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自以為是
上官鈺走後，景然派了人去請羅娘子和袁媽媽，羅娘子是教養媽媽，入府的仆婦們的規矩都是她教的，袁媽媽是現在自己唯一能相信的人，畢竟景然是她奶大的。
“今晚的月色真好啊，倒是真不適合睡覺。”
景然披著紅絨麵花卉鬥篷站在院子裏，低下跪著【青楓浦】一應仆婦，她卻像是不存在似的，隻自顧自的欣賞起月色。
綠蕪、流霜、芳甸、紅綃四人是待罪之身在伺候，因此無一不是提心吊膽，垂首沉默。
撤走了飯菜，整理完金絲錦織珊瑚毯子，就看看羅娘子神色匆匆的趕來進來，額頭滲出了汗珠，也難為她了，大半夜的叫了她過來。景然叫人看了坐，上了茶，也不說話，隻等著袁媽媽和洪氏的到來。
羅娘子在烏木七屏卷書式扶手椅是坐立不安，看著景然隻是喝茶也不說話，也就訕訕的陪著笑，心裏暗把綠蕪罵了個狗血淋頭，這個愚蠢的丫頭，竟然牽扯到下毒毒害主人的事件裏去了，自己早就和她說不要爭強好勝，這次要是有人打定主意陷害她，也不知道她該怎麽逃哦。
如此想，就不免厲色的看向綠蕪，綠蕪扯出一絲苦笑，心裏也是把知道的神佛都念叨了便，雖說羅娘子是自己的姑母，可是要真的出了事情以姑母剛正不阿，鐵腕肅骨的性子肯定是不會保自己，不過說的也是，要是被人陷害，人人都認定是你毒害主子，也就哪裏還認為你有可同情之處啊。
今日之事千萬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啊。
綠蕪又是阿彌陀佛的念了起來。
不一會兒就聽見垂花門那兒傳來哄鬧聲，星星點點的有幾團光，怕是洪氏來了，景然如是想到，果不其然，洪氏帶著袁媽媽坐著青帷小轎趕了過來，一看見景然形單影隻的端坐在門口，庭院裏跪著仆婦，袁媽媽就想起素心素蓮的死，如今能真心為小姐著想的丫頭怕是沒了吧，又想起張氏臨行前對自己的囑托，可是現在自己非但沒有照顧好小姐，還讓她糟了那麽大罪，於張氏真是愧對啊！
袁媽媽鼻子一酸，拉著景然的手就落了淚。
“我看我以後還是回來吧，素心和素蓮都不在了，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
景然望著眼前這位滿頭華發的老人，心裏一陣抽疼，像不像爺爺？這關懷的眼神像不像爺爺？在時候在京都袁媽媽就像是自己的外婆，像爺爺一樣寵著自己，景然想到這兒，眼裏就蓄了淚，搖搖頭道
“不用”
景然一笑，拉著洪氏和袁媽媽坐下來。
“媽媽隻要將養這就行，媽媽如今年紀這麽大了，理應該是好好的休息的”
“你坐著”
袁媽媽一把把景然摁下，坐到清紅漆金龍頭出手圈椅上道：
“我也是跟你母親過來的人，又活了這麽些日子，這點事情我要是做不來，那還叫什麽媽媽啊，幹脆叫老婆子算了”
袁媽媽慈愛的為景然裹好鬥篷，轉身換上的是拉長的臉，犀利的目光在低下跪著仆婦們身上掠過，最後落到景然身邊站著的四個丫頭身上。
“你們兩個就是跟小姐回來的？”
“會媽媽的話確實如此”
流霜不卑不亢的福了福身，芳甸微微一愣，但是很就反應過來也是附身行禮。
袁媽媽點點頭，流霜姐妹是不可能的，她們還是要靠著小姐活著，並且看這個流霜行事穩重大方，不卑不亢倒是可以好好培養，以後好為小姐所用。芳甸雖然小點，但是很是機靈，比之素蓮是有不如，但是難得心思單純，陪著小姐過日子倒是不錯的。
反觀紅綃和綠蕪上官鈺的兩個大丫頭，綠蕪心高氣傲，爭強好勝，長得也是柔媚異常，紅綃卻是老實本分，溫溫潤潤，倒是低垂的頭也是掩蓋不了心神的恍惚，一靜一動都不簡單 。
袁媽媽收回了眼光，對著洪氏行了一禮道：
“還請大奶奶借幾個人，老婆子我使一使”
洪氏一笑對著身後的人揮揮手，立刻就有幾個粗壯的婆子和幾個伶俐的丫頭走到袁媽媽麵前。
“你們跟著我去搜屋子，務必要仔細，什麽東西可疑的東西都要拿來”
“是”
仆婦們行了一禮，跟著袁媽媽的身後匆匆的往後院兩邊的偏院走去。
紅綃的心咯噔一跳，暗道：不好！那瓶藥！怎麽辦？
紅綃止不住的戰栗，臉色慘白，額頭滲出汗來，緊咬著嘴唇，眼神飄忽，簡直不敢直視任何人呢，盡量躲在柱子的陰影裏，減少別人的注意。
景然看見了心裏雖是疑惑，但是確實波瀾不驚的藏了下去，洪氏端著茶盞與景然說些京都今日的趣聞，嘻嘻笑笑的，倒像是在喝下午茶。
袁媽媽活幹的很利索，不一會兒就帶著丫頭婆子們拿著七七八八的零碎東西走了出來，“噗咚”一聲丟到地上，讓個人先領了去。
話雖是這麽說，但是誰那麽蠢現在去認的，這不是明顯的找死嗎，因此院子中跪著仆婦們越發在的寂靜了，安靜下來的院子，隻聽見有風吹過【青楓浦】外竹子“漱漱”的響。
景然臉色平平，倒是看不出悲喜哀怒，低下的婆子丫頭 越發的膽戰心驚，噤若寒蟬。
“都不認是吧？都不認的話，統統發賣青樓，不管年紀大小，不過”
景然語氣突轉，變得輕快起來：
“要是哪位聰明的指認了誰，我可以饒了她並且長月錢，你們好好考慮考慮吧”
說完站起來，雙臂環繞在胸前，沿著四四方方的院子開始散步，邊走便是打量著低下偶熱竊竊私語的人們。
洪氏原來就是有點畏懼景然，這次看見景然這般琢磨不透，心裏就是知道了，這丫頭這會子怕是真正的氣急了。
氣氛很壓抑，流霜鎮定自若站在長廊下，芳甸有些畏懼，但是並不是作則心虛，綠蕪微微抬起頭，心裏有點雀躍，他倒要看看這狗咬狗的場麵有多好玩，真正害怕的是紅綃，自袁媽媽搜查院子一來，她就一直不吭不響的站在那兒，巴不得所有的人都不認識她才好，一方麵眼睛還睜得滴溜圓，打量著那包東西有沒有那個瓶子。
索性看了半天，沒有。心裏就微微放心下來，長長的舒口氣，咽了咽唾沫，舔舔因緊張而幹燥的嘴唇，伸手拭拭額頭的汗，卻沒想到左邊肩膀突然一沉，紅綃立馬停止了動作，僵硬的轉身看了看。
原來是景然，紅綃驚恐的瞪大眼睛，迅速的低下頭俯身行了一禮道：
“二奶奶”
景然嫣然一笑，拍拍她的肩膀，轉身麵對著眾人道：
“我聽說咱們院子裏有奸細啊，你們說誰這麽膽大妄為出賣主人的，不過也對，隻是出賣而已，又不會收到律法的懲罰，可是下毒毒殺主人就不一樣了，交予官府，就有你們好受！”
景然說到後麵已是疾聲厲色，揮揮衣袖，又重新坐到清紅漆金龍頭出手圈椅，嘴角含笑，俯視著眾人。
像什麽？洪氏看著，雖是一臂距離，卻是如此之遠，許景然啊許景然，雖然是落魄了，但是那份從小和皇室中人一起長大的貴族氣質，卻是在大的磨難也是抹滅不了的，高高在上，隻有仰視她的份。 不一會兒從第一個婆子開始指認以後，院子裏就開始人聲鼎沸，你一言我一語，你說我的不是，他說他的不是，爭爭吵吵，吵吵鬧鬧。
突然有一個婆子連滾帶爬的走到景然麵前，趴在地上行了一禮道：
“奶奶，今晚我看見紅綃從廚房出來，就鬼鬼祟祟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奶奶，奶奶出事的那天晚上，紅綃屋子裏的等三等半夜亮了一短時間”
另一個婆子也顫顫巍巍的跑了過來奪過話道。
景然並不說話，探尋的目光落到紅綃身上，紅綃一個驚“噗咚”一聲跪了下來，不住的求饒：
“奶奶，我是冤枉的，這婆子滿口胡言啊，奶奶，我是冤枉的的·····”
紅綃這邊求饒，隨後陸陸續續就有舉報綠蕪行為不軌的人，甚至到最後都有指正才進府不過一天的流霜和芳甸。
景然被抄的頭疼，所有人都有人指正，可是所以有人都有不承認，這是做什麽！當自己是偏聽偏信的人？景然勃然大怒，“嘩啦”一聲，青瓷茶盞都摔到地上，隨著那清脆的一聲，院裏子一下子就安靜下來，眾人唯唯諾諾又閉口不言。
袁媽媽眉頭微皺，真是有什麽樣的主人家，就有什麽樣的仆婦，這些人不吃點皮肉之苦是不知道利害得失的！
袁媽媽說到做到，立馬拉下人就去開張，也不顧景然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景然身體剛剛好，也被吵吵的都疼，坐在圈椅上不說話，哀嚎聲不一會兒就在【青楓浦】裏響了起來，一聲連著一聲，還不淒慘，聽得洪氏直是起雞皮疙瘩，訕訕的笑著看了看景然。
景然盯著正在行刑的一眾人，鳳眼微眯，不知是在思量著什麽。
“奶奶，我的衷心您還不明白嗎”？
綠蕪被打的實在沒有力氣哀嚎，那張妖豔的臉上現在也是一片慘白，波光微動眸子看著景然。
“奶奶，我承認原來我是有想做姨娘的心思，可是現在是真的沒有，奶奶為什麽不相信我”
綠蕪已是麵露怨憤之色。
“奶奶，我絕對不會做出危害奶奶的事情啊，我算是和二爺從小長大的，我怎麽會傷害奶奶，連累二爺呢！”
紅綃咬著牙，扯著嗓子道。
唉聲載道，民怨沸騰，一片狼藉。
景然腦子裏飛快的閃過一個念想，心裏突然一驚，徹徹底底就涼了下去，我自認為有多聰明，可是比起這些從小在這樣環境裏長大的人實在差很多啊。
景然突然的麵露悲戚，不可置信的從圈椅上站起來，拉著袁媽媽的手道：
“媽媽，我錯了，我們都錯了，錯了，錯了·····”
景然像是魔怔了般，一直重複著這句話，眼神愣怔怔的看著遠方，看著院子裏的人，突然絕對眼前一黑，腳下一軟，直直的倒向水磨青磚。
上官鈺並著上官鏵正好往【青楓浦】來，上官鏵是來接洪氏回家的，上官鈺則是回來休息，一進來及看見景然撲向地麵，嚇得立馬又輕點腳尖就飛到景然麵前，環住景然纖腰，輕輕旋轉，景然剛好倒在了他的懷裏。
景然一看來人是上官鈺，眼裏就流了下來，拉著上官鈺的袖子道：
“上官鈺，我們都錯了，錯了，她們並不是要毒殺我，她們是要離間我和這些丫頭們的心啊！如今素蓮和素心不在了，這些人跟著我或多或少是有些理由的，她是要離間我們，還從中插一手啊！”
是我錯了！我一直天真的以為所有的人，不論心機手段，都不如我，現在好了，秉性行事，被人家才得一清二楚，都利用的絲毫不差，惘我自以為是。
景然第一次是這樣子的覺得失敗，倒在上官鈺的懷裏望去，靛藍色的天空，一寸一寸的暗了下去。
我太自以為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