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時捧著花枝,正給成采韻打電話,問她是否有玻璃瓶。
成采韻可以說是言夏少年期間,唯一交好的女性朋友。她與言夏是完全不一樣的人,柔弱、嬌氣,擰礦泉水瓶蓋都擰不動,是溫室里最需要呵護的花,但是她可愛。而言夏喜歡她的可愛。
言夏記得成采韻最愛收集漂亮的裝飾品,自然也少不了透明亮麗的玻璃瓶。但是很遺憾,成采韻並沒有將她鍾愛的裝飾品帶到學校中來。
言夏輕輕嘆氣,與成采韻聊了幾句后,準備掛掉電話,然後她就看到了拿著一籃子羽毛球球拍的喻薄。這個時間段恰好是言夏班級,也就是高一三班的體育課,言夏被選去練舞,其他同學自然還是要上課。
舞蹈教室在體育館內,器材室與舞蹈教室在體育館的同一層,所以她能見到喻薄,並不是意外。來搬體育器材的有四個人,正好是兩個男生,兩個女生,而那兩個男生中,一個是喻薄,另一個是體委。
一般體育課搬器材,從來都是男生的活,如果出現女生,一定是別有隱情。言夏看著走在最後面的喻薄,猜到了隱情是什麼。
喻薄走在最後,與每一個人都保持著距離,而那兩個女生走在前面,她們兩人提著一籃軟質的排球,並肩在說些什麼,只是偶爾,會回頭看喻薄。回頭的時間也很短,短得不像是在看他。
少女淺顯的心思,像鋪陳在陽光下的信紙,直白透明。
言夏倚在門口,看到喻薄從她面前走過時,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分給他,只有他帶起的輕微的風,留戀地撫摸她的鬢角。言夏走出教室,伸手就搭上了喻薄的肩。
指尖的桃紅挑在他的白襯衫上,像是暈染上去一般,煞是好看。
她流麗的眉眼微微上挑,是微笑的模樣。
「喻薄,你為什麼又不理我?」略有些親昵的語句,被言夏簡單直接地說出來,好像他們有十分親密的關係,所以她才能如此抱怨喻薄為何不理她。
事實上,直到言夏說出這一句話為止,這才是他們第二次說話,只比陌生人稍微近一點的關係。或許在喻薄眼裡,她還是個陌生人。
喻薄側身,使言夏搭在他肩上的手落下。
「我有事。」一句話,將前因後果都堵死,多麼不近人情。
可是言夏不在意,她彎彎眼,說道:「你有事,我就原諒你了。」
原諒你不理我,瞧她,多大度。
然後,言夏揚起了手中的花枝,「今天我摘了一枝的花,我覺得它像你一樣,一樣漂亮。」
大概是從沒遇見過這麼直白說他漂亮的女孩,喻薄明顯怔住了,那雙剔透的黑眼睛難得沒有如同皚上冰雪顯得那麼不近人情,而是透露出幾分茫然。
言夏輕巧地跳到他面前,將手上的花枝插、在少年雪白的衣襟上。她左右看看,笑容更大了:「喻薄,你今天真好看。」而後她仗著喻薄兩手都拿著那一籃羽毛球,無法騰出手來收拾她,就大膽地湊近他的耳旁,輕聲說:「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禮物,請務必好好保管。」
那麼近的距離,她能聞到喻薄衣服上的味道,是洗衣液還是肥皂,言夏分不清,不過她清楚味道,清冽的,如同檸檬。
不像其他男生,周身都是汗味,臭烘烘的。言夏覺得,自己對他的喜歡又多了一點。
就比如現在,她想親吻喻薄。
只是這個計劃終究沒能實現,有事而姍姍來遲的舞蹈老師終於出現,她見到言夏和喻薄在一起,立刻高聲地喊了言夏一聲。
她走過來,對言夏說:「該練舞了。」
舞蹈老師的語氣有略微的焦急,彷彿怕再慢一秒,她就會對喻薄做出什麼事來。
於是言夏只能遺憾地直起身,不過她走進教室的時候,還不忘回頭對喻薄說:「校慶上的中國舞是我表演的,你千萬要記得看。」
逆著光,言夏看不清喻薄臉上的神色是什麼,但是他應該聽到了她的話。
不過那一天的校慶,說實話,並不是太令言夏滿意,似乎從換上舞服的那一刻,就開始不順暢。因為天氣炎熱,禮堂里開了空調,言夏的舞服上身是類似抹胸的服飾,因此露出纖細的腰肢。
她坐在梳妝鏡前,舞蹈老師棒她將長發編成一股,還要在發尾載上一朵花。當然,不是真花,而是塑料製成的逼真的假花。
言夏認為這是很俗氣的打扮,不過現在,她暫時沒有精力和老師爭辯要怎樣打扮自己。她今早,不巧來了親戚,所以現在全部的神經都在和腹中的疼痛做對抗。
平常原本是不會這麼疼的,今天不知為何,疼得特別厲害,吃了止疼葯也不見好。她把校服捂在肚子上,看到鏡子中的自己,都有冷汗出現。
老師擔憂地問她,還能不能撐得住。
即使已經冷汗淋淋,言夏嘴上仍說著沒事。
「過一會兒就好了。」她努力裝作無所謂的模樣,桌子上的空水杯,裡面的熱水早已被言夏喝完。多希望這些熱水能發揮它應有的作用。
言夏好面子,重自尊,將逞強作為人生第一信條,所以這樣的她是絕對不允許自己在全校面前丟臉的。因為身體原因上不了台,在言夏看來,也是丟臉。
老師為她找了一件厚實的外套,又為她重新倒了一杯熱水。
言夏蜷縮在椅子上,她體形纖瘦,恰好適合座椅上不大的空間,舞服的材質不知由什麼做成,碰上去顯得冰涼絲滑。她模模糊糊地想,如果能再溫暖一點就好了。
後台的化妝更衣室並不只有言夏一人,裡面亂糟糟的,擠滿了許多要表演的學生。幸好並沒有什麼人來煩她。
蜷縮著久了,言夏覺得自己似乎好一些,疼痛彷彿也不是那麼難捱。
前面舞台的報幕聲隱隱傳來,下一個節目好像就是她的獨舞。舞蹈老師在她面前蹲下,對她說到你了。
言夏站起來,水墨畫一般的舞服就她身上流瀉下來,發尾與鬢邊還有天空一般顏色的花,襯得五官靈動明艷。她是一個美人,毋庸置疑,就連舞蹈老師,見到她也稍稍征了一下。
再次補完妝后,言夏臉上不見半點不適的表情,她走到舞台邊緣,等待主持人的報幕。
表演的時候,現場的燈光是暗的,唯一一點暗藍色的光,就只追逐著她。言夏偶爾掃一眼台下,也只能看到黑壓壓的人群,分辨不出觀眾的臉。
最後一個舞步落下,她鞠躬,然後走下台。
走動的時候,每邁一步都像是撕扯著身體的臟器,她覺得自己應該再吞一片止疼葯。
可她碰到了陳聞仿。
不想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言夏連眼皮都沒有抬起,微微皺著眉從他身邊走過。
陳聞仿伸手,攔住了她的路。
言夏停住腳步,她看不到自己的臉色,但可以想象,應該是不好的。身體不舒服,連帶著心情也十分糟糕起來,所以她略略揚起眉,問陳聞仿:「有事?」
語氣又沖又不耐煩。
陳聞仿的臉色也不太好,本就凌厲的五官凝著一層深深的戾氣,彷彿下一秒就要抄起棍子揍人。幸好他們的四周,空蕩蕩的,只有長長的走廊和一扇扇的窗戶。
陳聞仿看著她,言夏比他矮一個頭,他需要小心地往下看,才能見到她那雙動人的眼。
「你在追人。」這是一句肯定句。
陳聞仿的聲音很低啞,像是沙礫在砂紙上滾動一般,有些微沉重的刺感。
言夏靠在牆邊,雙手抱臂,小臂的部位恰好遮住露出的腰。她沒有回陳聞仿的話,但眼神明明白白地透出她的想法:你問的是廢話。
言夏自小活得張揚肆意,追人當然也不會偷偷摸摸,從送喻薄那一枝花開始,她給喻薄的禮物就沒斷過,今天是一雙球鞋,明天是一個遊戲機,她把自己能想象到的,男生會喜歡的東西,一股腦地都送給了喻薄。
可惜喻薄一件都沒收,真是遺憾。
陳聞仿笑起來,言夏很少看到他笑,現在見到,她覺得他不經常笑真的是好事一樁。因為他笑起來,更顯得戾氣深重。
「你最好不要喜歡他。」
言夏實在不想和他說話,腹中的疼痛在催促她,趕緊找個地方休息,但陳聞仿這個語氣,高高在上地指責她不許做這,不許做那,更是觸到了她的逆鱗。
她唇角一彎,便揚開一個甜美的笑。
「我就是很喜歡他,想親他抱他,陳聞仿你能怎樣?」
陳聞仿糾纏在眼底的戾氣有一個瞬間爆發出來,這使得他上前,握住言夏的手腕。言夏的手腕纖細,他一隻手輕輕鬆鬆就能握住。
女孩的肌膚自然與男生不同,白膩細滑,陳聞仿握在手心,像是握住了一塊柔軟的白玉。短短的一剎,他有想要撫摸手下皮膚的想法。
言夏用力甩開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眼裡,她的怒氣是如此生動鮮明。
陳聞仿的力氣太大,抓得她手腕生疼,骨頭彷彿都被他抓疼了。她抽出手腕時刻意沒控制力道,在他脖子上狠狠來了一巴掌。
「陳聞仿你有病啊!要發病別發在我頭上,我喜歡喻薄礙著你什麼了,難不成你也喜歡他?!」
言夏氣極了,什麼都說得出來。
陳聞仿氣得發笑,他脖子上還有言夏打出來的紅痕,模樣看起來瘮人。
「言夏。」陳聞仿的聲音從齒縫間溢出來,「你很好。」
他把言夏逼到牆角,逼仄的空間,他們兩個塞在裡面,顯得滿滿當當。這是過於曖昧和不適的距離,讓她連呼吸都不順暢起來,言夏狠狠推了他一把,推不動,又想打他。
這次陳聞仿沒有那麼容易讓她得手,言夏的手落了空。
他們不知道,這條本應偏僻寂靜的長廊有另外人的存在。
帶著喻薄來這裡的是三班有名的拖延作業成性的學生,雖然今晚有校慶,但各科老師並沒有因此取消作業。所以明日該交的作業,一頁也不能少。
這個學生將喻薄拉來這裡,而後從口袋中掏出一包煙。很貴的牌子,可以說裡面的每一根都價值不菲。
那學生抽出一根,笑容里充滿討好和親近:「學委,來一根?」
喻薄的視線卻沒有在這根煙上逗留,他透過倒映著走廊燈光的玻璃窗,看到在牆邊,貼得極近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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