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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103章 可惜不是他

  醫院裡,消毒水的味兒很重。 

  艾沫惜躺在雪白的床單上,睜著空洞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某處。 

  她是邢季風一路抱進來的,從那個醫院抱到車上,再從車上,抱到這個醫院。 

  她看著邢季風忙碌的背影,眼眶又止不住紅了。如何不是和這個男人相依相戀? 

  他們認識,從開始就在醫院轉悠。他總是抱著她,在醫院抱上抱下,曾經是,如今也是。 

  如果是他,也許就不會發生今天這麼慘烈的對話,那種對話可以殺人於無形。 

  如果真的是白眼狼,倒無所謂,很可惜,她不是真的白眼狼。所以那樣的對話很有效,成功地殺掉了她對未來的堅持和期許。 

  如何不是他?從一開始就是他,多好。這想法讓她覺得自己無比卑劣。 

  她躺著,眼睛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 

  邢季風正在打電話,交待取消飛往倫敦的機票。一回頭,便對上她的目光,溫和地笑起來:「醒了?」 

  艾沫惜心頭湧起一種深層次的無力感,連笑都顯得敷衍:「如果我說,我沒有昏迷,你信嗎?」 

  邢季風沒有一絲遲疑,點點頭。 

  艾沫惜目光迷離:「其實我只是身體無力,才會倒下去。我一直清醒的,從頭到尾,我都清醒,沒有昏迷。」她想撐起來,卻仍舊無力,便放棄了:「謝……」 

  謝字剛出口,觸到邢季風似笑非笑的眸光,忙咽了回去,訕訕的。 

  邢季風十分滿意,寵溺地揉揉她的發,繞開她受傷的地方:「小艾還記著我的話,看來不枉我抱你一場。」 

  帶了些戲謔的成份,還有親近。 

  艾沫惜慘白的臉上,染起了一層紅暈,很不好意思的表情:「其實你不用取消去倫敦的機票,我一會兒就回去了。」 

  「去哪兒?」邢季風瞪著她:「繼續去醫院搞得鮮血淋淋?」 

  艾沫惜眸光一黯,不去了,再也不用去了。她沉默著,手指抓緊了被角。 

  「發生什麼事了?」邢季風拖了椅子坐在她的床邊:「小艾,告訴我,看我能怎麼幫你。」 

  艾沫惜搖搖頭:「誰都幫不了我。」 

  誰也幫不了她,邢季風不能,甚至,連黎相宇都不能。她沒有勇氣當一隻白眼狼,慫恿黎相宇拋棄一切跟她私奔。 

  如果代價是黎華庭的生命。 

  那不能,一定不能。 

  她不明白豪門的規則,黎家的大門為什麼就不能為她敞開? 

  如果僅止是錢,黎相宇以後會賺很多很多錢,為什麼非要再找一個豪門來強強聯手? 

  也許,黎華庭是真的嫌棄她「賤」。 

  這個卑微的字眼,再次讓她痛得流淚了:「我也不想那麼賤……」 

  邢季風凝視著她,眸光不再溫和,是一種責備,口氣嚴厲:「小艾,這句話我只說一次,以後不許把這個字放在自己身上,絕不許。」他大手擦去她的眼淚,手心溫潤的觸感。 

  艾沫惜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眉心蹙得緊緊的。然後輕聲嗚咽,良久,變成嚎啕大哭。 

  為了一個男人,在另一個男人面前哭得如此放肆。 

  她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一天。 

  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老婆,我餓啦!快回家做飯!老婆,我餓啦!快回家做飯!」 

  電話鈴聲,歡脫而親密。 

  熟悉的聲音狠狠敲擊在她的心上,她再也不可能做黎相宇的煮飯婆了。 

  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海市蜃樓。 

  果然啊,一場空。 

  邢季風將手機從她的包里翻出來,遞給艾沫惜。手機鈴聲還沒斷,一直響一直響,每一聲「老婆」都讓她肝腸寸斷。 

  她坐起身,接過電話,沒有摁斷,只是放入衣衫的口袋裡。她搖晃著下床,哭得臉腫腫的。 

  邢季風扶著她,不忍去看她臉上的指印。不知道要下多狠的手,才能打成這樣,幾乎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他裝作沒看見,也不問,怕她尷尬。但心卻痛,很痛。如果這是他的女人,誰要敢動她一根指頭,他定可理直氣壯地討個公道。哪怕那個人是黎華庭,他照樣敢一掌打回去。 

  這是他的女人嗎?不是。 

  所以他只能氣憤地保持沉默,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次次受到傷害。手上的泡,頭上的血,臉上的指印,也許這一切都是看得見的傷痕,還有她心底看不到的傷口。 

  邢季風胸悶得很想衝到黎相宇面前去揍他一頓,想去問問他,就是這麼保護這個姑娘的? 

  如果保護不了,請讓位。 

  艾沫惜進了病房的洗手間,用涼水洗了把臉。她在鏡子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很醜,臉腫腫的,不對稱,眼睛紅通通,目光一點也不清澈。 

  她用手按了按左臉,還痛,痛得咧嘴。 

  電話仍舊孜孜不倦地響著,仍舊一口一個「老婆」,而她聽到的是另一種罵聲。 

  一口一個白眼狼。 

  她再洗了把冷水臉,將冷水澆在臉上,水和淚混合,水不會變得溫熱,而淚會變冷。 

  她洗完臉出來,對邢季風指了指陽台外:「我出去接個電話。」 

  邢季風點點頭。 

  艾沫惜坐到了陽台的椅子上,天空很灰暗,沒有一絲陽光肯照耀到她這個角落。 

  其實,整個世界一片灰暗。 

  她調整呼吸,接起了電話,彷彿對方能看得見一樣,眉眼彎彎:「喂,黎相宇,打那麼久的電話幹嘛?」 

  「你也知道久嗎?壞丫頭,你現在只要一出門,就撒歡了。從來就不準時接我電話。」黎相宇氣呼呼的,哇哇大叫。 

  「手機放包里,沒聽到嘛。」艾沫惜笑得眉眼彎彎的時候,覺得左臉疼得要命。 

  「壞丫頭,你在哪兒?」 

  「嗯,在外面。我一會兒就回家了,你安心上班吧。」艾沫惜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歡愉正常。 

  「沫沫,告訴你一件事。我得出差五天,去深圳,你要不要跟我去?」黎相宇慫恿道:「要去就訂機票了?」 

  艾沫惜沉吟片刻,道:「不去,我好久沒去盯金晶湖那個項目了。」 

  黎相宇有些失望:「五天呢,我五天見不著你。」 

  艾沫惜彷彿下了天大的決心:「真的去不了,你自己去吧。」 

  「不講義氣的傢伙。」黎相宇低笑出聲:「好吧,不去就不去,在家等我回來,不要造反啊。」 

  「晚上早點回家,我等你吃飯。哦,對了,去新房那邊。記得了?」艾沫惜的心酸酸的,酸得發疼。 

  黎相宇愉快地回應:「遵命,老婆!」 

  艾沫惜獃獃地掛了電話,久久坐在陽台上不動。半響,有開門的聲響。 

  是邢季風。 

  「小艾,打完電話還坐在外面,不冷嗎?」邢季風拉她進屋:「真奇怪,四月的天氣了,怎麼還是那麼冷?」 

  「嗯,今年的冬天特別長。」她無意識地說著。 

  「好了,傻姑娘。」邢季風與她一起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有什麼好說的?」艾沫惜淡然的口氣:「老掉牙的劇情。」 

  「你要放棄了?」邢季風眯著眼,探詢著。 

  「我以為可以等到鐵樹開花。可是,鐵樹是不會開花的,是我搞錯了。」艾沫惜自嘲地笑笑,漠然的味道。 

  邢季風搖搖頭:「你是個固執的姑娘,不會那麼容易放棄。」 

  艾沫惜抬起眼瞼,眸中,淚光閃閃:「如果我不是黎家養大的小孩,我敢拐了黎相宇私奔,你信嗎?」 

  她從不曾用過的語調,張狂而放肆。 

  邢季風一怔,沒點頭,也沒搖頭。這個小艾,他不熟悉,但很美,很自信。 

  艾沫惜抬高了下巴,很優美的弧度:「管他愛死不死,要不要自己的命,我真的敢拐了黎相宇私奔。我有幸福的權利。」 

  下一秒,她驟然撲倒在邢季風的肩上,猛哭出聲:「可是,我不能看著他死。明知他在逼我,我也不能看著他死。因為……我是他們家養大的小孩……」 

  她哭得很傷心很傷心,眼淚一下就打濕了他的衣衫。她不管,只是伏在他的肩頭哭泣。 

  邢季風震驚莫名,黎華庭用自己的生命威脅小艾,逼她離開黎相宇? 

  果然是看著小艾長大的人,懂得用最有效的手段,達到最終目的。 

  邢季風坐近,很紳士地抱著她。不是男女間的擁抱,而是某種愛憐,給她依靠。 

  儘管他內心無限期待將眼前這個姑娘以霸道的方式佔有,但他做不到趁虛而入。 

  他是一個很驕傲的男人,一直都是。 

  他拍著她的背,輕柔地問:「那,你要怎麼辦?」 

  艾沫惜撐起身,胡亂地抓了紙巾擦著眼淚:「邢季風,你說會幫我?」 

  「當然。」 

  「可是,也許我會給你帶來麻煩。」艾沫惜遲疑著。 

  「不要緊,」邢季風淺淺漫出一絲溫和的笑意:「你麻煩我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不在乎再多一兩次。」他本來還想加個最好麻煩一輩子,但不敢,怕嚇著她。也怕這句話一出口,連這一兩次都沒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如一個患得患失的少年。 

  艾沫惜抓著他的手臂,哽咽道:「謝……」 

  「嗯?」低低地,寵溺地打斷。 

  艾沫惜破涕為笑,這個男人,唉,真好,可惜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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