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慶結束之後,洛九江得知了季世傑自取滅亡的情境,就只是讓系統偶爾去監視他一眼,從此把這個人拋在了腦後。
至於梁小靜……
無論是原主還是洛九江,實際上都和她沒有什麼交集。
所以她的人生究竟會變成怎樣,還要看她日後自己的選擇了。
洛九江把這些渣渣的事情處理完畢后,就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寒千嶺身上。
這一方面是因為兩人的關係已經步步深入,一方面因為寒千嶺每一天的時光都無比寶貴,同時也因為……
此方世界好像格外熱衷於對寒千嶺出手。
事到如今,洛九江已經不用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意圖吞併寒千嶺的靈魂了。
自從洛九江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世界意志就在寒千嶺身上反覆橫跳地搞事,明顯是想把寒千嶺弄死搞進輪迴,然後再想辦法慢慢消化寒千嶺的靈魂了事。
——它想得美。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洛九江空手攔過高空墜物,用球形閃電反衝對抗過漏電的插座,從包裝精美的茶葉袋裡撿出來過一隻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進去的黑寡婦蜘蛛。
這一連串變故發生下來,連寒千嶺都臉色微變,自嘲現在自己可以去拍一部死神來了。
後來寒千嶺因為生意原因前往a國,很快就因為太過有錢而被一夥兒綁匪盯上。
在綁匪們看來,寒千嶺黃皮、富有、很少動怒性格可欺、長得像個娘們兒、身邊除了一個瘦弱的男人外不帶任何人,並且還是個外國人。
集合了諸多條件的寒千嶺,在他們看來簡直是天賜的肥羊,動手綁票的不二人選。
——他們一點都沒想過,如果寒千嶺真的這麼好劫,那他為什麼會一個保鏢都不雇。
這夥人喝多了以後開始上頭,興緻勃勃地定製了一個漏洞百出的綁架計劃。在他們的計劃里,他們將驅車開往洛九江和寒千嶺每天都會路過的地點。
當寒千嶺經過時,他們悔簡單粗暴又直接地驅車撞向寒千嶺,把他撞殘帶走,再對公司實施勒索。
這樣可以完美避免人質的掙扎。
至於寒千嶺是否會被撞成重傷、是否會當場死亡、沒有足夠醫療條件給他止血怎麼辦……這個都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
他們可是綁匪!謀財害命又有什麼?
一邊這麼想著,這伙瘋狂的綁匪一邊毫不猶豫地踩下了油門。
在那輛銀灰色轎車面對面橫衝直撞過來時,洛九江終於忍不住了。
在他神識籠罩之下,這夥人已經跟在他們身後很久了。
洛九江雖然聽不懂大多數英語,但現代社會至少讓他能聽得懂那一沓不懷好意的「f**k」。
由於世界對寒千嶺屢次下手,洛九江這段時間本來就有點惱怒。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劫匪正好撞上他的槍口。
在這群不知死活的傢伙終於決定下手之際,洛九江雙眼微眯,緩緩地從背後的背包中抽出一樣東西。
……
當天下午,a國警方把洛九江當成頭號危險分子進行了詳細的檢查。
他們一定要搞清楚一個問題——洛九江到底是怎麼用一根木棍掀翻一整輛汽車的?
另外監控里展示的那根神奇的木棍究竟是什麼?
由於四個五大三粗的綁匪至今還在重症監護室里搶救,所以這個問題似乎只有當事人洛九江才能解答。
面對官方的審訊,在翻譯和系統的共同幫助下,洛九江非常誠懇地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這就是一根普通的……擀麵杖而已。」
「……」
警方展開詳細調查,最終發現它確實就是一根唐人街里很容易就能購買到的擀麵杖。
還不是面案師父那種加大加粗的擀麵杖,這個擀麵杖是家庭小巧型的。
他們還在不死心地問:「那你為什麼隨身攜帶一個擀麵杖?」
這個問題回答起來真的是太簡單了。
「因為我是個廚子啊!」
「……」
「你隨身攜帶了一個背包,包里有超過五把的刀具……」
「對,菜刀、水果刀、西紅柿刀、斬骨刀還有切片刀——全都是因為我是個廚子,不信你看我真誠的眼睛。」
「……」對面的白人男性噎了一下,但還是堅持問出了自己的問題,「你攜帶著五把以上刀具,但你最終拿出的是那根擀麵杖……」
洛九江當然不能拿出任何一把刀!
假如他拿出的是刀,這些人就不可能還在icu緊急搶救,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在太平間了。
洛九江眼也不眨地回答:「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照燈。這都是因為我信佛的緣故——另外前面那句話能完整地翻譯過去嗎?」
翻譯:「……」
無論如何,洛九江是受害人,無限防衛是他的個人權利。他們不能因為洛九江狂暴地用一根普通木棍掀翻了轎車,就把他丟進監獄。
最終律師過來保釋洛九江的時候,一個仍然對世界抱有幻想的年輕人悄悄地問洛九江。
「白楊木的材質,杖芯是龍或蛇的神經,長度七又四分之三英寸——是嗎?」
洛九江一臉迷惑地看著他,沒搞明白他究竟在說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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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匪事件過後,洛九江小舒了一口鬱氣。
以防萬一,他把那句誓言一字一句地說給寒千嶺,而寒千嶺亦分毫不錯地學舌出來。
寒千嶺向洛九江許諾,無論生前身後,他的靈魂都將歸於洛九江的心房,隨他上天入地,穿梭時空,生生世世。
幾乎只在他話音落定的瞬間,洛九江就能感覺到,此方世界一直盈沸著的那股衝動慢慢熄滅了。
發誓以後,寒千嶺沒有問洛九江為何要這麼做,也沒有問洛九江這個誓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只是問洛九江:「既然能這樣做,為什麼不早讓我說?」
洛九江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不是迷信的人,然而上一次他讓千嶺和自己說這話時,是在那片靈魂碎片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之前。
於是這句誓言彷彿也就沾染了幾分不祥的顏色。倘若要寒千嶺提早說出來,洛九江心裡總有點不舒服。
……他的不舒服是對的。
只在寒千嶺發過誓后,像是靈魂深處從此也感到放心一般,寒千嶺的身體迅速衰敗下去。
這一片靈魂的強度比上個世界好上很多,因此寒千嶺雖然虛弱,卻還能由洛九江扶著走路,也能口齒清晰地慢慢說話。他的思維依舊敏銳,只有反應速度被困就於身體的牢籠之中。
最後一天,洛九江在海邊支了一張躺椅,寒千嶺倚在上面,身上蓋了一疊毯子。
他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大部分時光都在睡覺。
然而沉睡的時刻,卻又沒有夢。
寒千嶺緩緩地說:「我睡了好些時候,總想夢見你一次,但總是不成。」
洛九江坐在一把沙灘椅上,姿態隨意,眼神卻堅定:「夢不見也不用急,醒來自然就看見了。」
「我知道,」寒千嶺含笑說,「我只是想夢見一些其他的、現實里沒有的事情。」
他自出生起,就帶著無法治癒的頑疾。
常人要是時時體味著這種程度的疼痛,只怕早就屈服於病魔之下。唯有他天性驕傲,撐著一口氣,竟然也堅持了將近三十年。
他天生父母緣單薄,親人緣更差。可能是因為小時候沒開好頭,所以後來背叛打壓等事接踵而來,寒千嶺雖然不甚在乎,但性格難免受到影響,愈發陰鬱防備。
然後,就像是為了補償他前半生所遭遇的一切一樣,他遇見洛九江。
這是一段夢一樣的時光,只可惜夢太短了。
寒千嶺輕聲說:「我總忍不住想,如果做一個夢,我們從小就遇見……」
洛九江接過了他的話頭。
「我們會從小就遇見,」他堅定地說,「你誕生在一座白雪皚皚的聖山上,我則出生在四面環海的七島。」
寒千嶺的眼神閃了閃,像是聽著一個遙遠的故事,又帶著幾分好奇和歡喜:「那太遠了,要怎麼才能碰面呢?」
「一個女人懷著你,輾轉流落到七島上,我們就命中注定要相見了。」
「孤兒寡母,你的日子不好過。小時候,大家都欺負你。」
寒千嶺一下就笑了:「怎麼?我居然會任由他們欺負嗎?」
「嗯……你脾氣比較好。」洛九江眼也不眨地說,「然後這一幕被我看見了,我就跑過去,拉住你的手。把你帶到我能爬到最高的樹梢上,和你晃悠著小腿看夕陽,在斜陽的餘暉里,我吹葉笛給你聽。」
「我把你帶到我家裡,和你分一碗面,睡一張床……我們竹馬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我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誰欺負你我就替你出頭,有人看不起我,你就下毒廢了他的功夫。」
寒千嶺的面容已經有些枯朽,可聽著洛九江的講述,他眼裡仍閃動出幾分灼然的光。
他努力地不表現出過多的憧憬,只像沒事發生過一樣笑著:「我給人下毒?這麼讓人惹不起嗎?不過聽起來合我的性格。」
「你的性格?你的性格是誰也看不上。」洛九江笑了一下,「七島上那麼多人,你整日規規矩矩,彬彬有禮,可除了我之外,無論是誰,你也不真正在乎。」
寒千嶺的聲音已經漸漸低落,然而半闔的眼中仍然噙著笑:「嗯……那也沒什麼不好。」
「後來我拜個師父,他性格有些古怪,初見時又和你我有些爭執。你口上什麼都不說,回去后就練劍法。我過了好久才想通,你把劍尖放得那麼低,原來是想刺坐在輪椅上的他。」
「……」寒千嶺輕輕嘟囔了一聲。
他的聲音已經細若蚊吟,而洛九江仍像是沒聽到似的,猶然絮絮地訴說著。
「後來秘境……你捨身替我……海螺里的情歌……」
「……我們書院里重逢……洛郎……我說,獨愛千嶺第一枝。」
「小世界誕生,我用你的龍鱗做了月亮……往後無盡歲月,惟願明月伴我。」
「……再再後來,刀神的名字永久與龍神並肩。倘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那就是要發生的事了。」
洛九江轉過頭,看著熟睡的寒千嶺,眼神中儘是哀傷的溫柔。
他輕輕地伸出一隻手。隨著他擺出這個邀請的動作,蓋在寒千嶺身上的毯子便鼓起來一塊。
那一塊鼓起左右探探,像是想要觀察眼前形式似的。
洛九江依舊把手掌向上攤開放平,一如二十年前,幼小的孩童沖著另一個孩子伸出了手。
世界意志蠢蠢欲動的發難被洛九江盡數壓下,不遠處的海面如今正像是活物一樣掙扎。
可那些景況,全都不入洛九江的眼。
直到一道淡灰色的流光鑽出毯子。它的光芒就像是攏著月光的薄紗,雖然染了幾分神秘的灰色,可最中心仍舊泛著數點璀璨的金芒。
它柔軟地抖動了一下,像煙,像霧,像一塊材質細細的薄紗。
辨清方向後,灰色的流光就義無反顧地一頭扎進了洛九江的心房。
洛九江輕輕按著自己的心口,如同捧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世界的躁動終於平息下來,海面的漲落又恢復了往日的規律。洛九江終於捨得分出一眼看向世界,然後下一刻,他像是變戲法一樣,從空中抽出了一個什麼東西。
一直以來安靜如雞,裝做自己已經被格式化的系統終於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宿主,這是……]
[原主的魂魄。]洛九江手腕微抖,像是抖削掉的土豆皮一樣,把那個團團的魂魄抖開,[剛剛和世界打了一架,我看這個靈魂還沒入輪迴,就直接劫出來了。]
透明的靈魂飄在虛空之中,雙眼是食草動物一樣的溫和。
「仇替你報,願替你抵……可自己的人生,最好還是自己來過。」
洛九江萬分感慨地嘆了口氣:「我會讓系統把我的廚藝和用刀的技巧複製給你。至於更多的,繼承林老爺子廚藝的願望,大抵就要你來實現了。」
系統已經在抗議這個靈魂未入輪迴,沒有積分,是筆賠本買賣的事了。
洛九江假裝自己沒聽到。
他最後留給林景江一個閃著金光,打入靈魂的祝福:「祝你好運……再見了。」
那一刻洛九江和系統脫身離去,此方世界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把沒有宿主的他們作為侵略者扔了出去。
系統尖叫著:[呼叫主機]、和[啊啊啊啊又被拉黑了,我就知道……]
洛九江則回頭對著林景江一笑。
而林景江則重新回歸自己的身體,第一件事是驚異地摸上了自己的臉。
一具鮮活健康的身體,一種倚身立命的本事,一個被人改寫的結局,還有一條充斥著無限可能的路。
林景江激動地在沙灘上四面鞠躬。
直到洛九江的痕迹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他才雙手顫抖地掏出自己的手機,緩緩地撥打出一個號碼。
那個號碼的歸宿,通往他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