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開播之後
第一集準備結束時，趙子衿已經冷靜了下來。自己已做到最好，這樣的婉娘，就是她心目中的婉娘。
洗澡，關燈，躺下。
不論成功來得多麽洶湧，都不能驕傲。趙子衿在心裏默默對自己道。
但過了一會兒，床上的人開始不停地翻身，趙子衿猛地坐起來。
“劉心月好像有一部劇也是春節檔上映，怎麽辦，我們比不過她的！我們輸定了！”趙子衿著急地撓了撓頭。
劉心月是最近憑一部諜戰片出名的人氣女演員，演技老成頗有巾幗英雄的氣派，擁躉者不在少數。這次由她和宋展主演的武俠劇《柳月雪》和《天陽傳奇》同期播出。這兩部劇類型相同，各自授權的電視台都是實力不相伯仲。如此，春節檔上最勢均力敵也是最令人期待的一場戰爭，已經在今晚打響了。
“怕什麽，我們還有趙俊安！”趙子衿邊自我安慰邊躺了下去，“對，我們還有趙俊安呢……”
不知過了多久，趙子衿終於從“輸與贏”當中走了出來，轉而進入了另一個思考方向。
她，看到了嗎？
如果你看到了，我希望你能承認我比你強，希望你能讚美我一聲，希望你能打電話給我，叫我回去看看你們。但如果……你覺得我還沒有成功，那就繼續保持這樣的生活方式，直到你不得不承認，我趙子衿，的確厲害。
第二天醒來，窗外是近日來難得的好天氣。小區院子裏有一群孩子在打雪仗，垃圾桶旁不知何時堆了一個雪人。
趙子衿伸了個懶腰，打開窗，對著天空大聲道，“新的時刻，繼續加油！”
樓下的孩子看了趙子衿一眼，又繼續自顧自地玩了起來。
趙子衿坐到桌前，深吸了一口氣，打開電腦，是時候看看自己的成果了。
可接下來，她所看到的，卻和自己預期的事情截然相反。網上不是滿溢的讚美，而是鋪天蓋地的謾罵。“詆毀”“糟蹋”“道歉”等詞不斷地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趙子衿的世界突然翻轉起來，天不是天，是一片傾倒的海洋，地不是地，是一道道聚攏而來密不透風的圍牆。
“群眾要求《天陽傳奇》劇組道歉或修改片名”的文章中，措辭激烈，說這次的《天陽傳奇》是有史以來翻拍得最失敗的一部，不僅人物性格與以往大相徑庭，而且女主角人選完全沒有尊重原著的“傾城美”，此為敗筆中的敗筆，希望天陽傳奇的劇組人員，尤其是導演和婉娘的扮演者趙子衿，能夠出麵道歉。
“你們有翻拍的權利，卻沒有糟蹋的權利。”文章最後道。
趙子衿定定地盯著電腦，那些拍戲時的場景毫無章序地在腦海中浮現：陽光刺眼，笑容刺眼，舉起的酒杯閃亮刺眼。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趙子衿的門被人敲響。從呆愣中回過神，已經黑屏的電腦上映出她掛有淚水的臉。
趙子衿伸手慢慢撫摸自己的臉，這張臉，為什麽這麽平凡，甚至……醜陋？
敲門聲慢慢變得急促，趙子衿卻恍若未聞，隻是呆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滯地盯著屏幕上的自己。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這麽懷疑、討厭自己。
“趙子衿！”
是誰在叫我？趙子衿轉過頭，看向門口，一時間分辨不出這焦急的聲音屬於誰。誰會找她呢？誰會在第一時間，在自己即將碎裂的時刻來到她身邊？
延成？趙子衿一個激靈，立馬起身，跑到門邊，開了門。
“延……”
“趙……”
不是延成……看清了來人之後，趙子衿心情又跌回了穀底，這一跌，卻太痛，痛得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顧粵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眼中的擔憂漸漸消褪，而後看著她不說話，修長溫暖的手指卻觸上她的臉頰，輕輕拭去她的淚。這是她第二次在他麵前掉淚，都是為了別人的不解，都是因為娛樂圈。每一次看到她哭泣，他都覺得身處煉獄，每一滴淚都是對他實施的酷刑。
趙子衿拿開顧粵的手，沒有說話，轉身就要關門。
顧粵一把撐住門，“不要看不開，”看著趙子衿流著淚卻還是倔強的神情，顧粵慢慢鬆開手，“我在門外。”
關了門，趙子衿挨著門滑落，淚水落得更加急。自己已經做到了最好，為什麽卻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到底哪裏錯了？婉娘就是這個樣子，為什麽不能接受這個真實的她？道什麽歉，才不會去道歉，大家都沒做錯，不需要道歉！
趙子衿打開手機，這一刻，她才知道陸延成對她來說多麽重要。能撐的時候她獨自一個人麵對，隻有將要被打垮的時候，她才會想到她身後那個溫柔讓人有安全感的男子。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趙子衿擦著眼淚，有些驚訝地愣了一瞬，自己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以致於她認為陸延成的手機一年四季都是從不間斷地開著。
現在，聽不到陸延成的聲音，趙子衿覺得這便是她的世界末日。
剛無力地放下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趙子衿心中一暖，看向手機屏幕，卻是阿衍，不是陸延成。雖然知道不好，但趙子衿還是關了機。
易雲霽之前說過，不論結果是好是壞，生活還是得繼續。
隻是，當一個人的心已經沉入穀底，看不見陽光，還怎麽將生活繼續下去？五年的龍套，她以為已經是對她最大的考驗，沒想到，與竭盡全力卻得不到認可相比，那些被人看不起的時光根本不算什麽。
哭得累了，趙子衿趴在地上睡著了。
趙子衿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窗外已經是黃昏，天邊有淺淡的晚霞。
“醒了？”隔著一道門，清朗的男聲響起，“已經五點了，出來吃點東西，我叫了外賣。”
趙子衿坐起身，覺得身上發冷，已經是冬天，能躺在地上睡著已經很難得了，還睡了這麽久。
剛站起身，門又響了，“趙子衿。”
趙子衿不想理會，走到床邊又躺了下去。就這樣吧，如果能一覺不醒，也不失為一種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