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與男生之間的友誼建立起來很簡單,打一次球,打一盤遊戲更甚者打一場架,就形成了友誼。至少在她看來,喻薄這一手遊戲技術就征服了她這一群狐朋狗友。遊戲打得好的人,向來都是令人敬佩,言夏還沒有察覺,就有人一口一個喻薄哥的叫上了。
她玩得累了,靠在一邊巨大的裝飾玩具熊旁邊休息,喻薄給她買奶茶。言夏說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她嬌氣挑食,要幾分冰幾分甜,不要加紅豆不要加芋圓,卻愛西米,說下來后怕喻薄沒記住,又拽著他給自己說了一遍。
喻薄好脾氣地和她說了一遍。
言夏這才放心。
奶茶店就在遊戲城的同一層,但是這個牌子的奶茶店向來需要排一段時間的隊才能買到,喻薄可能要過一會才過來。邊上,吳嘉卓和另一個男生在賽車遊戲的區域里,座下的摩托車左搖右晃的,傾斜幅度極大,都快貼到地面上了,言夏甚至懷疑他們會不會從摩托車上摔下來。
遊戲城裡到處各種遊戲的音效聲,對面的大屏幕上是電影的宣傳片,大概是由於上一層是電影院,所以把廣告打到了這裡。
屏幕大得晃眼,她轉身,靠在巨大的玩偶身後,這一天可能是走了太多的路,雙腳都顯得有些酸疼。可是蹲下來的姿勢實在不好看,言夏就左右換著腳休息。但是有時候,有些人的話語就能穿越過那麼多那麼重的聲響,傳到她耳邊。
這個年紀男生特有的聲線,處於換聲期低啞的,絕對說不上好聽的聲線,換一個更為形象的比喻,是公鴨嗓。
「靠,你說真的,沒騙我?」
「騙你值幾個錢,真的,喻薄他媽是給人當情婦的。」
到底是十幾歲,還未成年的孩子,說起情婦這個極具成年人慾、望色彩的辭彙時,還是壓低了聲音,像是偷偷背著大人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一樣。
另一個人應該結結實實驚訝了一把,好久沒有聲音,再說話時,聲音中帶了一點說不出的輕蔑的味道。
「原來他媽給人做這個的。」
「瞧他清高的一副看不起別人的模樣,背地裡不知道怎麼樣跪在地上求人給錢。」
他們這樣輕飄飄地說著這些話,好像喻薄母親給他們高高在上蔑視人的理由,優越感就如此自然地生成。
言夏身邊這一圈的人,非富即貴,可能最厭惡最看不起的,就是破壞他們原有家庭的人,無論從情感方面還是利益方面。
可是言夏護短。
她一腳就把這個玩偶踹倒了,玩偶看起來很大,實際內里沒填充多少東西,分量很輕。不過這麼大的玩偶,倒下去光是氣勢也是巨大的,兩個男生嚇了一跳,其中一個膽小的,連臉都白了一層。
言夏走到他們面前,掏了掏耳朵說:「再多說一點,我還沒聽夠。」
倒下去個這麼大的東西,早有工作人員跑過來,好幾個人合力抱著玩偶,將它重新豎立起來。
男生回過神來,明白是言夏故意將玩偶弄倒,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我們說什麼了,至於你這樣,是想弄死我們?」
如果掉下來的不是玩偶,是別的,可能就不僅僅是被嚇到了。
言夏彎彎眉,笑了:「你說的不錯。」
這一句話將男生徹底引爆了,他臉色憋得鐵青,嘴裡不乾不淨地罵了兩句髒話,□□賤人侮辱性的辭彙這回不加掩飾,全都加諸在言夏身上。
言夏聽得煩,雖說語言是最能攻擊人的武器,可他這顛來倒去,重複性極高的罵人辭彙,聽得人煩。手邊沒有什麼趁手的東西,如果有根棍子,或是酒瓶,她可以拿它們指著那個男生,叫他閉嘴。
這樣會更有氣勢一點。
可是她今天和喻薄一起出來,身上乾乾淨淨的,最為堅硬的可能只有她手上的手機。於是言夏只能煩躁地上下拍了兩次手,說:「說完沒有,一個男的,也跟個女孩一樣只會動嘴,你到底行不行。」
有事直接動手就好了,只會嗶嗶能說出什麼結果來。
被人如此嘲諷,很難再忍下去,況且他們這群人,本來就不是擅長忍耐的人,差不多的家世,大家都嬌生慣養,並沒有要誰非要忍著誰。男生怒氣上涌,一下子取代了理智,也不管是否是在公共場合,身邊是否有許多人,掄起拳頭就上來。
言夏根本不怕他,她也是打架打習慣的人,近兩年父親管她管得嚴了,動手的次數才變少。
只是男生才舉起手,他的手腕才被人狠狠箍住了。他的力氣不小,掙扎了幾下竟然沒將手掙脫開來。那人的手越收越緊,像是要把他手腕處的骨頭全都碾碎一樣。
喻薄的聲音在他身後,冷漠地響起,就像雪山巔上的冰塊,堅硬冰冷,帶著森森的寒氣。
「你想要做什麼?」
男生怒氣沖沖的回頭:「做什麼?!沒看到我想揍人嗎?」
清脆的咔嚓聲,可能只有他和喻薄聽到了。
一聲痛叫後知後覺得呼出聲。
遊戲城的經理在這個時候終於來了,對著這一群高中生,他頭痛得很,可又不能任由他們在這裡鬧,影響客人是千萬不行的。於是他好說歹說,將這一群祖宗請離了遊戲城。
言夏早已沒有繼續玩下去的心思,她站在商城裡,靠著欄杆,金屬的欄杆被商城的冷氣吹得遍體冰涼,下一層都是美食店,她還能隱隱聞到飄傳上來的香氣,只有一瞬。喻薄給她買的奶茶,裡面的冰塊漂浮在梅色的液體里,光是看著就覺得清涼。
吳嘉卓腦門上急出了汗,問言夏:「你怎麼和人打起來了。」
言夏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搖了搖:「還沒動手呢,別瞎說。」但是她看了一眼現在眉眼都冷著的喻薄,語調拐了個彎。
「誰叫他嘴賤,惹到我了。」
吳嘉卓和她的關係顯然更好,一聽言夏這麼說,當即把矛頭對準那個男生,走過去要提她找回場子來。
喻薄在擦她的手,一張濕紙巾將她的手翻來覆去地擦拭,言夏的手都被擦紅了。
她受不了地掙脫開來。
「喻薄你潔癖又犯了?我手都沒碰過別人。」
他的眼很深很沉,裡面彷彿住著最濃重的黑暗,當喻薄抬眼看著她的時候,言夏覺得自己好像一頭跌進了深淵裡。這讓她皺起眉,說:「喻薄,你別這樣子。」
面前的少年垂下眼,他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都壓在薄薄的眼瞼下,再抬眼時好似恢復了平靜,連眼神也在商場巨大的,明亮的燈光下顯得透徹,乾淨得彷彿一塵不染。
「我想讓你乾淨一點。」
他把那張濕巾收起來,扔進垃圾桶。
「有點過激了。」
言夏換了那隻手握著奶茶,手心手背都被摩擦得有些發紅,但貼近奶茶杯冰涼的表面,卻又覺得舒服了。
「好喝嗎?」他問。
言夏點點頭,另一隻手握住喻薄的。很難以想象,她手中那隻五指修長,極其漂亮的手,能輕鬆地卸了一個人的關節。
「喻薄,你——」言夏咬著吸管,說話有點含含糊糊的,「我覺得你真的,有好多好多讓人吃驚的方面。」
以前只是以為他是個高冷的好學生,但是現在發現,他脫下校服,也可以成為像他們這樣的人。
喻薄唇角微微揚了一下,應該是笑了一下。他終於還是問了和吳嘉卓一樣的問題:「他怎麼惹到了你了?」
這個他,當然指的是那個被喻薄卸掉關節的男生。
言夏又喝了一口奶茶,她的表情很不屑一顧:「嘴巴不乾不淨的,說了我不喜歡聽的話。」
她並不想多說這個話題,喻薄顯然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停留在言夏那隻被他擦得通紅的手一會,然後輕聲道:「沒關係,以後他應該也不會這麼說了。」
過了周末回來后,學校里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傳起流言,有關於喻薄的家世。真真假假的,不知深淺,這流言就傳起來,但是到底沒太過火,只是在私底下說說。
有人說他是某個富豪的私生子,富豪不承認,被扔到海城來,有人說他哪裡是什麼富豪的私生子,只是他媽當了人家小三,被人家抓到,待不下去了才帶著喻薄來到這裡。
流言傳著傳著總會傳到當事人耳里,但是喻薄從來不在意這些流言,這對他的生活好像從未有過影響。
後來言夏問他:「你就不生氣嗎?」
喻薄面對著她的時候,永遠是溫柔的,連聲音都不會重上一分。
他回答言夏:「那我就要氣不過來了。」
他又問言夏:「你想知道嗎,有關於我的家庭?」
言夏反問:「那你想讓我知道嗎?」
喻薄笑了笑,那時是陰沉多雨的天氣,好似季節反常,一下子迴轉到梅雨時分,一連下了多天的雨,他的笑也帶上了灰色的,纏綿的剪影。他沒有回答言夏,反而點上了一支煙。
在教學樓的走廊,青灰色的煙霧從唇間溢出,奇異得同雨霧相融。
流言在某個時間點忽然戛然而止,也不能說是戛然而止,只能說在言夏反應過來的時候,有關於喻薄的事漸漸平息。
同流言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兩個男生,聽說他們在校外惡意鬥毆,傷人見血,鬧到了警察局。再之後,就悄無聲息地轉學了。
一切巧合得,像是有人在暗中推動。就像那突然傳開來的流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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