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還不知道,系統已經無聲無息地入侵了季世傑的電腦。
實際上,他現在還在繼續直播。
把已經做熟的雞肉、顏色更加鮮艷可口的胡蘿蔔、以及邊緣捲曲的菠菜碎倒進粥里攪拌均勻,旁邊再用玻璃碟子盛著一碟新鮮的醋溜土豆絲。
粥碗有中號碗大小,瓷器顏色很暖,襯托的那碗粥格外潔白。
洛九江不怕燙,速度很快地盛好了滾熱的一碗粥,粥面上這時還冒著泡泡,咕咚一下,一個雪白的泡泡破開,露出湯麵下浮動的,白玉一樣的米粒。
儘管白粥不是午飯的良配,大多數的午餐里也有肉有菜,可這麼簡單的一碗蔬菜粥,依舊把人給看餓了。
有彈幕哭著說: -
「雖然我現在飯盒裡有排骨有醬鴨,可我還是覺得自己過得非常卑微。」 -
「我現在端著軟趴趴的外賣飯盒,看著被菜湯泡成黃色的米飯,我也覺得自己非常卑微。」 -
「主播有什麼可以在線喝到你這個粥的方法嗎?一口就行,就一口!」
洛九江把碗和碟子端到餐桌上,大概調整了一下攝像頭的位置。
他的指尖被透出來的溫度燙得微紅,然而在蔬菜粥蒸騰而上的香氣和水霧之中,這群觀眾連活人的手都恨不得啃上兩口。 -
「主播的手燙紅了不要扔,拌上雞蛋,裹上一層麵包糠,炸熟以後蘸著醬油吃,隔壁家的小孩都饞哭了。」
洛九江:???
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滾熱的米粥,然後把粥湊到嘴邊,向著攝像頭的方向吹了口氣,呼——
氤氳的白氣在攝像頭前飄散開來,蒸汽里似乎還帶著香濃的米香。
彈幕里頓時鬼哭狼嚎一片。
對著鏡頭,洛九江慢慢地吃了小半碗的粥和一小盤土豆絲。
「好了,今天的午飯大概就吃這些。」洛九江把碗和碟子向一旁推開,對著鏡頭宣布說。
彈幕里很快地劃過幾條疑問。 -
「???就吃這些?不是說要恢復健康嗎,怎麼就吃這麼少?」 -
「主播你三天前吃播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看著這些問題,洛九江緩緩地眨了眨眼。
「是的,今天就吃這些。」洛九江坦然地說,「至於三天前的那頓飯……大家不是都知道嗎?有時候還會在彈幕和評論區里主動問。我從前是會催吐的。」
「但以後不會了。」
「之所以今天只吃這些,是因為我的胃已經習慣了高速吞下食物,再飛快吐出去的模式。只要胃裡的東西稍微多一點,哪怕只有輕微地漲感,我就會很不舒服,下意識地想要嘔吐。」
「如果不能保持著恰到好處的飽腹感,而選擇餓著肚子的話,反胃感也會一樣的明顯。」
「就在前幾天,我剛剛收到了一個壞消息。一個和我一樣習慣催吐的朋友,他已經得了胃癌。他催吐的時間比我長一點,有五年。他今年才二十五歲。」
「我現在處於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吃多吃少都不舒服。我不知道觀看直播的觀眾中有沒有和我一樣的朋友,如果有,我希望你能戒掉它——我們一起戒掉它。」
「我們晚餐見。」
————————
在洛九江關掉直播間攝像頭,重新把粥碗拽回自己面前後,神出鬼沒的系統又一次出現了。
它有點不確定地看著自己的宿主,見洛九江津津有味地拿起粥勺繼續吃:[宿主不是只能吃那麼多嗎?]
[如果沒有靈氣修復身軀,按照這個身體的承受能力,我確實只能吃這麼多。]洛九江聳聳肩膀,[不過既然現在是我在……不要說多喝點粥了,就是暴打哥斯拉也可以一對三啊。]
系統:[……]宿主您真是謙虛了,您一打三十毫無問題。要說有什麼讓您一對三的情況,可能只有搓麻將吧。
系統愛崗敬業,就算心裡吐槽不止,也沒有耽誤它向洛九江彙報情況。
[就在剛才,我入侵了目標人物的電腦。電腦里運行的後台數據顯示,他一直在關注著您的直播間。就在三分鐘前,他還在觀看著您的直播。]
[哦。]洛九江若有所思地說,[這麼看來,他全程觀看了我完好無損的樣子,以及那些決定恢復健康的宣言?]
[您精彩的奧義·基礎刀技·土豆削皮表演他也看了。]系統用毫無波瀾的電子音播報說。
[……]
洛九江沉默了一瞬,無聲地把粥碗里剩下的一最後一口喝完。
白瓷的碗底被勺子貼著刮過兩下,刮出的痕迹亮晶晶的。一層薄薄的米漿貼在上面,明明分量不是很多,卻因為粥汁濃稠而顯得微厚。
洛九江把碗一推,回身拿過林景江的手機,才摁亮屏幕,就已經發現了五條新簡訊。
果然如此。
他這時候倒是記得把原主從黑名單里放出來了。
季世傑還抱著幾分林景江是在強撐、那些表現全都是強顏歡笑的期冀,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在簡訊中瘋狂辱罵林景江,對他的性向和行為報之以最惡劣的侮辱,打算逼死原主之心簡直呼之欲出。
——「原來你還沒死呢?」
——你居然還在做直播?讓觀眾看你那個**的皮包骨頭?別搞笑了,孤兒躺回死人堆。」
——「你觀眾們知道你是同性戀嗎,知道你身上都是馬桶下水道**爹狗**的**味兒嗎?用不用我告訴他們?」
洛九江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把這人給拉黑了。
那邊季世傑還抓著頭髮,臉孔猙獰地在鍵盤上瘋狂地敲打著惡臭的字元。
結果半分鐘之內,他發送的前一條簡訊旁多了一個紅紅的嘆號,下面還附贈一條短短的灰字。
「您發送的對象拒絕接收您的消息。」
「!!!」季世傑訝然地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非常好看:
林景江那個土老帽,那個被自己快折磨死都不敢說一句話的廢物,他竟然……他竟然會把自己拉黑了?!
怎麼可能啊!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嗎?
而在另一邊,看著手機上的幾條簡訊,洛九江感覺自己充分認識了人類物種的多樣性。
前一個世界的那個邵闌,他是屬於想讓人把他用刀捅死的那個類型。
然而現在的這個季世傑……
這人屬於洛九江想要捏緊拳頭,拳拳到肉把他打成餅餅的類型。
他應該改名伯邑考。
察覺到洛九江的腦波不對,系統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宿主……]
[我沒事,我在考慮打到哪個程度不容易把人打死。]洛九江撐著下巴,搶在系統開口前堵住了系統的話,[經過上個世界以後,我已經發現了,受到天道注視的行為,僅僅在於『把普通凡人使用靈氣弄死』,而不是『把普通凡人弄死』,是不是這樣?]
[……]
系統不想說話。
[看來沒錯了。]洛九江欣慰地點了點頭,[那我就可以揍他了——從看資料開始,我就想揍這個人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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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季世傑抱著一肚子火上了床,想想白天被林景江拉黑的事情,還是感覺自己氣不過。
他翻來覆去地翻了幾個身,好不容易醞釀出一點困意,突然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梁小靜住在另一個房間里,剛剛也沒有推門的動靜……所以為什麼,房裡會出現兩道呼吸聲?
季世傑猛然睜開眼睛坐起,驚愕地發現床前竟然站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
他幾乎就要驚叫出來了,卻有一隻手從橫下里伸出來,牢牢地扣住了他的下巴。
那隻手修長、細瘦,但是相當的有力量。
下一刻,那隻手貫著他的腦袋,整個地把他掀在軟綿綿的床墊里。借著窗帘縫隙透進來的一縷微光,季世傑看清了眼前人的臉。
「唔唔唔!」你是……
不等他再多掙扎出一絲聲音,一記又快又狠的拳頭,已經穩穩地掄上了他的眼眶。
那一刻,季世傑幾乎感覺自己的視線驟然炸開,即使現在身處黑夜,他雙眼前也迸開了一片炫目的白光。
在那短短地,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失明的一瞬間,季世傑聽到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青年在輕輕地發笑。
「時間還挺多的,不用著急。」
「為了打你,我特意挑了個好時候。」
……
第二天早晨,早點鋪子才開門的時間,一個鼻青臉腫,外形極其肖似新做的烤豬頭的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連滾帶爬地衝進了派出所。
民警非常耐心地聽了一遍他的敘述。
民警給他重複了一遍他所控訴的內容。
「這位先生,您的意思是說,您的前室友,在半夜十點以後,來到了您的新居對您進行毆打。」
「對。」
「我再確認一下,您住在21樓,早晨醒來發現自己的房門是鎖著的。而和您同居的女朋友,她也確認晚上沒聽到任何動靜。」
「是這樣沒錯。」
「您的女朋友早晨陪您查看過了小區內的監控,最終確定了那個時間點沒有外人進來,是嗎?」
「雖然監控沒有,但是我真的被打了……」
「嗯嗯,關於這一點,我們都看見了。那麼,您要我們調查的內容是……確認您的前室友是不是已經死了,昨天直播的是不是鬼,然後把他驅逐出去?」
民警的聲調上揚,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好笑,而滿心沉浸在恐慌裡面,連話都說不利落的季世傑並沒有發現。
他點頭如搗蒜,連連附和:「對,對,就是這樣。他要是沒死,就肯定在裝神弄鬼……你們得把他抓起來啊,他危害了公民的人身安全!」
「……」民警沉默了一下,然後回頭對準備上班的交警揮手打了個招呼。
「何哥你等一下,你那個酒精檢測儀呢?借過來給這位公民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