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
文/簾十里
2018.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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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底,寒冬來襲,比以往的冬天都要冷一些。
江珃從公車上下來時已經是瓢潑大雨,這一場雨來的突然,淋光了樹枝上僅剩的幾片枯葉,高聳的梧桐樹屹立在小路兩側,腳下的路是幾十年的老路了,坑坑窪窪,回到家時褲腳濕了個徹底。
江珃收了傘,甩了甩放進了門口的桶里,進門就聞到燉小排的味道。
江眉在廚房燒飯,聽到動靜往後望了一眼,問道:「淋濕了嗎?冷不冷?」
「鞋子有點濕。」
「上樓洗個澡,洗完下來吃飯吧。」
「好。」
江珃踩著濕漉漉的靴子上樓,腳底濕冷的難受,每走一步就能聽見水從鞋墊里滲出來的聲音,她把書包往椅子上一放,三下五除二脫了衣服就鑽進浴室。
她的房間有間單獨衛浴,面積很小,熱水放一會浴室里就熱氣騰騰了。
這雨一下,氣溫又降了幾個度,隔著水聲也能聽到外頭雨點在玻璃窗上的聲音,又急又猛,噼里啪啦的像放鞭炮。
泡到皮膚脫水發皺了江珃才關了淋浴,然後杵住了。
她皺皺眉,扯下掛鉤上的浴巾裹住,一陣小跑跑到柜子前,哆嗦著拿出內衣和打底衣褲,往床上一扔,又拿了毛巾包頭髮。
明天就是學校的元旦晚會,每個班級都準備了歌舞。
學校以往都會把晚會放在校內的禮堂內,但這次不知怎麼就放到了新城區的表演廳,新城區是那幾年新發展起來的區域,城裡的圖書館,醫院都漸漸往那塊挪。
這一換地就變得隆重起來了,聽說還有相關領導來看錶演,學校很重視。但可能她天生不是這塊料,有兩個地方總是出錯,從晚上綵排結束到現在一直想著這事,要是還記不住跳錯了怎麼辦,心不在焉的,衣服都忘拿了。
手忙腳亂中床上小小的諾基亞手機震動個不停。
江珃邊穿衣服邊接了電話,那頭季芸仙的尖叫聲快戳破她的耳膜。
「啊啊啊!小珃!我的天!我簡直不敢相信!」
江珃把手機夾在腦袋和肩膀之間,開始穿保暖褲,見季芸仙興奮的像個小孩,她笑了兩聲,問道:「什麼事呀這麼高興?」
季芸仙:「KAI,你知道嗎?他說明天來看我表演,然後約我一起去唱歌!」
KAI是季芸仙很迷戀的一位賽車手,在季芸仙的普及下,江珃知道個大概,聽說是近期因為有比賽來了墨城,而季芸仙一年前通過論壇和這位賽車手正式結識,還要到了企鵝號。
不過真約了見面.……這個事情.……
江珃遲疑道:「他約你見面嗎?會不會不太好?萬一……」
「不不不!是我主動的!我好想見他一次啊!我覺得這是我的人生巔峰了!」
江珃:「.……」
季芸仙:「小珃,明天你陪我去吧,一個人有點害怕。」
江珃被氣笑,「你還知道害怕?」
「哎呀,可是要見偶像真的好開心!你不追星不懂的啦!你說我明天穿什麼好?都不知道他喜歡什麼風格的女生……」
季芸仙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江珃冷得直打顫,穿完保暖內衣躲進了被褥里。
季芸仙憧憬完道:「不說了不說了,明天再和你說,我要去泡個澡敷個面膜,睡個美容覺。」
江珃把手機放到書桌上,瞥見書桌上的剪子,那是她昨天新買的,用來刮腋毛的。
她們的服裝是無袖的紅色的古典套裝,說白了就是村姑類服裝,胸口還綉著大荷花,班裡的女生拿到這一套衣服的時候都欲哭無淚,學校里的團體表演服裝有限,仙氣的衣服都被搶了,輪到她們的時候只剩這一套。
無袖的衣服露著胳肢窩,不刮都不行。
她的腋毛不多,也不知聽誰說的,會越刮越多,所以以前從來沒動過它。
店裡的脫毛膏太貴她買不起,只能用這麼原始的方法,班裡女生似乎都是那麼做的。
江珃不想等會再脫衣服做這事,乾脆就颳了吧。她脫去保暖內衣,豎好小鏡子,抬起胳肢窩對準鏡面,小心翼翼的剪斷那幾根腋毛。
又冷又吃力。
右側著光線不好,她坐在床上挪了個身。
也還算剪得完美,雖然近看總會看得出。
江珃脫了保暖內衣上半身只剩一件弔帶衫,幾分鐘的功夫凍得鼻頭都紅了,她顧不得別的,快速套上毛衣和羽絨服。
「小珃,吃飯了!」江眉在樓下喊道。
「來了。」
江珃挪到床邊,腳尖剛觸到拖鞋,抬眸無意一瞥卻猛然愣住,對面窗戶邊上有個男人。
她住的院子有點像北京的四合院,她家是靠南那一戶,兩層樓,院里還有兩戶人家,獨居的孫婆婆和一對聾啞夫妻,地皮和房屋都是孫婆婆的。
挨著她家院子的是一座老宅,兩層半樓,有個小天台,她的窗戶正對著老宅二樓靠東房間的窗戶,因為都是老建築,所以間隔非常近,大約只有一米。
那所老宅塵封多年,近幾日似乎有人來往,但江珃萬萬沒想到,此刻老宅里有人,並且有個男人就站在窗戶前。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方格玻璃窗上爬滿了水珠,對面光線很暗,但這樣的近距離,江珃大約能看清他的輪廓,是個年輕的男人,很高,穿著黑色的羽絨服。
對面的男人拿了支煙叼在嘴裡,一手捏著煙一手點火,跳動的火苗點燃了香煙,火星閃動,微弱的光映出他的眉眼,男人吸了一口隨後抬起眼皮,正好和她四目相對。
江珃臉轟的一下紅了,心怦怦怦跳個不停,她迅速拉上窗帘。
她剛剛穿著弔帶衫的樣子他都看見了嗎?還是看到了更多?
江珃站在窗前,背對著,臉越來越燙。
木訥的站了幾分鐘,江珃抿抿唇,小心翼翼的掀開了窗帘的一角,對面的房間燈已經暗了,男人也不見了,但老宅一樓還是亮著光,院子里停在兩輛摩托車,不似普通的摩托車,更像是電視劇里那種飛車黨的摩托車,狂野放肆。
這段時間忙於元旦晚會的事情和期末考試,江珃也沒注意隔壁的動態,只是前些日子聽院里的孫婆婆說,隔壁的老宅有人要租,不過還沒定。
江珃坐在飯桌前,夾了幾塊小排,江眉在和她說什麼廠里的事,她點點頭應了兩聲,腦子裡都是剛剛的場景,想著那個人是看到了全部還是只看到了一點點,不管是全部還是一點點,那麼近的距離,若是陽光明媚,都可以看清人的毛孔了,他如果是個好人就不會站在那盯著她看。
那屋子十幾年沒人住,她根本沒有拉窗帘的習慣。
「小珃,你在想什麼?」江眉看著她。
「奧,沒什麼。」江珃搖搖頭。
「今天廠里發通知了,說要開什麼元旦晚會,廠里的人都得去,老闆包了酒店吃飯,有點遠,媽媽可能隔一天才回來,你一個人在家——」
「沒事,媽,我一個人可以的。」
江眉嗯了聲。
江珃想了想,問道,「隔壁住了什麼人啊?我看見好像有人。」
隨口一問的事情江眉的神色卻冷了下來,言語間也多了幾分冷漠,只說:「都是些地痞流氓,你別和他們沾上關係,有什麼裝作不知道沒看見就好了,他們也不會在這裡住多長時間。」
江珃點點頭,轉了話鋒,說:「明天學校有元旦表演,結束后可能要和芸仙逛會街再回來。」
她不敢和江眉說是去ktv唱歌,江眉總覺得那些地方亂糟糟的,上高中以來就叮囑過多回,每個地方都有些混子,江眉就怕她和那些人扯上關係學壞了,再過幾個月就高考了,江眉更是希望她能一心一意的讀書考個好大學。
不過好在江眉是個明事理的母親,和朋友出去逛街散心她從來都是不管的,前提是朋友得是女的。
因為那個站窗邊的男人江珃晚上還做噩夢了,第二天早上被鬧鐘吵醒時大夢初醒,胸口悶堵,愣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她對這事有過陰影,所以比較敏感。
初一的冬天她騎車去上學,冬天六點多還是黑乎乎的,有一個四十多的大漢騎著摩托車和她搭話,她還以為是他遇到了困難,誰知沒說幾句呢,那大漢就開了黃腔,說了幾句淫|穢話,她嚇得趕緊加快速度轉進了有住戶的小道,誰知第二天那大漢還在那邊蹲她。第三天因為太害怕換了路走。
初二的時候江眉想把天花板和陽台的頂重新弄一下,請了幾個泥水匠來。因為夏天太熱,江珃就睡在了江眉的房間,那裡有空調。可迷迷糊糊一醒來她嚇了好大一跳,有個男的站在陽台上在看她,他站的位置很特殊,挨著牆邊,只露了半個臉,幾乎要貼到窗戶上,還朝她笑。
不過經過一夜,江珃把昨晚那一幕消化的差不多了,反倒是隨口和季芸仙說起時季芸仙驚訝的差點把眉筆戳進眼睛里。
元旦晚會定在下午一點開始,中午十二點表演者陸陸續續由校車接到表演廳開始化妝更衣,偌大的後台人來人往,兩個小姑娘的一驚一乍被淹沒在吵雜的人聲里。
季芸仙放下眉筆,緊追著問道:「你看清那個人的樣子了嗎?」
「天很黑,光線太暗,也不敢仔細看,好像還挺年輕的。」
「他看到多少?」
江珃又回想了一遍,最後搖搖頭,「我不知道。」
「要是站那看著你換衣服那真的太變態了,如果只是看見你在刮腋毛倒也還好。你得當心點,這年頭變態太多了,上次李倩晚上去買水果就遇到了個露陰癖,把她都嚇哭了。那人如果以後還這樣你和我說,我找人揍他。」
猶豫幾秒,江珃壓低聲說:「我刮腋毛的時候只穿了弔帶衫,沒穿內衣。」
季芸仙下意識的瞟她胸口,怔了幾秒笑嘻嘻道:「你又沒有胸,別人看不到的。」
江珃又氣又笑。
兩個姑娘嘻嘻鬧鬧,說著些女生間私密的話語。
只是江珃想不到,這一秒季芸仙與她姐妹情深,只隔了一場晚會,她就倒戈了。
還信誓旦旦的和她說,「不可能,YANG不是那樣的人,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怎麼會故意偷看你,都是誤會,放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