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婆家回去后,楊繼沉在墨城待了幾天就去了北城,他去的那天雪花都融的差不多了,路面濕漉又光亮,泥土裡透出早春的氣息,但依舊冷的人手指骨發紅。
江珃把他送到了機場,同行的還有季芸仙和張嘉凱。
意外的喜事,張嘉凱也被入選了國家隊。說實話,張嘉凱的實力不差,可能和楊繼沉比起來遜色一點,但和其他人比,已經是綽綽有餘,他喜歡賽車,努力上進,也算圓了自己一個夢。
為此,張嘉凱把銀色的頭髮染回了黑色,還剃短了,乾乾淨淨的模樣像是要去當兵。
江珃和楊繼沉不似他倆,在機場里摟摟抱抱,親吻相擁,就差給拉個遮羞布了。
季芸仙是直性子,有什麼說什麼,有什麼做什麼,摟著張嘉凱的脖子親個不停,說什麼要每天一個電話,兩天一張照片,不許看別的女人,不許不想她。
張嘉凱一直寵她,說什麼都是好。
不過他們之間的氣氛還是有點微妙的,可能都心知肚明,季芸仙大二一開學就得去澳大利亞,她父母已經做主了,她再倔也反抗不了。
這樣陰差陽錯的,雖然張嘉凱不用去日本,但兩個人都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只能強顏歡笑的在道別。
江珃目光從他們身上流轉回來,抬頭看向楊繼沉,說:「你也得多和我聯繫啊,雖然要去日本,可能話費什麼的比較貴,但你不能不捨得,你要知道,追我的人其實挺多的。」
「那你報幾個名字給我聽聽。」
「……」
追江珃的大有人在,但她對這方面不關心不在意,連那些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更別說名字了。她陷入一段感情的時候有點封閉自己,她只看得到他,不會想和其他男生多言語,這也讓她這個副班長當的有點不稱職。
徐單她們還嘲笑她,說她是圍繞著地球轉的月亮,還好她還會自轉,不然哪天地球爆炸了她也得跟著爆炸。
江珃也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把他看的這樣重了,好像他是她的全部一樣。
她和朋友說起他的時候眼神都是不一樣的,這是徐單她們告訴她的。
徐單說:「因為你崇拜他,你在追逐他,他永遠是你嚮往的英雄,這樣的愛情關係很好。」
徐單說的對,她崇拜他,從而滋生出愛情,一種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的愛情。
江珃拉過他的手,他還把那紅繩戴手上,洗澡睡覺都不摘,一轉眼已經半年多了,江珃摸了摸紅繩上的小掛物。
她說:「你一個人去日本,別讓民族情懷沖昏了頭腦,別再那麼晚睡了,好好訓練。」
江珃踮腳,貼在他耳邊說:「回來了,要交糧的,一定保持身體健康。」
楊繼沉牽住她的手,有意無意的捏她的手指骨,他狹眸微挑,笑著說:「二十歲的小姑娘就這麼饑渴了?嗯?還是……我活兒太好了?」
江珃雖然還會害羞,但她會假裝不害羞了。
她眼珠子轉著,厚臉皮道:「勉強用用吧,總不可能比阿賓的還厲害吧。」
楊繼沉沒忍住,笑了出來,笑得還有點肚子疼,他揉她腦袋,「行了,總這麼傻乎乎的,我說什麼你就是什麼,還真看。」
「我也就翻了幾頁而已,我才不是你呢。」江珃看了眼手錶,說:「快進去吧,快檢票了。」
楊繼沉行李都託運了,身上也沒包,孑然一身,他揉江珃腦袋的手漸漸移到她臉頰上。
楊繼沉還真有點不捨得,他和江珃似乎也沒有處很長時間。
他說:「待三月就回來了,到時候會先去浙州的,會提前和你聯繫好。自己一個人在那邊也多當心著點,總歸是異地一人,沒人在身邊,缺什麼和我說。」
江珃點頭,「我已經和輔導員說好了,這學期住外面,我在家裡等你回來啊。」
楊繼沉有幾秒的怔愣,但轉瞬即逝,他由衷的笑著。
雖然依然那樣輕佻說:「行啊,等我回來,好好伺候你,二十歲的小餓狼。」
他要轉身走了,江珃又拉住他,甜蜜蜜的望著他,小聲的說:「老公,再見。」
楊繼沉看了她幾眼,舌尖抵著腮幫子,隨後彎腰低頭吻了她。
那邊的季芸仙關鍵時刻很果斷,一腳把張嘉凱踹進去,「走吧走吧,婆婆媽媽的。」
兩個男人隨著人流入了安檢。
……
三月初,江珃獨自一人回了浙州,鄭鋒帶著江眉去了別的地,他還得給隊員訓練,周樹他們都一塊跟了過去。
鄭鋒讓江眉辭了工作,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終於說服了,把她帶回了訓練的基地。
墨城的房子雖然空了,但空的應該空的值得。
一個假期不見,寢室的姑娘都很想念對方,開心小聚了一次,七嘴八舌的亂聊了一通,無非還是那幾句話,又要上課了,我又分手了,我想談戀愛,我好想他。
江珃在開學的第一節課上見到了宋逸晟,他永遠是那麼熱情陽光。
見面就是:「嗨,嫂子。」
叫的特別順口,可讓周圍的人都傻住了。
這個事情江珃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和寢室里的人說清,說完后,那三個姑娘一時都不知道該回什麼,好像信又好像不信。
徐單說:「他真的不求什麼?那他突然冒出來幹什麼?」
江珃選擇相信,相信宋逸晟那晚說的話,她說:「他求的,大概就是像現在這樣吧。」
宋逸晟聽說楊繼沉去了日本,傷心了半天,他嘆氣道:「好不容易認了,這會人又沒影了,怎麼培養感情啊。」
江珃:「你們不需要培養感情吧?」
這話聽著實在彆扭。
宋逸晟說:「上回,他好不容易沒趕我走,還幫我擦身子了,哇,我還睡在你們側卧了,真的是歷史性的時刻,小珃,嫂子,恩人,您真是偉大。」
江珃笑了,「你就真那麼想和他處好關係?」
宋逸晟撥弄著筆,說:「外婆他們年紀大了,能陪我多久,我不想老了以後孤零零的葬在一個地方,或者都沒人給我下葬。」
「你會有你自己的家庭的。」
「可我的小孩沒有大伯啊,他得有大伯。」
「你這是什麼邏輯啊。」
宋逸晟扔了筆,抬手撐住下巴,惆悵道:「你不懂的。」
江珃拍他肩膀,「我說少年,下午體育課要測試了,你不會又要逃吧?」
宋逸晟這人什麼都好,輔導員也滿意的很,但他不愛動彈,軍訓的時候也是,總能扯出一堆理由躲在樹下乘涼,所以他們都晒黑了,他還是白亮亮的。
宋逸晟垮了,說:「逃什麼,我不逃,我光明正大的拒絕,這是一個大學生該有的叛逆。」
他真的是光明正大的逃的,輔導員從不會說他什麼。
他真的不求什麼嗎?
江珃在跑八百米的時候忽然遲疑了。
……
江珃報了音樂的雙學位,宋逸晟也跟著報了,說是天資聰穎不能浪費了,就當幫楊繼沉看著她了,省得別的男的搞事情。
江珃和楊繼沉打電話的時候還說了這個事情,楊繼沉懶洋洋的說:「傻逼總是做一些傻逼的事情。」
他對宋逸晟的態度從一開始就沒改變過,無所謂,隨意,淡淡的譏諷。
楊繼沉在日本的訓練並不輕鬆,就像那時候鄭鋒說的,他還經歷的太少,也需要去嘗試更多,不同的模式不同的方式,有那麼幾天也壓的他喘不過氣。
那小日本也是個狠角色,說話根根帶刺,撇去民族之情,楊繼沉不喜歡輸,也不喜歡認輸,他對輸贏是有執著的,一個從小大沒有輸過的人,是不允許自己倒下的,也就是這股倔強慫恿著,很快就適應了那裡。
一如既往的輕狂。
江珃這邊也不好受,大概是真的有緣,她和楊繼沉遭遇著差不多的事情。
學音樂真不是個輕鬆的活兒,滿口夢想,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做什麼都得有基本功,也好在去年楊繼沉教過她一點,導致在老師面前沒那麼難堪。
這女老師脾氣暴,手段也暴。
江珃對這位老師倒是沒什麼看法,只是有時候會懷疑,自己喜歡的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因為它做起來是那麼的困難。
好在堅持下拉,漸入佳境。
學期快結束的時候,這女老師難得嘴裡蹦出了一句好話,她誇江珃:「你還是有點天分的,好好努力,十指是用來創造奇迹的。」
當然她說的有天分,是指在雙學位里的天分,而不是和那群專業就是音樂的學生比,這老師也說過,你要和他們比,你這天分是不夠用的。
……
季芸仙的奇迹是愛情。
她說過,愛情是世上最神秘最主力的感情,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迹。
六月底的時候楊繼沉回來了,不過他們沒有辦訂婚宴。
這是灰色的2009年夏天,季芸仙的愛情沒有了奇迹。
得知消息的那天,江珃剛考完期末考試的最後一門,打算去幫楊繼沉的外公外婆預訂票子和酒店,還有訂婚宴的菜肴,她都得去一一核對。
鄭鋒先給了她電話,鄭鋒在那邊沉默了很久,他說:「小珃啊,我打不通楊繼沉電話,有個事情你得通知他一聲。」
江珃走在林蔭大道上,學生從考場湧出,熙熙嚷嚷的,一抬頭,是個好大的艷陽天。
但那種忐忑莫名的席捲了她的身體,江珃忽然走不動道了,顫抖著問道:「怎麼了嗎?」
她腦子裡閃過很多東西,比如他們不同意他們的婚事了,比如外公外婆出事了,比如賽車上的一些嚴重問題。
卻沒想到,鄭鋒說:「張嘉凱走了。」
江珃沒反應過來,「他走了?他要去哪兒?他怎麼會走呢?」
鄭鋒默了默,重複道:「他走了。」
江珃喉嚨一干,好半天說不出話。
張嘉凱走了。
這五個字一下子在她腦海里炸開。
荒誕,沒有說服力,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