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珃奔回家,藏好大章魚下樓時江眉正好推門而入。
江眉拎著菜走到廚房,一刻也不停地忙洗菜燒飯。
不過江眉的臉色不佳,看上去總有些恍惚。
江珃走到她身邊,幫著切菜淘米,水花濺到臉上,冰冰涼,像被扎了針似的,手指頭從冷水裡兜一圈,節骨便泛紅。
江眉回了神,拿過江珃手裡的米籃子,「我來,你去看書。」
「沒事的。」江珃又拿了回去。
江眉側目注視著她,細長的眸子里有什麼情緒在波動,屋裡只剩下流水聲,淘米聲,深冬的夜靜的出奇,靜到讓人不由自主的蜷縮在一起。
江眉撐在洗手台上的雙手漸漸握緊,沉默了好一會,深吸一口氣,以尋常的語氣問道:「今天考試考的怎麼樣?」
「感覺……有點兒不好。」
江眉切菜,「哪門功課覺得不好?」
江珃:「英語。」
「上次期中考試考了多少?」
「137。」
「奧對,137,這次自己能估計到多少?」
江珃手上的動作放慢,思忖道:「大概125左右吧。」
江眉嗯了聲,昏黃的燈光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她淡淡的說:「看年紀排名就可以了,卷子難的話別人也會覺得難。上次說要買的試卷買了嗎?同學之間有要說去補課的嗎?」
「打算拿成績報告單的時候再買,補課的話沒聽誰提起過。」
江眉說:「學校想考本地的還是外地的?」
江珃略微驚愕,短短兩三個小時之內被三個人問到這個問題,但壓根沒想到江眉會問她本地外地的問題,從江眉以前的意思看,貌似是希望她留在本地的,墨大也是全國排名較好的學校,雖然不能和清華北大相比。
江珃回答道:「如果考的上更好的學校,去外面的話,我覺得也可以。」
「嗯,回頭我幫你看看,我聽我同事說,浙州的華西大學不錯。」
江珃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華西大學?」
江眉吸了吸鼻子,眼睛被洋蔥熏的通紅,似乎連聲音也被熏到了。
她哽咽的嗯了聲。
「媽…..你最近怎麼了?」江珃抬頭看她。
自從孫婆婆突然進醫院以後江眉整個人似靈魂出竅一般,經常出神,睡眠質量也開始下降,孫婆婆那邊有自己的子女照料看護,也不是病危,江眉這麼分心實在不合常理。
「沒什麼。」江眉繼續切洋蔥,眼眶裡淚水打轉。
這頓飯吃的食不知味,吊燈凄涼的垂著,電燈泡散發的光只照亮了客廳的中間部分,那些邊邊角角被虛化被忽略
江珃不知道江眉到底怎麼了,但這種感覺似曾相似。
她敢猜卻不敢問。
江珃吃過飯,躊躇了會上了樓,江眉默不作聲的在下面洗碗整理。
江珃把考試的試卷攤在書桌上,打算把一些題重新做一遍,叮——手機界面亮起,有一條未讀簡訊。
江珃點開,發件人顯示是楊繼沉。
『那些小玩意兒都給你收好了,要來看看嗎?』
江珃朝窗戶那邊瞥了一眼,窗帘遮的嚴嚴實實,只傳來些許隔壁的燈光。
江珃手指微動,回了兩個字:不了。
他秒回:那真是遺憾,我都給它們取好名字了。
江珃噗嗤一下笑出聲,回道:取了什麼名字?
楊繼沉:你開窗。
江珃盯著這行字愣了會,不待大腦做出考慮身體就自覺地走過去,打開窗。
楊繼沉站在窗前,伸出手,「過來。」
江珃驚訝的用手指頭指指自己,「你要我跳過去?」
「不然呢?你有翅膀?」
江珃雙手抵在窗檯邊上,小聲道:「我媽要是發現了就糟了。」
楊繼沉縮回手,斜靠著牆壁,閑散道:「那今晚小黃小綠小白小什麼的,我就隨便玩了。」
江珃好笑的看著他,這人就是故意的。
她說:「免費借給你玩一晚上。」
「哦?」楊繼沉尾音上揚,頗有興趣道:「那小江借不借?」
江珃一時沒反應過來,「小將是——」
後知後覺的她微咽口水,那顆心臟怦怦怦的亂跳。
楊繼沉看著她,繼續用低沉性感的嗓音問她,「借不借?」
江珃良久憋出一句:「你亂說什麼……」
沒有半點怒氣的語調,帶著南方女孩子的軟糯,像在和親近的人打情罵俏。
楊繼沉嘴角噙著笑,說道:「有個老闆送了我幾張電影票,想看嗎?」
江珃的心都快跳出喉嚨了,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詞語就是約會。
他是要和她約會嗎?
楊繼沉:「想不想看?過段時間即將上映的一部小電影,電影院有試映。」
「小電影?」江珃試探著問道。
班裡的男孩子總會私下悄悄分享一些限制級東西,他們經常說:「嘿,我這裡有部新的小電影,看不看啊?」
一開始她們也以為是真的小電影,直到那幾個喜歡惡作劇的男生笑嘻嘻的把光碟扔她們桌上。
就一秒的時間,女生都捂住了眼睛,尖叫著,四處逃散。
楊繼沉挑挑眉,毫不在意道:「對啊,小電影,怎麼了?」
江珃收起心裡的那點小九九,心想能在電影院放的小電影絕不會是那種小電影。
江珃:「什麼時候啊?」
「年前吧。」
「行啊,就我們兩個嗎?」江珃低聲道。
楊繼沉想了想,「還有張嘉凱他們吧。」
啊……果然。
江珃心裡一輕鬆,但莫名又失落了起來。
楊繼沉直起身,捂著脖子動了動,「那你早點睡,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我去找小綠一起洗澡。」
江珃笑道:「那你可別把小綠洗褪色了。」
楊繼沉笑笑,關了窗,開始脫衣服打算去洗澡,江珃怔了一會,連忙關窗拉窗帘。
他那邊沒有窗帘也不知道往裡走一點嘛,就這樣脫了。
江珃陡然又想起上回他露著上半身的那次,和那晚的夢。
誒!
江珃敲了敲自己的腦殼子,自言自語道:「你看你,正事不想就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春天還沒來呢。」
江珃坐回桌前,拿出皮夾子里那兩張公交車的票根,長方形的票跟上字體顏色是橙色的,中間用中文的繁體字印著五元二字,車票的紙很劣質,一不小心就會撕破褶皺。
不知怎麼,票根上似乎飄著一股香甜的奶茶味。
江珃拿過書架上的字典,將票根夾在了Y字母開頭的頁面里。
抹平,放整齊,這是她從未有過的小心翼翼。
……
這場雪下了個把星期都沒停過,每家每戶的院子里都積了厚厚一層白雪,江珃每天多了一項任務,鏟雪。
門口的要鏟,陽台上的要鏟,窗台上的更是要抖掉一點。
江珃在陽台鏟雪的時候碰見過幾次楊繼沉,他出來收衣服,毛衣和牛仔褲都被凍成抹布,形狀被低氣溫固定,甚至有的滴著的水珠結成了冰錐子。
他有時候宿醉剛醒,眼睛都是血紅的,扯下乾冷硬的衣服,會不滿的皺眉。
問她:「你們這邊冬天都這麼冷的?」
江珃:「很少這樣。」
墨城雖然年年會下雪,但是下的時間很短又很薄,基本上第二天太陽一出來就融化不見了,所以小時候看見雪,都會格外興奮。
記憶中下的最大的一場大概就是2002的那場雪了,而刀郎的一首《2002年的第一場雪》火遍大江南北,那年的雪快要漫到膝蓋,江珃也是在那年第一次感受到堆雪人是什麼體驗。
他後來再出來收衣服的時候見怪不怪了,揪著四四方方的內褲低罵了聲操,老子怎麼穿?然後沒什麼表情的進屋。
江珃拿到成績報告單之後一直待在家裡,成績沒有達到她理想的樣子,但也沒有差到過分。
發成績的時候季芸仙不滿道:「你們這些好學生,每次考試都說考的不好,但結果呢,每次都好的要死,我好不容易以為自己這次能考的好一點,結果比上次還差,怎麼這麼邪門!」
江珃不緊不慢的說:「那是因為你戀愛了,分心了。」
季芸仙笑起來,「你這語氣怎麼和沉哥的那麼像?你們這是夫唱婦隨?」
江珃一緊張,「沒有吧……哪裡像了?」
「你心虛什麼?」
「我沒有。」
「你還說你沒有,你臉都紅了!」
江珃收拾好東西逃了,季芸仙在後面大喊:「下次被我逮到,你等著被我盤問!」
然後屁顛屁顛去找張嘉凱約會了。
成績不算差,這讓江珃鬆了一口氣,高考彷彿是唐僧取經的另一種演繹模式,要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方能成佛,這只是其中一難。
第二天一早江珃吃完早餐開始鏟雪,一時心血來潮在陽台上堆了個雪人。
隔壁的陽台上還飄著昨天的衣服,照理來說他等會就會來收衣服了。
可江珃沒等到他,等到的是季芸仙的一通電話。
季芸仙著急道:「小珃!出事了!沉哥進警察局了,好像聽說和什麼毒|品有關……」
江珃木訥的站在陽台上,手往陽台欄杆上一撐,嘩啦啦,成片的雪往下砸落。
她好像察覺不到什麼冷熱的知覺,有什麼從腳底竄上來,一把揪住她的心。
江珃拿上錢包證件,飛快的跑了出去,一步一個腳印,小路上很快留下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