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朝賀
寶簾趕走了屋外圍著的人,指指屋裏,看了一眼流霜道:
“可得看緊了,如今他們正在鬧別扭,千萬不要讓人有可趁之機”
“我曉得”
流霜看了看屋中大獻殷勤的紅綃和綠蕪,麵色冷淡,最是討厭這種爬主子床的東西!狐媚惑主!
寶簾點點頭,吩咐了小丫頭準備熱水,端著去了自己的屋子,一進門就看見景然正在鋪床,寶簾來的時候是以陳老先生的弟子身份,所以不同於一般的仆婦,因此特意準備了一間屋子,一人獨住。
放眼望去,寶簾睡覺的是暖炕,炕頭是炕頭櫃,上麵放著些錦被以及家常衣服,對麵的是兩個立櫃,中間一張櫸木雕繪雲紋方桌,小小兩間,正對門的是一條翹頭條案,上麵放著兩對梅瓶,下麵是一張茶幾兩個官帽椅,左麵的窗戶下放著幾株常青植物,裏間與外間隔著兩尺來長的草珠簾,寶簾一笑挑簾而入。
“奶奶,洗把臉吧,洗完臉好好睡一覺,明天什麽事都會好的”
景然鋪好了被子,看著寶簾,半天歎口氣,在她的服侍中洗了臉,又洗了腳,擦了身子,這才躺了下來。
景然正躺著,看著屋頂上的房梁發呆,屋外有滴滴答答的聲音傳來,怕是下雨了。
“秋窗風雨夕”
景然突然想到林黛玉寫的那首詩,心裏一酸,哽咽著聲音道:
“寶簾你睡了麽?”
“奶奶,有什麽事?”
寶簾隔著炕幾看著景然,大大的眼睛在夜裏黑白分明,一看就是沒睡著。
景然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搖搖頭,把被子高高拉起,鑽進被子裏,雖是愁腸百結,但是心神疲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寶簾探著頭看了看景然,見她呼吸平靜均勻,也就放下心來,裹了裹被子也睡了。
次日天氣晴朗,仿佛昨夜下雨隻是一場夢,景然梳了妝,跟著洪氏上了馬車,往皇宮趕去。
三十宮宴,分群臣宴和命婦宴,大臣命婦們與卯初到宮門前集合,卯正有內侍宣覲見,眾人於【乾清宮】朝見皇帝,恭賀新年,贈送年禮,有心計的大臣會在這個時候搜些稀奇古怪的物什送給皇帝,以搏龍顏一躍,加深印象,送年禮按照品級來送,一一唱和,一個時辰以後輪到了上官鈺。
景然是婦人在朝見以後,就隨著女官去【慈寧宮】拜見太後,因此此時隻有上官鈺一人在此,隻見上官鈺手捧繡薇掐絲錦盒,闊步上前一跪,拱手道:
“正四品京衛指揮司僉事上官鈺拜見皇上,祝吾皇國泰民安,和順安康”
說完雙手奉上錦盒,有內侍呈了上去,屆時皇帝是先皇三子,國姓慕容,名沛。慕容沛打量了上官鈺一眼,看了看那黑色錦盒,好半晌才道:
“愛卿有心了,收起來吧“
言畢揮揮手,也不看,此內侍就是陳喜,陳喜有些錯愕,但是很快的反應過來,轉身交給身後的禮儀太監。
“皇上為何不看看微臣送的是什麽?”
上官鈺依舊垂首,但是戾氣衝天,周圍人都有隱隱覺察,交好的暗捏一把汗,敵對的幸災樂禍,看上官鈺要捅什麽樓子。
“嗬嗬嗬”
慕容沛一笑,薄唇輕抿,修長幹淨的手指摸了摸身邊的龍椅,若有所思的道:
“愛卿好像是昨夜高興過頭沒睡好啊”
散漫的話語,硬是叫他說的冷冰冰,殺氣十足。
“微臣不敢”
上官鈺心裏懷著昨日的怨氣,但是他是臣他是君,自古君臣有別,君為臣綱,為人臣子者哪裏能忤逆了皇帝,上官鈺隻是有氣,但是也知道龍顏不可觸,便調侃說:
“是皇上的厚愛,讓微臣有點興奮過頭了”
“上官大人這是樂世的品性啊”
“是啊是啊,也是皇上厚愛”
有人笑著道,有意打破緊張氣氛,緩解二人之間的劍拔弩張。
“微臣就說上官大人性子浮躁,不適合如此重職,皇上還不信,如此看來果不出我所料啊”
和諧的氣氛中出現不和諧的聲音,聞聲尋人見是五十有出的霜眉雪發的大臣,神情倨傲,一雙吊三角眼,精光閃爍,不懷好意的噙著笑看著上官鈺。
“蔡丞相,此言差矣,上官大人也是虎膽雄心,衝鋒陷陣最是厲害啊,他不當此職,那又有誰敢居功”
江時貞,蔡後一黨的走狗,這個時候也加入了嘲諷之中,瞥了一眼上官鈺,心裏記得是“梅仙祭”之辱,打定主意要找一找上官鈺眉頭,奈何上官鈺行事周正,還真沒找出來,今時今日真是自投羅網,心裏盤算著這一次要上官鈺吃次虧的。
江時貞的話明麵上是褒獎上官鈺,暗地卻道上官鈺的有勇無謀,榆木疙瘩的死腦筋,最是不適合京畿重職。
“人心不二,方能忠君侍主,要是狡猾油頭的,此職更是不可勝任”
安國公薛伯龍拱手道,此話一出,朝堂之中立刻你言我語的辯論開了。上官鈺依舊是垂首不語,麵上露著譏諷的笑——
看來自己的四品大員的紅了好些人的眼啊,慕容沛這是厚愛還是將自己放進兩大政黨的漩渦之中,任由人譏言嘲諷?
上官鈺想到這兒,心情就低落下來,什麽四品大員,說到底還不是顧惜許景然。
景然?
上官鈺腦海裏突然閃出昨晚的情景,景然的眼神,話語,心驟然一痛,有些惱怒這些人的無所謂爭吵,想快一點結束,好去看看景然,昨夜的確是自己太孟浪了。
慕容沛俯視眾生,看著胡鬧一盤的大臣爭吵不休,而罪魁禍首蔡圭賢以及上官鈺卻是安靜的站在那裏,心裏就有點好笑,揮揮手道:
“看來眾愛卿是不滿意朕的決定?還是嫉妒上官大人呢?”
兩條罪名壓下來,眾人立刻鴉雀無聲,送年禮又在陳喜的唱和中繼續。
上官鈺深邃的眸子越過眾人直直的落到蔡圭賢的身上,扯了扯嘴角,繼而抬頭端正姿態,聆聽聖諭。
景然攜著洪氏跟著一群內命婦亦步亦趨的往【慈寧宮】趕去,李氏、於氏二人早就不知蹤影,景然也懶得和她們在一起。心裏想著到了【慈寧宮】怎樣才能避鋒芒,畢竟這個許景然簡直是成了女人公敵,處處都有對手。
不過貌似好像聽說這位孫太後和許景然關係還說得過去,那這樣子是不是這趟請安就好過些,景然想到這兒就安了安心。
這時薛家的人趕了過來,景然一回頭就看見了宋氏,宋氏嫣然淺笑拉著景然的手道:
“到處尋你了,沒想到你藏在這兒了,快隨我來”
言畢拉著景然往前走去,不一會兒就看見薛府一行人,有老太君,三個舅母,兩個姨母,一大幫子人,呼啦啦的倒是讓尋常人不敢隨意欺負著。佟氏沒在,怕是因為有身孕,行動不便。
“丫頭快過來”
老太君看見咧嘴一笑,向她招了招手,都是內命婦,朝服隻有紋飾不同,顏色大體一模一樣,倒是分不出誰是誰,要不是宋氏來找,景然還真找不到她們。
一一見了禮以後,景然看了看身邊的洪氏道:
“這是我大嫂,是個老好人,在家裏也全托大嫂照顧”
“呦!長得還真是福氣像,一看就不是尋常家的女子······”
宋氏最會這種迎來送往,所以很快的就和洪氏找到話題,說的不亦樂乎。
沒一會兒就到了【慈寧宮】,妃嬪們早早的就拜年了,這會兒正分侍兩邊,皇後,雲貴妃一左一右坐在孫太後身邊,等待著眾人朝賀。
孫太後是和於氏一樣的年紀,卻是有三十來歲的相貌, 蛾眉螓首,靡顏膩理,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犀利的眼神一遍一遍的掃視著地上說著賀詞的命婦們,偶爾一笑說幾句話,更多的時候是和雲貴妃笑語盈盈,玩笑著什麽。
雲貴妃,孫太後侄女,閨名冉亦,長得皓齒星眸,膚似冰肌瑩砌,氣是海棠標韻,端莊大方的女子。很有氣質,這是景然初次一見給的評語。
旁邊的薛皇後安然而坐,肩若削成,腰若約素,溫潤恬靜,貌婉心嫻,像清泉似的,給人以陽光般的溫暖,甜甜地笑著,露出小小的酒窩,竟是如此單純,景然詫異,比之薛皇後,雲貴妃更有母儀天下的氣質,可是既是國母,薛氏這份子溫婉是所有人缺少的,卻是身為國母不可獲取的。
看似單純無害,實則景然不知,但可以猜出絕不簡單。
下首一眾妃嬪臨頭的是妍淑妃,蔡圭賢的女兒,細潤如脂,粉光若膩,含情凝睇,嫵媚嬌柔,顧盼生輝,撩人心懷,活生生的人間尤物,一舉一動都是萬種風情。
景然實在是不明白,好好的閨女叫蔡圭賢那老頭教的像青樓花魁似的,倒是在不缺美色的後宮單單獨立了出來,頗是引人矚目。
內命婦朝賀也是安品安階拜見,索性景然衣著和尋常人一樣,倒是沒有人在意為難,也許是因為礙於皇後的顏麵,倒是一會兒就解決了朝賀之事,剩下就是宴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