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千嶺回頭的那一刻,邵闌的整個世界都彷彿靜寂了。
他無力地張了張嘴巴,好像要說些什麼東西,最後又啞口無言地把嘴閉上。
氣氛一時之間變得非常緊張無言。
邵闌曾經在會所長廊里,錯把洛九江的側影認成寒千嶺,對著洛九江的側臉喊出了寒千嶺的英文名。
他以為那就是自己誤認的極致了,沒想到並不是。
他居然還會把寒千嶺的背影看成洛九江。
沒辦法,自從那次直播之後,洛九江那浸著微汗的、勁瘦有力的背影就總在邵闌的腦海里浮現。
伴著耳邊若有若無的鏗鏘鼓點,邵闌恍然再見那舒展的臂膀、綳直的肩背,從褲腰中被牽動,滑出一截的襯衫下擺……
他口乾舌燥,他魂牽夢縈。
於是在那熟悉的背影映入他眼帘的時刻,邵闌甚至沒加考慮,就第一時間叫出了那個,這段時間被他反覆想起的名字。
……然後他便發現自己叫錯了。
這tm就很尷尬了。
寒千嶺把手中的墨鏡合攏,插進自己的胸前的口袋。鏡腿和鏡框碰撞的聲音不大,但在此刻尷尬的靜寂中卻清晰可聞。
他一雙冷冷的眼仍凝視著邵闌,濃密如鴉羽般的睫毛下,是兩道冰山般的目光,彷彿非要邵闌給出個交代似的。
曾經邵闌做夢也想被他這樣專註地盯著,如今夢想實現了,他卻只在內心深處燃起一把不耐的火。
邵闌有些心虛,又覺得自己有立場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膛、目不轉睛地直視回去。
認錯人誰沒有過?他本來想這麼回答,可是在傾慕了十多年的白月光面前說出這種話又顯得太過無恥。
最關鍵的是,他並不是普通地認錯了人……他沒能分清的對象,是寒千嶺與洛九江。
這是個非常、非常微妙的錯誤。
其實,邵闌也不太辨別得清楚,自己現在滿心記掛的究竟是誰了。
「咳,Ansel,好久不見……」
「沒有很久。」寒千嶺一點面子也不留給邵闌,他銳利地指出,「我聽見,你在叫我們節目選手的名字。」
邵闌硬著頭皮訕笑:「認、認錯了人,不好意思啊。」
「下次不要叫了,而且你叫了他也不會回答你。」寒千嶺唇角泄出一縷諷刺的笑意,重新把那副墨鏡架回自己高挺的鼻樑,「畢竟,他個是自閉症患者——你說對不對?」
邵闌啞口無言地看著寒千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之前為了敷衍寒千嶺,遮蓋為什麼沈清江會出現自己別墅里這件事,邵闌確實撒了這麼一個不走心的謊。
但他沒想到,寒千嶺如今竟然會原封不動地拿這話出來堵他。
那可是寒千嶺,寒家自幼就最受寵愛的幼子。他一直高高在上如一輪皎潔的明月,從來不肯低頭顧憐世人,也不屑做出任何有**份的舉止。
若在往常,邵闌沒準還會心潮澎湃一番,覺得自己勾起了對方特殊的情緒。
甚至再自戀點,他會覺得寒千嶺是吃醋而不自知。
然而現在,邵闌心裡忍不住升起了某個非常不祥的念頭。
他在想,寒千嶺情緒的不尋常,究竟是為了自己,還是……還是為了沈清江?
————————
洛九江探開的神識感覺到了邵闌的出現,也知道他和寒千嶺有了接觸。不過既然寒千嶺沒吃虧,他就沒怎麼當回事。
——要是寒千嶺吃虧了,那就是另一個說法了,他非半夜過去蒙人麻袋不可。
再過一小會兒,寒千嶺重新出現在廣告拍攝場地。他手上帶著一點潮濕的水氣,似乎剛剛洗過了手。
洛九江在腦海里敲系統:[在身周撒鹽是什麼意思?]
系統已經連接了這座娛樂大樓內部的所有監控攝像,它知道洛九江為什麼這麼問。
5555搜索了一下本世界的資料,很快就回答他:[是一種風俗習慣,據說能驅邪避諱,驅趕髒東西。]
實際上除了浪費食鹽外別無作用,可以說是迷信的一種了,沒想到白月光對邵闌印象那麼差。
要是換在往常,系統的歷任宿主肯定會利用這一點狠虐人渣,讓目標人物感到痛心。然而換成現在這個智障宿主嘛……
系統聽到洛九江在心裡充滿自豪地感慨:[啊,千嶺知道的真多。]
系統不想說話,系統只想打人。
恰逢此時寒千嶺略帶牽挂的目光轉向洛九江,洛九江二話不說就迎上那兩道視線,還附贈了一個露出牙齒的微笑。
寒千嶺稍稍一愣,卻在自己都沒發現的時候,就下意識地笑了起來。
……
暢心果飲安排給洛九江五人的廣告,是旗下的一款系列裝,正好有五個口味。
因為洛九江在選手中的名次是第一,所以他拿到的廣告是最為暢銷的橘子汽水。至於剩下幾種口味汽水的人選,則按照那四人的個人風格分配。
何棋是青蘋果,辰川是荔枝,葉恆是水蜜桃,陳景洲是紫葡萄。
相應地,每款果飲的口味,也就決定著海報的主基調顏色。
於是平生第一次,洛九江穿上一件橙色主基調的休閑服。
哪怕在他小的時候,他娘都沒給他穿過這個顏色的衣服——大紅嫩綠倒是穿過不少,但橙色在修仙界里本就不太常見。
洛九江扯扯衣服的下擺,心裡略微有幾分滑稽的好笑。
不知寒千嶺是怎麼看出洛九江的不適應,他快步走到洛九江面前。
造型師給他讓開了位置,寒千嶺伸出手,調整了一下洛九江脖子上那條棕色寬紋的薄圍巾。
既然被寒千嶺看出來了,洛九江也沒什麼好瞞著寒千嶺的。他大大方方地敘述自己的感受:「不常穿這個顏色。」
「嗯。」寒千嶺平靜地點頭,語氣絕不是出於安慰,「可你穿著好看。」
「誒?」
此時寒千嶺已經給洛九江精心地扯出了圍巾恰到好處的褶皺,他從容地收回手:「很活潑的顏色,很明亮……讓你看起來像光。」
他對洛九江微笑,雙眼裡落著星星。
洛九江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想就這樣握住寒千嶺的手。
……還不行,不是現在,他還沒有和這個千嶺剖明心跡。
攝影師的機位已經架好,聽到有人在叫自己,洛九江轉身往廣告拍攝區域走去。
而在他身後,寒千嶺凝視著他的背影,垂在腿側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
剛剛隔著圍巾,他已經能感受到洛九江脖頸薄薄皮膚下傳來的熱度。那溫暖的感覺呵著他的指尖,讓寒千嶺簡直忍不住想直接捧住洛九江的臉。
……不可以那樣,太唐突了。九江剛剛從邵闌那裡掙脫一段錯誤的關係,他應該獲得更好的休息,不能這麼快就被下一段感情打擾。
寒千嶺閉了閉眼。洛九江的溫度已經從他的手指上褪盡,只有更熱烈的火焰一刻不停地燒灼著他的心。
邵闌差不多就是在這個時候找到拍攝現場的,他的出現,給了寒千嶺一個很好的瀉火的通道。
當然,泄的是肝火。
邵闌還是有點腦子,經過了剛剛和寒千嶺那場不愉快的見面,沒有這麼大大咧咧地出現在寒千嶺眼前。
他先是派助理去片場轉了一圈,那個生活助理和葉恆彼此認識,葉恆一看見他,就知道邵闌一定在附近。
於是葉恆找機會出去和邵闌見了一面。
他拍攝的飲料是水蜜桃味,身上衣服的主色調也是一種嫩嘟嘟的粉,映著他剛剛化好妝的年輕面孔,是讓人想要咬一口的鮮嫩。
葉恆知道邵闌的口味,他明白自己現在這副打扮很能討他的歡心。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邵闌心煩意亂的目光只是在他臉上掃了一下,甚至可能都沒看清他的打扮就轉開了。
「你一會兒把沈清江叫出來一下。」邵闌命令他。
葉恆陽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很快就調整了表情,只是聲音里難免有些澀意:「好的,我知道了邵哥。」
一口答應之後,他又去牽邵闌的袖子,一雙眼睛微微地向上抬起,表情裡帶著三分委屈和七分乖巧,簡直我見猶憐:「邵哥,你……」
邵闌現在是真沒心情和他玩那些戀愛遊戲。他敷衍地把葉恆的手摘了下去,安撫性地拍了拍葉恆的腦袋,哄了一句「乖」。他沒控制力道,拍頭的手很重,葉恆卻不敢說什麼。
知道今天大概沒戲了,葉恆不甘不願地走回了拍攝現場,沒一會兒就找了個借口,拐帶著洛九江出來了。
隨即,他就發現剛剛和自己說話時一直心不在焉的邵闌,看清洛九江以後,雙眼立刻為之一亮。
葉恆:「……」
邵闌終於讚許地投給了他一個眼神,不過他很快就對葉恆說:「你還忙著吧?先去忙吧。」
葉恆:「……」
什麼叫過河拆橋?什麼叫兔死狗烹?什麼叫翻臉不認人?
葉恆咬著牙甜甜地應了一聲好,腳步重重地重新走回了拍攝現場。
走廊里只留下邵闌和洛九江兩個人。
邵闌有點局促地搓了搓手,他乾巴巴地問洛九江:「你……你最近過得好不好?」
之前兩次叫錯名字,給邵闌留下了一點心理陰影,讓他即使面對面站著,都不敢隨便開口叫「清江」。
「特別好,畢竟千嶺特別好。」洛九江熱情洋溢地回答他,雖然目光有點像在看未來的死人,「你知道的,千嶺有多好——哦對了,你根本不知道。」
邵闌:「……」
邵闌感覺扎心。
他努力笑了笑,沒管洛九江的故意擠兌,非常黯然地說:「我此前犯了一些錯,可是,這也不能怪我。你們畢竟長得這麼像……」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長得像嗎?」洛九江挑眉問他。
看到邵闌下意識搖頭,洛九江才笑了笑:「因為我們夫妻相。」
邵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