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理想是
次日清早。
凌頌還在睡夢中。
夢裡攝政王如往常一般,親自到他的御榻邊喊他起床。
他不肯,拉高被子裝沒聽到。
「元初都來了你還賴床!還不趕緊起來!」
凌母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被子也給他掀了。
凌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驟然看到攝政王,……不對,是溫元初居高臨下的冷臉。
睡意頓時醒了大半。
噩夢照進現實,夠嚇人的。
他磨磨蹭蹭地坐起身,嘴裡嘟噥:「這才幾點,一大早也要補課嗎?還讓不讓人過了。」
凌母沒好氣:「元初好心幫你補課,你還挑三揀四,你可真好意思。」
凌頌揉了揉臉,他一點沒覺得不好意思呢。
誰叫這人跟上輩子毒死他的攝政王長一張臉,哼。
「昨天說好的,我帶你晨跑。」溫元初提醒他。
「哦。」
他是真忘了。
還真的要一大早跑步……
被他媽和溫元初盯著,凌頌只得依依不捨地離開被窩。
爬下床進浴室洗漱。
走出家門,天色還沒全亮。
凌頌不高興地抱怨:「這麼早起來,朕上輩子趕早朝都沒這積極。」
溫元初偏頭看他。
凌頌訕笑,憋出一句:「我亂說的。」
溫元初:「走吧。」
他說完先一步小跑起來,凌頌不情不願地跟上。
他們住的這一片別墅區環境很幽靜,這個點除了偶爾一兩個跑步遛狗的,人很少。
凌頌跑了幾步就覺得沒意思,背過身倒著跑,跟溫元初說話。
「我們一會兒跑完步去吃什麼?都出來了,早餐就在外頭吃吧?」
這人就只惦記著吃東西。
溫元初:「隨便你,我都可以。」
凌頌對他的態度略微不滿:「喂,溫元初,你不能多說幾句話么?你這樣我好沒勁啊。」
明明是你抓我出來跑步的。
溫元初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談談理想,談談人生唄,這麼充滿希望的清早,不該說一些積極陽光向上的話題嗎?」
溫元初:「……你起個頭。」
凌頌想了想,問他:「你有什麼理想?」
你。
溫元初沒說。
凌頌挑眉:「不能說啊?這麼神秘?」
溫元初目視前方,淡下聲音:「說了你也不懂。」
凌頌不服:「你不說說,怎就知道我不懂?」
「你有什麼理想?」溫元初反問他。
凌頌哽住。
他有什麼理想?
他上輩子是亡國之君,十九歲就一命嗚呼,一事無成,史書上唯一留下的,只有「軟弱無能」這四個字的評說。
這輩子……這輩子他連考不考得上大學都是個大問題。
說不準要在家做一輩子米蟲。
想想還挺不甘心的。
也罷,別的他都不想了,能比上輩子命長一點,就已經很好了。
「我的理想嘛,」凌頌深吸一口氣,笑了笑,「活過十九歲。」
溫元初停住腳步。
凌頌已嘻嘻哈哈地轉過身向前跑去。
他沒有看到,溫元初眼中那一瞬間,閃過的分外複雜難言的情緒。
二十分鐘后,凌頌氣喘吁吁地在街心花園的長椅坐下:「不跑了,累死朕了,讓朕緩緩再說。」
溫元初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起來,剛跑完別坐著,慢走一會兒。」
凌頌不肯:「不要。」
「起來。」
「不起來。」
溫元初直接將他攥起,扣住他手腕,拉著他往前走。
凌頌驚了一跳:「你幹嘛呢,鬆手。」
「去吃早餐,再往前走兩條街,有早市。」
正掙扎的凌頌立刻消停,閉了嘴。
出了別墅區,過了一條大馬路后,就到了人聲鼎沸的鬧市。
已經徹底天亮。
早市裡到處是出來吃早餐的老人小孩,空氣里飄散的全是食物誘人的香味。
「你看年輕人有幾個跟我們一樣起這麼早的,今天還是周末。」
凌頌伸手戳溫元初胳膊。
溫元初沒理他。
他讓凌頌自己選吃什麼,凌頌選了間海鮮餛飩鋪子。
坐下后,他左右看了看,問溫元初:「這地方你常來嗎?」
「嗯。」
溫元初把拆開外包裝的筷子和勺子遞給他。
凌頌心想,真沒看出來。
上回的夜市,這回的早市,溫元初原來是這麼,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哦,接地氣一人。
至於他自己。
朕也算與民同樂了。
「這兩天周末,開始上九年級數學,初一物理也得加上,以後每天晚上數學、物理、英語各一個小時的課。」
凌頌頓時蔫了:「這麼多啊?我只有一個腦袋,記不住這麼多門課。」
溫元初並不鬆口,鼓勵他:「你很聰明,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把數學學到九年級,一百個人裡面也挑不出一個,不要妄自菲薄,初中課程都不難,肯定能行的。」
凌頌張了張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人真的跟攝政王不一樣。
攝政王是不會誇他的,但溫元初會。
而且這不是溫元初第一回誇他聰明了。
從這人嘴裡說出來,怎麼就這麼讓他高興呢……
也是稀奇。
雖然凌頌自己也覺得自己挺聰明的。
他從前只是沒有機會表現,又太慫,被那位攝政王拿捏得死死的。
如今不過是學習而已,別的事情都不用操心,還能做不好嗎?
他是得上進一點,怎麼也得學出點成績來。
「多謝誇讚,我當然知道我是很聰明的,天下第一聰明。」
「不對,有你在,我委屈一下,屈居第二吧。」
凌頌的嘴角上揚起,眉目間儘是笑,洋洋得意。
彷彿身後有一截無形的尾巴,在不斷搖搖晃晃。
溫元初不錯眼地看著他。
凌頌很好哄。
這麼簡單一件事,他到現在才勉強做好。
蠢笨的那個人其實一直都是他。
他的目光太過灼熱,凌頌目露疑惑:「你盯著我做什麼?我臉上長了花嗎?」
「沒什麼。」溫元回神,初轉開視線。
熱氣騰騰的餛飩已經盛上桌。
……莫名其妙。
凌頌埋頭吃東西,跑了這麼久,他確實餓了。
溫元初提醒他:「你體力不行,今天只跑了二十分鐘,還是慢跑,你就累得踹不過氣來,運動會上一口氣五千米,現在這樣不可能跑下來,還是得堅持鍛煉。」
「知道啦,元初爸爸。」凌頌大口大口吃餛飩,含糊應他。
這人就喜歡操當他爹的心,隨他。
吃完早點,倆人原路返回。
路上行人比先前多了許多。
來時空蕩蕩的街心花園裡,也有老人在打太極。
凌頌看著有趣,跑過去跟人比劃了一二。
那幾個老人起先沒在意,後頭見凌頌這太極打得似模似樣的,都來了興趣,一起停下圍觀他。
凌頌也不介意,看得人越多他越高興。
一招一式,力圖打出仙風道骨感,唬一唬這些老人。
他這可是跟當年的得道高人學的。
遠比這些人的招式正宗得多。
足夠唬這些沒見過世面的。
到最後,成了那些老人跟著凌頌學。
一套太極拳法打完,老人們還意猶未盡,拉著凌頌不讓他走,要他教他們更多。
凌頌得意擺擺手:「不了不了,我得回去念書了,要學明天再來。」
溫元初在旁邊默不作聲一直看著。
等到凌頌玩夠了,他才走過去:「快八點了,回去吧。」
老人們十分捨不得,一再叮囑凌頌:「明天一定要來啊。」
凌頌樂顛顛的,指著溫元初說:「他讓我來,我肯定來。」
他蹦蹦跳跳地跟在溫元初身邊往回走,精神比之前好得多。
果然吃飽了飯就有力氣了。
「溫元初,你不覺得我打太極的樣子很帥的嗎?」
溫元初淡定回:「覺得。」
凌頌一拍手:「你也覺得是吧?」
他又兀自感嘆:「可惜啊,靠打太極不能考大學,我還是得學數理化。」
溫元初沒話找話:「你,太極打得不錯,學多久了?」
凌頌滿臉笑嘻嘻:「四百年。」
溫元初的神色不動半分,也不知信是不信。
「我跟你說,我師父可是得道高人,這都他教我的。」
溫元初:「師父?」
「是啊,厲害著呢。」
他前輩子確實有個師父,是位世外高人,不圖名不圖利、不煉丹不嗑.葯,本事卻都是真的,他能從逆王手下僥倖活下,是他師父救了他,可惜師父只教了他些皮毛本事,就去雲遊了,才讓攝政王尋得機會毒死他。
溫元初的眼中有轉瞬即逝的晦暗,活蹦亂跳的凌頌並未察覺。
只聽溫元初淡聲說:「沒聽說過。」
凌頌撇嘴。
你當然沒聽說過啦,你又不是攝政王那個死鬼。
死鬼上輩子一直對他師父抱有敵意,實在莫名其妙。
他還又凶又固執。
難怪他師父和馬太傅他們都不待見死鬼,唉。
凌頌不著邊際地想著這些前塵往事,越想越不舒服,剛才那股子得意勁頭已頹了大半。
他其實挺討厭回憶上輩子那些破事的,但又總是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想起。
「凌頌。」
溫元初忽然出聲。
凌頌回神,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幹嘛?」
溫元初的眼中隱有亮光:「你之前,不是問我理想嗎?」
這人還在意這個呢?
凌頌點頭:「你想好了?說說唄。」
等了片刻,他聽到溫元初低沉溫和的嗓音緩緩說道:「我的理想是,陪你活過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