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珃覺得這人神出鬼沒的,明明剛才還不在這兒。
陳昊聞聲看去,神色開始變得難看。
楊繼沉微微眯眼,叼著煙倚在梧桐樹上,「等你們聊完?」
江珃沒回他,把陳昊拉到更邊上一點,鬆開手,想了一會低聲道:「陳昊,我沒有戀愛,但是也不代表我在給你機會。我覺得……都過去了吧。」
她之前確實對陳昊挺有好感的,這人會跳舞會唱歌,長相也出類拔萃,關鍵是他對她挺好的,大家說說話很開心的那種。
可這種曖昧始終沒被人挑破,他對其他人似乎也是那種好。
季芸仙總說陳昊喜歡她,可當事人沒說的事情又怎麼能當真,更何況季芸仙的生命理念是愛情至上,逮到個男人都能把他和她說成一對,以至於後來季芸仙說她和楊繼沉的時候江珃權當她電視劇看多了。
當他和薛丹在一起的時候江珃並沒有多失落,只是他對她依舊那樣好,依舊有種道不明的曖昧,這讓她反感,能避則避,就像元旦晚會那天,他看她的眼神實在太曖昧了。
也是陳昊這件事讓她大約摸清了自己的感情觀,她不求那個人會是多完美,但如果喜歡她,請一心一意的喜歡,她也希望她的另一半不會像陳昊一樣,為了金錢或者其他生活里未知的因素選擇放棄她。
雖然陳昊可能是太年輕,還不夠成熟。
陳昊餘光瞥著楊繼沉,忽然覺得自己像個不知世事深淺的毛頭小子,他自嘲一笑,回了句是嗎?
江珃垂下眼,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似沒什麼好說的,有些話越說越亂,越說越傷人,倒不如點到為止。
陳昊沒想到她會拒絕的這麼乾脆,他以為江珃其實心裡是有點喜歡他的。
陳昊拉了拉書包袋子,像是要走,他說:「薛丹那邊我會去說的,這些天真的對不起。」
江珃嗯了聲,陳昊大步離開。
楊繼沉見兩人聊完了,邁著長腿走過去,手上的煙還剩半根。
江珃因為怕書再次被人惡意丟掉,所以有用的沒用的幾戶都塞進了書包里,好幾斤的分量壓著她肩膀,她比較瘦,看上去像是被壓矮了半截。
楊繼沉一眼就瞧出了她書包的不對勁,勾手提了提,「你這是把全部家當都裝裡頭了?」
他一提又一松,江珃被重力壓得往後踉蹌了一步。
江珃:「……」
楊繼沉夾著煙往嘴裡送,眉眼輕佻,「我還以為是哪個小男生和你告白,原來還是他啊。這麼痴情,怎麼不幫你保管一下書,等會把你勒得長不高了怎麼辦?」
他這話說的有幾分嘲諷意味。
江珃沒多想也沒理睬,反問道:你找我什麼事?」
「知道是我給你發的簡訊?」
「嗯。」
楊繼沉:「那你還跟他亂跑。」
「……」
楊繼沉掐了煙,伸手拎過她的書包,「走了,送你回去。」
江珃眨巴著眼睛,「你……」
他找她就是為了送她回家?似乎有點突然。
難道是他下面淤青了,找她算賬的嗎…………………………
誒,她的書包!
這人自顧自的往車站走,不帶停頓,江珃快步跟上。
走的湊巧,公車正好來,黑壓壓的車廂里兩個人勉強能站穩腳,江珃扶著杆子,偷偷瞄了幾眼身邊的人。
楊繼沉攏緊書包帶子,把書包往左肩一掛,一手拉著扶手拉環一手抄褲袋裡,那模樣,一如既往的輕狂。
江珃小聲道:「我自己背吧。」
楊繼沉嗤笑一聲。
江珃:「……」
公車拐彎,路上有個小坑,整個車廂晃悠了幾下,由於慣性,人都往後倒。
江珃不偏不倚的撞他懷裡,楊繼沉下意識的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今天穿的是校服,從頭到腳都是黑的,寬寬鬆鬆的冬天校服顯得人臃腫,沒有美感,不過大家穿上都一個樣。
只有她露出的脖頸是白皙的。
她的皮膚不像多數人是黃皮膚,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楊繼沉就發現了,她很白,那種白,很光滑很通透,似乎就算是太陽暴晒也不會黑。
江珃肩膀被他捏得緊,她站穩腳,立刻往後面退,不料,車廂已經無處可退,站她身後的人還反著擠了她一下。
咚——江珃迎面又撞他懷裡。
他外套敞開著,裡頭是柔軟的毛衣,江珃整個腦袋扎他胸口,嘈雜的環境中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很平穩,不似她,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頭頂上的人輕輕笑了聲,胸腔微震。
江珃窘迫的站直身子,繃緊,紋絲不動。
就這麼僵持著到了站點,下車的時候車廂里只有少數幾個人,天色也暗了一大半,周遭成片的樹林黑乎乎的交疊在一起,像落在白紙上一團團的墨點。
江珃想起昨天的那一幕,趁著身邊有人,沒那麼害怕,朝附近打量了一圈,和從前回家的情況差不多,沒有人影。
她住的這兒地,這一站,除了她偶爾就幾個老婆子下車,鮮少有年輕人,或者說三五成群的人。
楊繼沉走了幾步見後面沒動靜,往後一瞧,她正警惕的向四周巡邏。
公交車行走的柏油路還算寬闊,路的另一側是成排的水杉樹,她就站在路口中間,一個小小的黑色人影,遠看像一幅水墨畫。
楊繼沉止住了腳步,從口袋裡掏出香煙,點了一支。
他說:「怎麼,害怕有人跟蹤?」
江珃聽到他這話不免吃驚,怎麼感覺次次他都猜得准。
楊繼沉笑笑,「站那不走了?」
「奧……」江珃跟上了他。
「你把書包給我吧。」她說。
楊繼沉叼住煙,把書包從肩上拿下來。
江珃:「謝謝。」
快走到家門口,江珃沒多說什麼,很順其自然和他岔開往自己家走,可后衣領被人一把揪住。
楊繼沉:「跑那麼快乾什麼。」
楊繼沉遞給她一個白色的信封,「拿著。」
江珃接過,「這是什麼?」
「過幾天比賽,入場券。」
入場券啊……江珃想起上次在超市他說她讓去看比賽。
楊繼沉微微俯身,「不想要?」
江珃往後縮了下,握緊信封,「沒有……你今天找我是為了這個嗎?」
楊繼沉揚了揚了眉峰,「不然去看你的真情告白表演會嗎?」
江珃語塞。
楊繼沉笑了聲道:「明天見了你的小情人,記得轉告他一聲,拉完屎記得擦屁股。」
說完,他轉身進了自己院子里,留下江珃在寒風中不知所云。
*
楊繼沉這句話江珃到了第二天才明白。
江珃到了教室,已經準備好迎接滿桌的垃圾了,可裡頭卻什麼都沒有,乾乾淨淨的。
薛丹終於不玩這種小把戲了。
更讓人大吃一驚的是早晨的操會上,插了一個檢討聲明。
薛丹站在升國旗的檯子上,臉色難看,冬日的清晨肅穆蕭瑟,她咬著牙一字字說道:「我向各位同學和老師道歉,特別是高三一班的江珃同學,由於自身的原因和一些誤會,導致我用錯誤的方法去解決,給各位同學老師以及江珃同學造成不小的困擾……」
江珃在台下聽到自己的名字渾身一緊。
薛丹這番檢討來的莫名其妙。
江珃看向男生那排里的陳昊,心裡琢磨著是不是他和薛丹說了,可陳昊怎麼可能一下子把薛丹說動。
做完早操,季芸仙蹦蹦跳跳的拉著她去小賣部買水。
季芸仙說:「真痛快,再讓她使壞!現在全校都知道了!」
「怎麼會突然就這樣,你去找過老師?」江珃和她並排走著,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音量問她。
季芸仙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綠茶,不經意道:「我找老師能說什麼,難不成說十班那個薛丹故意欺負我和你,希望老師管一下?又沒有證據,又不能把談戀愛什麼的抖出去,我怎麼會去說。」
「那還挺奇怪的……」江珃咬著奶茶吸管,喃喃著。
季芸仙明朗一笑,「哪裡奇怪了,是沉哥啊。」
江珃聽到他的名字條件反射般集中了注意力,驀地看向季芸仙,啊了聲,是疑問的聲調。
順著人群兩個人往教學樓里走,季芸仙說:「我忘記告訴你了,就前天我不是去時光餐廳和他們吃飯嘛,你正好發我簡訊說什麼跟蹤,沉哥問了一句,我就和他說了說。那天他們還約了一個什麼教練,那教練走後沉哥就和我聊了幾句,誒,聊的可都是關於你的哦。雖然他沒明說什麼,但這一看就是他去找過老五了,那老五不是薛丹她叔叔還是伯伯什麼的,不然薛丹怎麼可能這麼乖乖就範。」
江珃覺得還真是這麼回事,大概也只有他這麼有威懾力了。
轉念一想,她整個人有點熱,所以昨天他來學校找她真的是為了送她回家啊。
怪不得跟蹤的事會一猜就中,原來早就知道了。
幾縷冷風穿過她的耳畔,耳邊的發微微飄蕩,江珃臉頰浮上兩片淡淡的紅暈。
季芸仙:「我和你說話呢,聽見沒有,你在想什麼啊?」
江珃:「聽到了。」
江珃眯了眯眼,看向她,「所以……我的手機號也是你給的?」
季芸仙訕訕一笑,「都是朋友,存個號碼也沒什麼的。小珃,你沒生氣吧?」
江珃笑著,「有什麼好生氣的。」
「我就知道你最好啦!」季芸仙沒心沒肺的黏住江珃,賊兮兮的問道:「沉哥找過你啦?」
江珃點點頭。
「找你幹什麼呀?」
「給我了一張票,比賽的票。」
「!!!」季芸仙興奮的馬尾都要衝上天了,「我就說嘛,沉哥肯定對你有意思。」
又是這句話,江珃吸了幾口奶茶,淡定的看著她。
江珃:「哪有那麼多人對我有意思,你怎麼碰見一個男的和我走近點就是有意思,芸仙,你快醒醒吧,世上愛情的奇迹沒有那麼多的。」
季芸仙否認道:「不,愛情是世上最神秘最主力的感情,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迹!」
江珃好笑的看著她,季芸仙總是這麼活力充沛,像一匹不知世界盡頭的馬,不撞南牆不回頭。
季芸仙談完自己的愛情理念,忽的問道:「那比賽你去看嗎?」
江珃晃了晃手裡的奶茶,垂下腦袋,劉海擋住了她的視線,她輕聲道:「去的吧…..」
「那好啊,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我要不要到時候去理髮店綁個頭髮啊,就像電視里那種辮子頭,多酷啊。」
季芸仙是個話嘮,巴拉巴拉講個不停。
江珃心不在焉的聽著,奶茶的香甜在口中化開,心尖上似停了一隻蜻蜓,漾開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