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章
在原來是學校的地方，一群叔叔阿姨，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正圍在一個地方，興致勃勃地看著場中央。趙子衿和顧粵默默地走過去，循著眾人的視線看去，兩個頭發斑白的女人正在打乒乓球。沒想到，在所有物是人非中，竟是球台與趙子衿記憶中的最相似。之所以說相似，是因為以前的球網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幾個磚頭排成的“網”。
乒乓球台左邊的女人，一頭的短發，雖然已經有不少的白頭發，但不難看出她身體裏不輸年輕人的精力。右邊的女人挽了一個髻，汗水從她瘦削的臉龐上不斷滑落。場上的比分持平，而比賽的時間所剩不多，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看著她們，以至於沒有人注意到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曉素，殺球！”突然，人群中響起了一個雄厚的男聲。
顧粵一愣，握住了趙子衿的手，“阿姨球打得很好。”
“何妹子，你也殺個球！”又一個男聲響起。
乒乓球的來勢時緩時急，兩人的注意力都在這球上，沒一人應聲。
突然，挽著頭發的女人一個殺球，全場寂靜了兩秒後，都發出遺憾地歎息聲。
“曉素啊，下次一定要看準了再打，往死裏打，啊，不要手軟！”
原來那個殺球沒有碰到對方的桌子，這一分加給了對手，而比賽時間也在這時結束了。駱曉素以一分之差輸給了何小美。
“要不是你在旁邊叫嚷嚷地，我能輸嗎？下次，你不能看球賽了！”駱曉素嘴上雖這樣說，可臉上卻不太以為意。
“太好了，今晚的晚飯又有著落了。”何小美喝了口水道。
“整天吃我做的菜，”駱曉素將她的水拿過，喝了一口，“你膩不膩？”
“有吃的還嫌？”何小美提起地上的菜籃子，“我先回家去，晚上再過來。記得，少放點鹽！”
做菜多放鹽對駱曉素來說已經成了習慣，即便趙子衿已經離開了六年。
“今今？！”突然，人群中響起一個驚喜地聲音。
本要作鳥獸散的人，全都停住了腳步，朝發聲處看去。
一男一女，隻看衣著、氣質，就知道是城裏人。
“我都不敢認了！變得這麽漂亮了！”第一個認出趙子衿的男子，高興地看向駱曉素大聲道，“這真的是今今，我剛才真的嚇了跳！這下好了，咱們這個村子也要出名了！竟然飛出去這麽一隻鳳凰！”
駱曉素定定地看了趙子衿片刻，而後轉身，朝對麵的房子走去。
顧粵拉著趙子衿跟在駱曉素身後離開。
三人一走，人群裏便像炸開鍋一般，紛紛議論起來。
“她演的片，前陣子電視還播呢！”一個大媽有些興奮道。
村裏的電視隻能收一個台，而這個台，前段時間正巧播了《天陽傳奇》。
“是她嗎？電視裏的人比較漂亮，這個眼睛下麵都有黑眼圈……”有人質疑道。
“人家化妝了！”有人解釋道。
“那個片打來打去的，有什麽好看？”一個老奶奶不屑道。
“你們說，那個男的是她對象嗎？我都沒見過長這麽好看的人！”
“不是對象能往家裏帶嗎？”
沒有人知道顧粵是一個明星，隻因村裏能收到的台，隻播電視劇，而顧粵卻隻演電影。
在眾人熱烈八卦時，一個聲音冷冰冰地插進來，“走了這麽多年，還回來做什麽？”
這聲音使大家都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大家紛紛拿了自己的東西，散開去，“別人家的事，我們還是少管得好……”
趙子衿的家門前砌了一個石桌，桌旁有幾個石凳。每個夏夜的晚上，村裏和駱曉素關係要好的人都過這邊來乘涼聊天。在第六個夏天準備要離開時，她日夜思念的人終於回來了。
駱曉素從門前抱了柴火往屋裏走，顧粵將剩下的柴火抱起，頓了一頓，將一半給了趙子衿，對她道：“進去吧。”
趙子衿卻是低頭盯著手裏的樹枝道：“你先。”
顧粵也不再多說，先進了屋。
兩人跟著駱曉素進了廚房，將柴火放在角落。廚房不大不小，燒菜做飯用的還是土灶。其實以前家裏是有煤氣灶的，隻是趙子衿走後，駱曉素嫌煤氣灶做飯太快，多出的時間裏，她便會胡思亂想，時常陷入傷感。所以，便重新使用荒廢已久的土灶。
“阿姨，您的乒乓球是跟誰學的？我的乒乓球打得也不錯，哪天我們切磋一下？”顧粵率先打破了屋裏的沉默。
可駱曉素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隻是舀了幾盅米放到高壓鍋裏，裝了水後架到灶上。
顧粵毫不氣餒，道：“我聽說用柴燒出的飯比用煤氣燒出的更加好吃，阿姨，這是不是真的？”
駱曉素坐下，將柴火點燃，時不時地往灶下加柴，臉上是冰冷的漠然。
趙子衿挨在門口，看著從灶裏徐徐冒出的煙，也完全沒有說話的意思。
顧粵還想再說些什麽，便看見本來一臉漠然的駱曉素，一邊加柴一邊掉下了眼淚。趙子衿看到她如此，也倏地紅了眼眶。
“你還知道回來？怎麽不死在外麵？”駱曉素邊用粗糙的手抹了眼淚，邊哽咽道。
“這是我家，我想回就回。”趙子衿緊緊盯著高壓鍋的鍋蓋，聲音強硬道。
“你還知道這是你家……”駱曉素偏過頭，卻隻是看著趙子衿的鞋，“六年都沒回來過一次，你還知道這裏有個家！”
趙子衿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用力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極力控製著什麽。
“我去夾菜。”顧粵突然拿起一旁的籃子，走出了屋子。剛才進屋前，他看到在房子左邊有一個小菜園，他認為此時兩母女之間需要一個兩個人的空間，於是便借口離開了。
顧粵走後，趙子衿眼中的淚終於流了下來，她壓抑著聲音喊道：“是你說要我不要回來的！明明是你自己說的話，現在反而來怪我！”
“我叫你不回來你就不回，那我叫你不要去A城，你怎麽還去？！”駱曉素也毫不示弱地喊回來。
趙子衿任著眼淚流下，心中的怨恨在這一刻突然就沒有那麽強烈了，“至少，我成功了。”
駱曉素沒有接話，而是沉默了。
兩人不知沉默了多久，便聽駱曉素道：“那個是你男朋友？”
趙子衿低下眼睛，“嗯。”
“叫什麽名字？”
“顧粵。”
“多大了？”
“二十九。”
“做什麽的？”
“和我一樣。”
“人怎麽樣？”
“很好。”
駱曉素又沉默了，隻是這次沒持續多久，便聽她問道：“什麽時候走？”
“電影宣傳已經結束了，公司放我們八天假。”
這時，一個大媽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哎呦，曉素啊，你這個女婿笨得很咧！我剛才看到他夾菜就把整株菜拔起來，這麽大個人了，連菜都不會夾，這以後怎麽過日子咯！”
隨著聲音的增大，一個大媽出現在廚房門口，手裏拿著裝滿了菜的籃子，“還好被我看到了，不然你就再去買菜種來種吧！”大媽一邊說著，一邊搖頭將籃子放在了灶上。
顧粵耷拉著腦袋，進了廚房，對著駱曉素幹笑道：“阿姨，對不起……”
駱曉素瞥了顧粵一眼，添了一把柴道：“看來你要跟我學的事還很多，以後有時間就過來，不然趙子衿遲早要跟別人跑。”
顧粵大喜過望，“好！隻要阿姨肯教，我就一定學好，絕對讓趙子衿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