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赫的話語和這場善意的笑聲,讓言夏已然明白面前的少年對她的好感。但這份好感註定不能實現,所以她不會給季赫一點希望。在學生時代,言夏的拒絕會更直接。到了現在,她也懂得要給人留三分餘地。
季赫臉上的笑容不減,似乎沒有聽懂言夏話語中更深層次的含義。
「腸胃不適的話,吃點水果會不會好一點。」
言夏抬眼,少年的笑容和關心不似作假,她垂眼,再次歉意地笑笑:「水果太涼了,也不太適合。」
這一句話說出來,再不懂的人也能懂了。
季赫明亮的眼暗淡下來,像是一盞跳躍的燭火被強風吹滅,他如同一隻沮喪的大狗,看著失落極了,不過說出的話依然巧妙得體。
「那等言夏前輩的身體好了,再請你吃。」
季赫離開后,同事嘖嘖嘆道:「這模樣,我看著都心疼,可惜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言夏把印表機裡面的材料拿出來,說沒什麼可惜的。
同事笑了笑,繼續埋頭對著電腦,順便還抽出了一點心思想,季赫這種條件都說沒什麼可惜,那她男朋友條件得多好,才能比得上季赫。
下午言夏接了一通程卓然的電話,他約她吃飯,帶著新交的女朋友。她欣然答應。
沒有必要的工作,上下班也只是個打卯的過程。她處理完一些雜事,就拎起包準備下班。
路過季赫的工位,季赫不在座位上,身旁的垃圾桶里,扔著一個完好的芒果千層。
程卓然訂的是一家西餐廳,言夏過去的時候,他已經在了,身旁坐著的女生言夏也不陌生,就是在陳聞仿酒吧中駐場的那個歌手。褪去作為歌手時的妝容,女生長得依然很有個性,五官鋒利,抬眼看過來時有一種壓迫感。
但是笑起來卻很甜。
真是一種極致的反差。
言夏落座后,程卓然示意她去看菜單:「我們都點得差不多,就剩你了。」
她拿起菜單,翻了兩頁,言夏對西餐不太熱衷,處於一個不討厭也說不上特別喜歡的情感狀態。程卓然會選這個餐廳,肯定是因為他的女友。從程卓然日常的朋友圈和寥寥幾次的見面,言夏大致能夠得出,她是一位有小資情調的女士。
她想了一下,就點了兩個菜,一個豉汁排骨,一個陳皮紅豆沙,都是見菜單上圖片拍攝得誘人,才點上。
西餐廳按照它嚴格的上菜順序,一樣一樣上來,分量與盤子的面積不成正比。旁邊站立的侍者為他們倒上葡萄酒,紅中略帶了一點紫色的酒液傾倒進高腳杯中。程卓然這時才為她們互相做介紹。
言夏在這個環境中,也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禮物,一瓶香水。
程卓然的女友接過,適時地露出驚訝且欣喜的笑容。
「我很喜歡這個牌子的香水,真謝謝你。」她笑時臉頰左側有一個小小的酒窩,像是盛滿了蜜。
見到她的笑,言夏想,如果她是男人,大約也要喜歡上這樣的女孩。這句話怎麼說的,可鹽可甜。
一頓飯吃得算得上賓主盡歡,程卓然拋去和言夏相處時的無厘頭,倒真的是一個優雅的富二代。
在上餐后甜品的時候,言夏接到了喻薄的電話。
先上來的是她點的陳皮紅豆沙,外形確實好看,言夏沒有動勺子,先接起了電話。
喻薄問:「還在吃嗎?」
言夏嗯了一聲,今天出去吃飯,她事先有告訴過喻薄。
「準備回來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來接你。」
言夏看了一下時間,說:「應該還要一會兒。」
喻薄電話的背景音中,還隱隱傳來幾聲軟軟的貓叫。喻薄也注意到了,他應該走動了兩步,因為言夏聽到布料摩擦的聲音,可能是他的手或腳碰到了什麼。
西餐廳太安靜了,除了悠揚的音樂聲,這裡的交談和碰杯聲,都輕得可以忽略不計。
又有一聲軟軟的貓叫,像是牛奶舒服的呼嚕聲。
言夏腦海中已經有了畫面,喻薄坐在沙發上,而牛奶卧在他的膝頭,他那雙漂亮到骨節分明的手,一隻握著手機,另一隻撫摸著牛奶的毛髮。
這是太過溫馨美好的畫面,讓言夏還沒吃到紅豆沙,就已經甜得需要來一杯水緩解。
「牛奶應該是想你了,一直在叫喚。」喻薄說。
「你對它不了解。」言夏笑著說,「它一定是餓了,才會叫喚。」
電話中傳來喻薄疑問的單音節,這時候的喻薄,是不是在孩子氣地皺眉。過後,他才說:「我一會為它準備晚飯。」
又頓了頓,喻薄說:「也許我不了解牛奶,但我了解自己。」
言夏一愣,兩三秒之後她意識到了他接下來未說出的話。
是喻薄想她了。
掛下電話,她嘗了一勺的紅豆沙,果然很甜。
喻薄放下手機,牛奶還在他腿上舒適地躺著,他的眼裡沒有了溫軟的笑意,垂下眼眸,仿若看著什麼令人厭惡的生物。
毛色雪白的貓察覺到了什麼,睜起一雙剔透的綠寶石一般的眼睛,它從喻薄腿上跳下,在桌下尋到了一個自認為隱蔽的角落。
喻薄眼中那令人悚然而驚的眼神突兀地消失了,他對著牛奶隱藏的方向,微微笑起來:「藏什麼呢?」
「喃喃說,要為你準備晚飯。」
喻薄伸出手:「別讓她不高興。」
程卓然的叉子還停留在主菜上,一盤神戶和牛上,見言夏掛了電話,就問她是誰的電話,竟然笑得不像平時的她。
直到這時言夏才突然反應過來,她竟沒有將和喻薄在一起的消息告訴給程卓然,不過這時候告訴也還算不晚。
於是她說:「男朋友。」
程卓然顯然驚訝異常:「我以為你不會這麼快談戀愛。」坐在他同一側的女友偏頭,看了看他。
言夏歪了歪頭,說:「我也以為,但是發生了一些特別的事情。」
她打包了一份陳皮紅豆沙,她點的兩份菜中,豉汁排骨味道不合她的胃口,但紅豆沙這份飯後甜點卻著實可口。
走出餐廳的時候,她遠遠地看到了喻薄,穿了一件質地柔軟的白色襯衫,這種款式的衣服,太容易想起高中時候的他。
她帶著喻薄,介紹給程卓然。
程卓然看了他好一會兒,開口的第一句是:「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如果把喻薄的性別轉換成女性,言夏會認為程卓然在搭訕,還是用那種老得能成為一代人回憶的手段搭訕。
喻薄對他說:「抱歉。」
明明知道喻薄的意思是抱歉他對程卓然沒有印象,言夏還是因為剛剛腦海中男女對調的想法樂出了聲。
只是樂了一會兒,她很快收了聲,對程卓然說:「大概在夢裡,你見過他。」
這是今天第一次,她對程卓然說出如此揶揄的話。因為他的女友在場,言夏不會表現出與程卓然的親密,這是對他的女友的尊重。
或許是因為喻薄來了,她現在變得輕鬆。
程卓然故作惱怒,瞪了言夏一眼:「你好好說話。」
她笑著搖頭。
上車后,她想起一件事,問喻薄是否吃過晚飯。
喻薄嗯了一聲,然後答:「工作餐。」
說到工作餐,言夏就想起那些令人食欲不振的便當。她說:「我覺得你做的菜比所謂的便當好吃。」
喻薄看著前方,霓虹燈光掠過他的眼角眉梢,留下一段光影錯亂的痕迹。
「可是今天沒有你。」
沒有一點點委屈的含義,只是一句平鋪直述的話語,在陳述今天這個情況。
如果換做是她,一個人時也不願意費盡心力做一頓豐盛的晚餐,太可惜有安全帶的束縛,言夏無法擁抱喻薄。但是她有語言。
「我有想著你。」言夏說,她拿起手邊打包的甜點,「紅豆沙很好吃,我就打包了一份過來,想讓你也嘗嘗。」
在紅燈的時候,喻薄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第二天上班,言夏在桌上看到了一份粥。這碗粥一看就很養生,單從添加的料裡面,言夏就看到了核桃,杏仁,碧根果,可能還加了紅糖。她能嗅到隱隱的氣味。
她看了一眼四周,想問是誰把這份粥放到她的桌上。
身後,穿著淺色衣衫的季赫雙手搭在椅背上,笑意同樣也淺淺:「昨天言夏前輩說腸胃不舒服,我讓阿姨做了紅糖粥,她說這個暖胃。」
他眼含著期待看言夏:「你試試?」
他沒有聽懂言夏昨天話語的含義,或者說,聽懂了,可仍是鍥而不捨地對她進行嘗試。
言夏沉默地望著那碗粥一會兒,食物的香氣隱隱,從哪裡散發出來。光是這模樣與香味,就可以窺探出,熬制這碗粥的人有多精心。她抬起眼,望著季赫,平靜道:「季赫,我們能談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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