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蘇醒
陽光很刺眼,景然伸手遮住,眯著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熟悉的被子帳幔,熟悉的桌子椅子。
原來是回來了。
景然坐起來,誰知剛微微一動就牽扯到傷口,頭疼的要命,伸手摸過去,是纏了白紗布的,身上的傷口已是清洗幹淨,空氣中有苦澀的中藥味。景然嗓子裏又幹又疼,沙啞著叫道:
“素心”
“奶奶?”
綠蕪正在外間打瞌睡,聽見這一聲叫,連忙疾步進來。看見景然虛弱的靠在床頭,精神卻是挺好的,便雙手合十,欣喜的道: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總算是平安了!”
景然的神色一黯,便想到了素心的死,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景然看看自己的一雙手——
如今自己也是雙手沾滿鮮血的人了,可是素心死的好冤啦!
迎著陽光,晶瑩的淚珠滾落了下來,有一種恨在心裏蓬勃的生長,如果是原先,那麽景然對於李氏也隻是惱怒她的自私蠻不講理,可是現在,連隻她於死地的心都有。
李氏,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我要把所受的苦,千般萬般回報在你的身上!
修長的手指狠狠地揪住錦被,猙獰的麵容,滿眸子的怨恨,看得綠蕪嚇了一大跳,顫抖聲音問道:
“奶奶可是不舒服?”
“不是,我很好”
倏忽間,麵色恢複平常,換上的是明淨的笑容。綠蕪心裏暗暗一驚,許氏的為人手段絕對不能低估了她,看來這一次不管是老夫人還是於氏都是在劫難逃的一戰了。
同時心裏又有些興奮,自己就是一個爭強好勝的人,最是不喜歡唯唯諾諾的主子,這樣的許氏讓她心裏油然生出一種敬佩,像是會打仗的士兵越到好的將軍的雀躍,笑嘻嘻的喚了小丫頭端藥的端藥,梳洗的梳洗。
景然喝了藥,熟悉好以後,看著靜靜的屋子突然想起調皮迷糊的素蓮,記得那晚梅林自己還想著要給她們說婆家的呢,如今卻是陰陽相隔,也不知道她們在那個陌生的世界過得好不好,會不會被欺生。
一想到這兒,淚水就模糊了眼眶。景然昂著頭,看著藍天——
絕對不能哭!絕對不能軟弱下去!
低下頭時已是把悲傷藏起,端了一盞茶抿了一口問道:
“我睡了幾日了?”
綠蕪乖巧伶俐的為景然續了白茶,如今院子裏的大丫頭也就隻有自己和紅綃了,紅綃那東西打的是登天的心思,奶奶早早就厭煩了她,可不就剩自己自己一個了,那這院子出了二爺和奶奶還不是自己說了算,如此想來心裏就暗喜不已。回話時都有一絲愉悅:
“奶奶睡了三日了,這期間大奶奶一直守了兩天,後來支撐不住被大爺給勸了回去,二爺日夜照顧,今早說是有人找就出去了,已是派了家丁和婆子在垂花門前守著,隻要院子裏一有什麽動靜就是立馬去稟報的,也是為了護奶奶周全。太太派人送了東西來,老夫人在奶奶回來時就在門口站著,看見奶奶遭遇劫匪一身傷的回來,臉拉得可長了,一聲不吭的回了院子,至今都沒來,也沒派個人來瞧瞧”
綠蕪說到這兒,心裏就有幾分氣,紅綃自從被打傷以後,許氏憐憫她,怕她到了庵裏受不住,求了情留在府中,要是這次奶奶帶著她去,現在怕是和素心素蓮二人一樣魂歸離恨天了吧,可是偏偏這麽好運氣躲過了這一劫。
再說那小氣的老夫人,再怎麽說許氏也是她的孫媳婦啊,臉看都不來看,自己以後就不要起心思做姨娘了,不然有這樣子老夫人還不得吃盡苦頭。綠蕪想到這兒,就暗自慶幸,自此就絕了做姨娘的心思,一心撲在景然身上了。
遭遇劫匪?景然真是哭笑不得,天底下哪裏有自家人害自家人的劫匪,又哪裏有那樣冷血的劫匪,天知道自己在那一夜吃了多少苦,看來人慣來會粉飾太平,一句遭遇劫匪,就掩蓋了自己所受的所有災難。
景然吸口氣,突然覺得很餓,便招呼綠蕪擺午飯,午飯吃了很多,但因為身體的事情,所以大多都是些清淡的食物,這邊剛剛吃完,淨了手,那邊上官鈺回來了,普一進來,帶來一股子冷風,景然裹了裹身上的薄被,坐在暖炕上看著上官鈺麵帶喜色的疾步走來。
“可好些了?”
說完伸手摸了摸景然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自言自語道:
“燒是退了,看來沒有大礙的了”
說著替景然掖了掖被子,有回頭向指揮小丫頭收拾碗筷的綠蕪問道:
“你們奶奶可吃藥了?”
“回二爺的話,早上的藥是吃了,中午的因擺飯早了些,怕吃得早傷了脾胃,所以奴婢自作主張再推半個時辰再喝也不遲的”
綠蕪回話很是規矩,再也沒有先前的左顧右盼。
“你做的很好”
上官鈺讚賞的點點頭,揮手叫她們下去,這才坐到景然的對麵。
景然一直看著他不說話,素心是回天無力了,可是素蓮還是生死未卜,她不敢問,她怕上官鈺會告訴她不幸的消息,那樣子自己會再次崩潰了吧。
上官鈺握了握景然的手道:
“素心的屍身找到了,我已經叫人好好安葬,找了個有山有水的地方”
“我知道了”
一語還未完,珠淚先下,一顆一顆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在午後上好的陽光裏發出耀眼的光。
“死了,死了,真的就這麽死了,死了死了······”
景然像是瘋了一樣,不住的喃昵著“死了死了”,全然不顧上官鈺說了些什麽,上手緊緊握成拳。
雖是猜到她會死,可是真正聽到這個消息時,為什麽心裏會是這樣的難過。
“景然”?
上官鈺覺察到了不對勁,問道。
“景然?許景然?”
根本就沒有回答,景然沉浸在悲傷中不可自拔,這憂傷的河流啊,快要把她給淹死了。
“景然你不要嚇我,不要怕。”
上官鈺看見景然魔怔的樣子,臉上全是恐慌,起身坐到景然身邊,抱著她道。
都怪自己!上官鈺第一次知道後悔和自責是這樣子難受,如果自己不去京郊,如果自己回來的早一點,會不會就不會出現這樣子的結局,說好了要好好守護,可是為什麽還是護不住。自己真是太無能了!
景然蜷縮在上官鈺的懷裏,聽著他結實有力的心髒“咚咚咚”的跳著,突然想到那個殺手,便擦了擦眼淚問道:
“是不死蔡後一黨的人?”
“是,追殺你的殺手叫殘陽,最是冷酷無情的,卻沒想到死在你的手裏”
上官鈺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想起來三天前的清晨看到的畫麵,自己心急如焚,連夜趕路去往青蓮庵,卻在太陽破曉的那一刹那看見她滿身鮮血的站在空無一人的山野裏,大片大片的草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形單影隻的站在那裏,妖嬈的對著地上躺著的人笑著,拿著匕首,鮮血在臉上開出了花,那一刻就像是在地獄裏走出來的冤魂,滿滿狠意,連自己都覺得吃驚。
一回頭是絕美的容顏,在朝陽之下,竟有蠱惑人心的驚豔,怔怔的站著,如果自己也是殺手,仿佛下一刻就會要了自己命一樣。
那樣子恨到讓人心疼,第一次,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作為男人活的很失敗,在自己女人需要自己的時候,卻是不在他她邊,讓她獨自己麵對那些苦難,甚至是一不小心就死無葬身之地。
上官鈺緊緊的摟住懷中的女子,在心裏默默的告訴自己——
我既然從他的手裏把你搶了過來,我就不會輕易地放開你,許景然,這一輩子不管你愛不愛我,反正我是再也不會離開你的。
“素蓮呢?”
景然小心翼翼的問道,她怕又是一個個悲傷的故事。
上官鈺笑笑道:
“她受了重傷,索性不危及生命,我已經把她安排在外麵住著,在府裏對於她來說不利於養病。對了!”
上官鈺說到這兒,像是想到什麽好玩的事情一樣,放開景然,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
“我沒想到我們家景然魅力這麽大,竟然拐了兩個小尼姑回來了啊”
“嗬嗬”,
景然破涕為笑,眨眨眼道:
“她們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素心不在了,素蓮我是不肯讓她回來的,你問問她們要是願意跟著我,那就到這裏來當差,對外就說是我帶過來的小丫頭,要是不願意,還得麻煩你替我找幾個放心的人,你知道,這裏······”
景然說到這兒緘口不言,她知道上官鈺肯定明白。上官鈺想了想點點頭。
“至於素蓮還活著的消息,我希望你不要透露出去,我還要靠她來演一場好戲呢”
景然淡淡的笑了笑,眼眸裏卻是波瀾不驚,沉沉的透露一股肅殺之氣。
“我知道了,素蓮的事情你不用擔心,至於那兩個小尼,我找人調教她們一番再送來”
上官鈺看著景然恢複了那淡定自若的樣子,心裏鬆了一口,他最怕景然會回到一年前的那個樣子。
“不用了,庵裏的規矩不必咱們府裏的少,她們也是個懂事的人,早早送過來的好,要是不願意,你可要妥當的安排她們,畢竟她們救了我一命”
景然說著低下頭去,要是沒有明細兩姐妹,自己也會被明塵所殺,畢竟在庵裏,那是明塵的地盤,對於自己來說就是搭上十來條素心的命,也救不出自己,相比之下,倒是蔡後一黨的人要好逃跑些。
可是自己隻是一個婦人,許丞相也是遠遠流放,對於他們而言是沒有威脅的啊,那為什麽會來要自己的命,難道以前的景然知道些什麽?並且他們又是怎麽知道自己在青蓮庵的?
還有李氏,要是想動手早在自己去時就應該動手,為什麽要等上一天?
太多的不明白,景然穿越而來有太多的不明白,真是舉步維艱啊。
景然扶頭歎口氣,望著上官鈺精致的臉,眯著眼睛——
他去京郊又是打探什麽的?他到底有些什麽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