相宇側耳傾聽,才聽清艾沫惜在夢裡喃喃道:「我不要……錢……我不離開……相宇……」
翻一個身,她的囈語變得模糊。
黎相宇想伸手抱她,卻夠不到,便也迷糊地睡了過去。
早晨很早,醫生護士便要來查房,艾沫惜定的鬧鐘響了起來。
她起來沒多久,醫生們查過房,於冬青就送早餐來了。
艾沫惜萬分歉意,看見於冬青忙得一臉開心,想要再說什麼,便覺得有些多餘。
黎相宇將於冬青叫到身前,嘀咕半天。前者不停說,連比帶划,後者不斷點頭。
然後,於冬青高高興興走了。
艾沫惜狐疑地湊過來問:「黎大少,你又叫人家冬青替你辦什麼狗血的事?別老把人家當打雜的,什麼事都叫他做。」
黎相宇嘻笑道:「你沒看他有多高興嗎?」
艾沫惜氣鼓鼓的:「你得尊重他。」
黎相宇不笑了,扯過艾沫惜坐在床邊:「我正是因為尊重他,所以不會跟他見外。他知道我給了他父親錢,好容易有事情可做,每做一件事,他就會心頭輕鬆一分。你懂嗎?」
艾沫惜獃獃的,是啊,其實她不也是這樣的感覺么?她也希望對施恩者能報答多一分便是一分,連所有的興趣愛好全抹殺掉了。
只是如今,她是在怎麼報恩啊?
她不敢想下去。
黎相宇知道她在想什麼,摟住她,低聲道:「別胡思亂想,你不欠黎家什麼,是黎家欠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傻瓜。」
艾沫惜凄然一笑:「我做什麼就做得很好了?黎家又欠了我什麼?不要安慰我。」
黎相宇撫過她的眉間,輕輕揉著她的眉心,像是要揉散她心中的愁緒:「你救了他們的兒子,還不夠偉大么?如果我說,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你會不會笑我其實也看過韓劇?」
艾沫惜笑起來:「哦,你也看過韓劇啊。」
黎相宇心中酸酸的:「沒有你,就算活下去,也只是行屍走肉而已。」
艾沫惜輕輕攀住黎相宇的脖子,在他耳邊低喃:「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