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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這一個笑好像將兩個人這麼多年的疏離和陌生都打破了,言夏可以感受到,氣氛在這一瞬間,變得稍微輕鬆了點。

  「叫外賣。」喻薄說完這句話,似乎覺得有略微的不好意思,於是微微偏過頭,好像不敢看她。

  下一句話時,他的聲音恢復了平靜:「我的助理買了一套全新的衣物,如果你穿得不舒服,可以去洗個澡換上。」

  到底還是喻薄,察覺到了她的不舒適。

  言夏沒有拒絕,她已經忍受不了皺巴巴的衣服穿在身上,答應了喻薄的提議。只是當她拿著衣服進浴室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問喻薄:「這會給你帶來麻煩嗎?」

  瞧,以前不管不顧的言夏,這時候也能想起來,萬一喻薄有女朋友,她借用了浴室,可能會引發不好的後果。

  她在浴室,門口,抓著那一袋衣物,問喻薄。

  明明是詢問的語氣,可是連言夏也不知道,她的口吻帶上了一種嬌矜的咄咄逼人。

  喻薄的眼角還殘留著未褪的笑意,大概是今天他的打扮,又或者是是他的笑,讓這個喻薄看起來沒有稜角。

  他用溫和的語氣告訴言夏:「不會帶來麻煩。」

  言夏點點頭,心下輕鬆了一點,她這才進了浴室。其實從屋中的陳設也能看出來,這裡沒有女人生活的痕迹,一切的設施都太簡潔,沒有一點柔軟的裝飾,連沙發也是沉默的黑白,無聲透出清寂的味道。而浴室里洗漱用品的擺設,也是一人份的,不過裡面還有嶄新的,未拆除包裝的一份。

  應該是留給她的。

  花灑的水流沒過多久就徐徐冒出了熱氣,言夏看著多出來的洗護用品,恍然之間生出了一種錯覺。她好像強行將自己的氣息,塞到了喻薄的空間。

  她沒有將頭髮也洗了,只是沖了一下身體,感覺衝掉了昨日的一身塵灰后,就出來了。冬日洗澡,實際上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言夏從小生活在海城,這是個典型的南方城市,並沒有所謂的暖氣存在,而浴室里,也不會安裝空調。所以等花灑一關,那點殘存的溫熱水汽並不足以支撐一個人能從容不迫地換上衣服。

  冬天洗澡,最痛苦的,也就是這一段時間。

  到了江城,這種情況才算緩解。

  言夏拆了一包毛巾去擦頭髮,淋浴的水還是不可避免地濺射到頭髮上,所幸不多。她換上喻薄助理為她買的衣服,他助理的眼光很好,即使是以言夏這麼挑剔的性格,也覺得這一套服飾挑不出什麼錯來。

  只是言夏感到很奇怪的一點,奇怪到甚至詭異,這些衣服太合身了,合身到幾乎按照她的尺碼量身定做的一般。

  所以該說是喻薄的助理天賦異稟,單憑一面之詞的描述,就能精準地選對她的尺碼。

  言夏出來的時候,他們的早餐恰好也到了。她看到包裝袋上是某個酒店的標識。原來這麼出名的酒店,也有外送服務。

  飯桌上,照例有一杯溫水。蛋糕也蹲坐在他們旁邊,享用他的早飯,看到蛋糕,言夏就想起了還在家中的牛奶,雖然之前以防萬一,言夏會提前多準備一餐的分量,但是她仍有點不放心,站起來,對喻薄說:「牛奶還在家裡,我需要去看一下它。」

  喻薄擺放碗筷的手指停頓了一瞬,這一瞬的時間太短,只有他自己知曉。喻薄抬起眼,客廳的燈光也不是暖色系,它與整個房間的設計風格和擺設極為相似,是清冷的白光,它鋪陳在喻薄身上,與他的氣質意外的相符。只是,不與他今天所穿的衣服相符。

  他說:「你可以帶牛奶上來。」

  這是一個可行的提議。

  他們住得太近了,上下樓的關係,回到言夏的家中,甚至都不需要花費一分鐘。言夏才踏入家中,還沒有開燈,牛奶就已經過來,黑暗中,貓科動物的眼睛很亮。

  牛奶的情緒還好,看來,它並沒有餓肚子。

  她帶著牛奶回到了喻薄家中,牛奶一直安靜地窩在她的懷中,它真的是一隻太乖巧的貓,即使到了陌生的壞境也不恐慌。

  這一次進來的時候,言夏注意到了之前她沒有注意到的一幅畫,掛在客廳的角落,並不起眼。但這幅畫對於言夏是熟悉的,這是她第三次見到這幅畫,是湯德的那副不知名的樹。

  她知道是喻薄買走了它,買走它的那一天,言夏還蹭了喻薄的車。

  客廳的牆壁空空蕩蕩的,就只有這一處,掛了這一幅畫,沒看到還好,看到了,就覺得意外的不協調。言夏的職業病犯了,她轉頭對喻薄說:「你不覺得,這一幅畫掛在這裡很不協調嗎?」

  喻薄走過來,站在她身邊,他們之間隔著恰好的社交距離,不過分貼近,不過分遠離。

  「我的審美不好。」他說,「如果是你,你會選擇怎麼擺放?」

  言夏的職業病沒有在這麼短的時間犯完,她依著自己的設計,和喻薄說了這幅畫如何融入整間房屋的幾種方式。他站在身旁,很認真地聽她講,眼神始終落在她身上,偶爾跟著她的描述,看向房屋。

  如果可以,言夏希望自己遇到的客戶,都能像喻薄一樣。

  最後,言夏說:「其實湯德的這一幅畫,並不值得你為它付出的價錢。」

  她看著喻薄:「你付出的價錢,可以買比它出名很多的畫作。」

  言夏也有好奇心,想知道喻薄為何天價買下這幅畫。

  喻薄輕輕笑起來,他的理由很簡單,簡單到直白:「它很漂亮,我很喜歡,這就夠了。」

  人們為了心愛之物,通常會不計代價的,這是個很通俗的道理。

  只是「不太像你的風格。」言夏說。

  因為她印象中的喻薄,不是這樣性格的人,只除了一次。

  只除了高中時,為她買了一瓶華而不實的香水那一次。

  言夏將這個念頭略過去,他們談論的畫與裝修的話題,也至此告下段落。

  早餐時候是安靜無聲的,言夏嘗過這家出名酒店的飯菜,即使外送過來,它的味道也沒有消減幾分,她卻有點隱隱的食之無味。牛奶和她一樣,今天好像沒有胃口,在言夏還沒放下湯匙的時候,跳到了她腿上。

  喻薄也注意到了動靜,他看了一眼毛色雪白的牛奶,對她說:「它很黏你。」

  平淡的一句話,就是對牛奶性格的評價。

  言夏看著牛奶的時候,唇邊總是不自覺地露出幾分笑:「可能它之前是流浪貓,害怕被拋棄,就比較黏我。」

  喻薄的筷子撞到碗,小聲地發出一點聲響,不重。他垂著眼,說了一句是嗎,語氣好似冷淡下一些。可是言夏去看喻薄的時候,只能看到他安靜斂目的模樣,聲音里的冷淡,彷彿就是她的錯覺。

  後來牛奶一直待在言夏的懷中,沒有下去過。直到她離開喻薄家中,也是如此。他送言夏出門,在言夏道謝離開時,忽然微微傾身,手在她的肩上,臂上停留了幾秒。

  「粘到貓毛了。」喻薄說,他看了一眼言夏懷中的牛奶,漆黑的眼瞳里彷彿浸染了最黑最深的墨汁,像一汪不可見底的深淵。

  動物的直覺最敏銳,它喵嗚一聲,又往言夏的懷裡縮了縮。

  言夏在他手中確實看到了幾根不聽話的,粘在她衣服上的貓毛。她想到了喻薄的潔癖,這麼多年,一如既往。想到這裡,又覺得眼前的人同少年時期的他並無兩樣,這個瞬間,她彷彿覺得喻薄更親近了一點。

  於是言夏笑著,又說了一句謝謝。

  如果要說她和喻薄相遇以來,說的最後的詞是什麼,那一定是謝謝。好像每一次他們的遇見,都是言夏需要尋求幫助。

  房間里重新安靜下來,這間屋子,從始至終都是冷寂的,除了言夏在的時候。蛋糕蹲在門口,尾巴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搖著。現在應該是散步的時間,可它不會咬著主人的褲腳讓他帶它去散步。

  喻薄回到言夏曾休息過的房間,被褥已經被疊放得整齊,四周的用品也沒有使用過的痕迹,好像這裡從來就沒有留下過另外一個人的氣息。他把雪白的被面重新打開,然後將自己深深地陷入其中。

  他渴求能有言夏的氣息慰藉他。

  可是,一床被子能留住人的味道有多久。

  喻薄抓住被子的手上,有青筋隱隱地浮起。蛋糕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去來,它安靜地,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響地,看著它的主人。

  昏暗的房間里,連光也透不過來,蛋糕聽到它的主人在床上發出低低的笑聲。喻薄坐起來,他的手撐著臉,那一掌將他的五官全都遮蔽住,露出的臉部輪廓的線條,也是陰影深深的。

  「她為什麼不能多喜歡我一點。」他輕輕地,緩慢地說,聲音有一種古怪的詭異。

  因為害怕被拋棄,所以她那麼寵愛那隻貓,那麼他呢?

  他也曾有那麼濃重的不安全感,無時無刻都在渴求著她的愛意。

  喻薄將手放下來,他的視線精準地注視到蛋糕身上。

  那種詭異的語調慢慢地升起,他好似很疑惑地對著蛋糕說:「為什麼,她會喜歡你們這些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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