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49章 生氣了
初七那天,凌頌跟著溫家一家三口離開北京。
走之前,溫宴把他叫去,送了他一枚去年他們從國外拍賣會拍回來的、永安朝時的白玉蟠龍玉佩。
凌頌一看,那玉佩竟然是當年攝政王送給他的十九歲生辰禮。
當年他收下這枚玉佩后一直都隨身戴著,直到攝政王派來的人給他送毒酒,慌亂之下,他取下了這件貼身之物給小德子,讓小德子偷偷從狗道爬出宮,去找他的師父來救駕。
但很顯然是來不及的。
他沒有等到任何一個救他的人,生生被灌下了那杯毒酒。
沒曾想隔著四百多年的時光,這枚玉佩竟又回到了他手中。
玉佩上那些他曾經摸過許多遍的紋路,都跟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凌頌心情複雜地收下東西,跟溫宴道謝。
溫宴拍拍他腦袋:「以後來北京念書,我倆罩你。」
一旁的溫瀛不置可否,面無表情地別開眼。
凌頌笑了笑,再次說:「多謝宴哥。」
上飛機后,他拿出那枚玉佩給溫元初看。
溫元初接過到手裡摩挲了一陣,說:「這枚玉佩現在的拍賣價,只怕值幾千萬。」
「多、多少?!」
「古代皇帝御用的玉佩,拍個幾千萬很正常。」
凌頌嚇到了。
他現在對這個時代的錢價值幾何已經有了深刻認識。
堂叔他們竟然出手就送他幾千萬的東西?……假的吧?
溫元初將玉佩還給他,戴上眼罩,丟出一句:「大概你投了他們的眼緣,反正他們有錢,你收好就是。」
凌頌將玉佩小心翼翼放回盒子里,抱著這個燙手山芋,動都不敢再亂動。
後頭這個收納有價值數千萬的玉佩的盒子,被他放到家中書櫃最上面,再沒碰過。
他看到就鬧心,不如眼不見為凈。
回去之後少不得被爸媽哥輪番上陣地教訓,凌頌左耳進右耳出。
去北京找溫元初,他一點不後悔。
他活了兩輩子,再沒做過比這更正確的決定。
被家裡人罵幾句,又不會少塊肉。
反正他現在時不時地能吃到溫元初的肉。
新學期開始后,溫元初照舊每天晚上來給凌頌補課,關係變了后,倆人時不時地要偷偷親熱。
雖然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情,但親親摸摸抱抱一樣不少,偶爾還會互相幫忙。
凌頌覺得,這樣的日子,再給他做皇帝都不換。
他的成績也在穩步提高,高二下學期的第一次月考,年紀排名終於進了前五百。
等到期中考時,又往前進了五十名。
從前的凌頌每回考試也就差不多這個水平了。
凌頌深刻覺得自己是個天才。
溫元初也是天才,所以他和溫元初是天仙配。
高二下學期快結束時,凌頌突發奇想,堅持要去學游泳。
起因是五一假期時,他們一家去海島玩,連凌超超那個小鬼都能在海里快活自在地躥,只有凌頌他背個游泳圈,被勒令只能在離海灘不超過兩米的地方飄著,凌頌覺得很沒面子。
後頭學校里的游泳比賽,溫元初又大出了一迴風頭,在女生們山呼海嘯的加油聲中,拿下了全校第一。
不但如此,他裸上身的模樣還被人看光了。
凌頌很生氣。
雖然鼓動溫元初參賽的是他,但自己的人被別人看去了,他覺得很虧。
所以他也想學游泳。
不能只有他一個人吃虧。
溫元初沒拆穿他這點小心思,但提醒他:「你忘了你當初是怎麼失憶的?你爸媽都不答應你學這個。」
凌頌當即反駁:「之前就是因為我不會游泳,才差點淹死,我必須得學,你教我。」
而且他還有另外一點小心思
他跟溫元初十天半個月才能親熱一回,溫元初這個人假正經得厲害。
在水裡肉貼肉地教游泳,他豈不是想怎麼摸就能怎麼摸?
溫元初答應了,帶他去了遊樂場的兒童游泳區,水深還不到凌頌大腿。
「先練憋氣。」
「一定要在這裡嗎?」
「一定。」
無論凌頌怎麼抗議,溫元初堅持如此。
練就練唄,他自己說要學游泳的,總不好出爾反爾。
凌頌閉起眼,小心翼翼地搭著溫元初的手,慢慢沒入水中。
他其實很緊張。
在鼻子入水的那個瞬間,心跳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腦子裡驀然蹦出許許多多雜亂無章的記憶,但抓不住,轉瞬就跑了。
撐不過三秒,凌頌破水而出,呸呸兩聲,嗆到了。
溫元初:「……還要學嗎?」
「學!」
凌頌甩了甩濕漉漉的腦袋,越挫越勇,回想著剛才腦子裡出現的畫面,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沉入水中。
這一回堅持的時間長了些,屏除那些紛亂的雜念后,那種下意識的恐懼也跟著退去。
其實,也沒有那麼可怕……
一回生二回熟,不到半小時,凌頌已經能在水裡吐泡泡、睜眼。
還玩上了癮。
溫元初把他從水裡撈起來,將人抱住:「先歇一會兒,等下教你怎麼保持身體平衡趴在水面上。」
凌頌笑嘻嘻地摟住他的脖子,要不是周圍小朋友太多,他就貼上去親溫元初了。
不過有便宜不佔的是王八蛋。
快速在溫元初臉上啾了一口,不等他反應,凌頌將人放開,樂道:「來來,不歇了,我們繼續。」
這回他膽子大了許多,麻溜沉進水裡,足足半分鐘,被溫元初拖出來。
溫元初皺眉提醒他:「別逞強,量力而行,不要自以為是。」
「知道了,元初爸爸。」凌頌嘻嘻哈哈地受教。
後面他們還是換去了水深一些的成人泳池,凌頌的身高畢竟有一米八,在兒童泳池裡實在伸展不開。
溫元初扶著凌頌的雙手,讓他試著腳尖離地在水中漂浮起來。
「別怕,保持身體平衡,按我剛才教你的方法呼吸。」
凌頌倒是不怕,除了剛開始那會兒對著水有點本能的恐懼,學會憋氣換氣之後彷彿已無所畏懼。
被溫元初牽著手,在水面上浮起,不安分地爪子還沒忘了去撓溫元初的掌心。
「不許開小差。」溫元初捉住他的手,板著臉教訓他。
凌頌在水中仰起頭,沖他笑:「你不要這麼嚴肅嘛。」
溫元初眉蹙得更緊:「你不專心,我不教你了。」
「別別,我專心學就是。」
「那好,等下我試著放開手,你要自己讓身體漂起來,不能借我手的力氣。」
無論是教念書還是教游泳,溫元初對凌頌這個學生,絲毫不帶放水的。
「得令!」
凌頌終於認真了點。
溫元初慢慢放開他的手,沒有了支撐點,他心裡又不由打起鼓。
好在溫元初沒有走遠,就在他身邊,隨時都能觸碰到。
「別緊張,放鬆身體。」
他在游泳方面大約確實有些天賦,學起來並不吃力。
試了幾次,就已經掌握了訣竅,能不藉助外力,很好地在水面上浮起。
凌頌鬆了口氣,也不是很難嘛。
後頭膽子又漸漸大起來,不再滿足於一動不動漂著,沒等溫元初教,就想試著往前游,被溫元初攔住。
「循序漸進。」
凌頌的腳尖落回池底,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笑他:「溫元初,你怎麼比我還緊張點啊?」
溫元初沉聲提醒他:「我是為你好。」
行吧。
溫元初不讓,他只能繼續練習漂著。
溫元初就站他身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過了一會兒,泳池邊上過來一小孩,眼巴巴地瞅著落進池中央的皮球。
小孩走到溫元初身邊,小聲央求他:「哥哥,我的球落水了,能不能幫我把球撿回來?」
那小孩才四五歲大,蹲在泳池邊上,身邊也沒個大人,溫元初要是不答應,估計打算自己下水了。
溫元初沒說什麼,直接往泳池中央游去,將球拿回來。
小孩眉開眼笑,接過球抱在懷裡,跟溫元初道謝:「謝謝哥哥。」
溫元初輕抿唇角,「嗯」了一聲。
小孩抱著球離開后,他回過身,原本漂浮在水面的凌頌已經不見了。
溫元初瞳孔驟縮,喊了一聲「凌頌!」,快速四處看去,他的目光轉瞬已經掃泳池中每一個人,沒有凌頌。
溫元初沉入水中,慌亂地四處找尋。
沒有、沒有。
哪裡都沒有!
直到一條人影躥上來,猛地抱住他脖子。
溫元初一把將人攬緊,帶著對方破水而出。
凌頌雙手摟住溫元初的脖子,掛在身上,樂得開懷大笑。
「Surprise!」
溫元初的臉色卻分外難看,水珠沿著他濕了的額發往下淌,滾進他冷厲的雙眼中,開口時聲音都是啞的:「……你在做什麼?」
凌頌一愣。
他不就是跟溫元初開個玩笑嗎?這人怎麼反應這麼大。
放開摟著他的手,凌頌惴惴道:「……我剛蹲到水下,躲起來,逗你玩的。」
「你覺得好玩嗎?」
溫元初的聲音陡然拔高。
凌頌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溫元初生氣了。
這好像還是溫元初第一回真正對他生氣。
在凌頌愣神時,溫元初已經走出泳池上了岸,凌頌心下打突,趕緊跟上去。
追上溫元初,凌頌雙手抱住他胳膊,將人拖住:「別走,別走了……」
溫元初轉眼看向他,凌頌一臉哀求,軟聲認錯:「我錯了,元初爸爸,我真的錯了,不要生我的氣。」
溫元初沒出聲,看著他的目光依舊是冷的。
「我真的錯了,我不該跟你開這種玩笑,不該嚇你,不該自以為是,對不起。」
凌頌乖乖道歉,雖然他覺得溫元初這反應有點過了頭,但不敢再放肆惹他更生氣。
僵持片刻,溫元初撇開眼,聲音冷硬:「回家吧。」
回去一路上溫元初都沒再說過話,凌頌鬧了他一陣,見他打定主意不搭理自己,意興闌珊,也閉了嘴。
溫元初把他送到家門口,說了句「晚飯吃快點」,回去了自己家。
凌頌站在原地,看著他走進家門,撇嘴。
他男朋友這麼彆扭難哄,可真是傷腦筋。
晚上七點,溫元初過來凌家給凌頌上課。
高二下學期還有一個月就要結束,凌頌這幾次月考成績都穩定在年紀三百多名,學習進度是差不多跟上了,但想再沖一衝,到底比不上別人苦學了十幾年的。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真正能放假的時間只有一個月不到,溫元初已經列了詳細的計劃,準備利用這一個月的時間,幫凌頌鞏固知識點。
當然,他現在還沒把計劃表拿出來,要不這小子一準要噘個嘴抱怨他。
凌頌今天筆直端坐在書桌前等溫元初,沒敢犯懶,溫元初還沒來,他自己就已經把學校布置的習題做完了。
溫元初坐下,凌頌一臉討好地把自己的習題冊推他面前,給他看:「我都做完了,只錯了一題,已經對著答案改了。」
溫元初看一眼習題冊,又看一眼凌頌,臉色比下午的時候緩和了不少:「上課吧。」
難得一個晚上凌頌都乖乖地做個好學生,既沒偷懶耍滑,也沒走神去揩溫老師的油,學習效率突飛猛進。
十點半,溫元初闔上書本,說:「今天就到這裡。」
他站起身,凌頌趕緊拉住他的手,抬頭眼巴巴地看著他:「溫元初,你還在生我的氣啊,都一整天了,你不要這麼小氣嘛,我都跟你認錯了。」
溫元初回視他,凌頌沖他笑。
片刻后,溫元初伸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臉:「沒生你氣。」
他是在生自己的氣罷了。
氣自己無能。
從前沒有護好凌頌。
凌頌鬆了一口氣,總算把人哄好了。
「真的不生氣了哦?」
「嗯。」
他跳起來,掛到溫元初身上:「走走,我們去外頭吃宵夜,反正明天周日,晚點睡沒關係,讓我在期末考之前最後放縱一把。」
溫元初忍了忍,沒有掃他的興。
走出家門,月色正好、繁星漫天。
凌頌壓抑了大半天的心情頓時飛揚起來,憋了一下午的話匣子打開,沒完沒了。
溫元初聽著他嘰嘰喳喳的說話聲、笑聲,不時應和一兩句。
那點煩悶終於煙消雲散。
他回來的第二百八十一天,今天和他鬧得有點不愉快,我可能確實反應過度了。
也不喜歡他小心翼翼對著我的樣子,會想起從前那些不好的記憶。
高興太久了,我都快忘了。
今天真的沒法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