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宋易儲
苗人、吐蕃人和高炯等三方的聯軍,對善闡府的城牆,連續攻擊了近兩個時辰,最終也無功而返。
被箭支射死、射傷的人還好說,而那些被「金汁」燙傷的軍士,卻只能被隔離在遠處等死。
空氣中,瀰漫著各種難聞的氣味,卻又夾雜著,一聲高一聲低的嚎叫和呻吟聲。
燙傷不致命,致命的是細菌的感染,可惜這個時候是沒有「青霉素」的,別說是這些蠻人,就算是郭默來了也不好使。
善闡府城頭的軍士,也完成了替換,且開始進食、休息,準備接下來的戰鬥,方才的守城之戰,只能算是開胃小菜罷了。
石長老早就命人組織起來城中的青壯,負責在搬運屍體,救治傷員。
城外的聯軍卻沒有這樣的待遇,原本想著,一走一過就能拿下善闡府,卻沒想到這些羅氏鬼國的人馬,居然也如此的難纏。
聯軍並沒有攜帶大量的帳篷,好在現在天氣炎熱,尤其還是在大理這樣的南方,露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總得填飽肚子吧?
打仗的時候,三方還可以彼此合作一把,這停下了做飯的時候,卻是各自的人馬聚在一起。
簡單查點一下,發現剛剛那番攻城,損失最重的竟然是苗人,六千苗人折損了將近一半。
畢竟,他們不像吐蕃人或者高炯的軍隊,那兩方好歹還算是軍隊,有基本的陣型和護具,而苗人卻都是布衣打扮,全憑一腔熱血和勇氣在衝鋒。
苗人的首領有些後悔,吐蕃人已經拿到了旦當郡,高炯的人更是志在整個大理國,他們苗人呢?
到手的也只不過是一些財貨罷了,卻讓苗人失去了數千青壯,這樣的得失比讓帶隊的苗人首領有些無奈。
甚至,他都不知道回到寨子里,應該怎樣跟長老們交代?
星星點點的火堆被點了起來,剩下的一萬四千多聯軍,稀稀拉拉地延伸出去好幾里地。
逐漸的,這如同一盤散沙的營地上,也飄起了濃濃的香味,無論是苗人、吐蕃人,還是高炯的人馬,終於要開始進食了。
行軍了大半天,又攻了兩個時辰的城,一個個又累又渴,有些人甚至已經等不及吃喝,直接睡了過去。
「首領,這是什麼聲音?」
處在營地最邊緣,也是距離善闡城最遠的,是吐蕃人的營盤。
倒不是他們有多仗義,想駐紮在外圍替聯軍做防守,而是想著明日繼續攻城的時候,還是讓別人在前邊做炮灰。
「也谷里,你小子也是在軍中待了多年之人,怎麼連這都聽不出來?這不就是騎兵賓士的聲音嘛,至少應該在萬騎之上……啊,敵襲——」
吐蕃首領急忙扔掉裝著青稞酒的袋子,站起身來找自己的戰馬,一邊大聲地呼喊著。
可惜一切已經晚了,一萬名全副武裝的「忠順軍」,在余玠的親自率領下,對這數里地的聯軍營地掃了過來。….跟在他們後邊,尚有三千大理段氏的人馬,由大理新皇段祥興率領,手持著燈球火把、亮子油松,朱子柳也陪在一側。
「四師伯,這.……這『忠順軍』也太猛了吧?殺敵就像砍瓜切菜一般,他們的鋼刀跟對方砍在一起,直接就砍斷了對方的武器。」
「而他們的盔甲,卻又能護住自身關鍵的部位,這.……這還怎麼打?跟他們作戰,也未免太吃虧了吧?」
看到大宋的「忠順軍」,一路砍殺過去,無論是吐蕃人、苗人還是高炯的人,絲毫組織不起來抵抗,紛紛向善闡府的方向逃去。
可是,兩條腿的人,又怎麼能跑得過四條腿的戰馬呢?
「忠順軍」手中的鋼刀,就像閻王的索命牌一般,不斷地在收割著敵人的性命。
「陛下,這『忠順軍』只是燕王殿下麾下四大勁旅之一,也只有五萬人的編製,戰力卻排不到前邊。」
「據我所知,大宋最強的軍隊是孟珙率領的『敦武軍』,那也是燕王殿下起家的軍隊,燕王更是第一任『敦武軍』的都統制。」
「在北方戰場上,『敦武軍』面對強大的蒙古鐵騎,都是所向披靡。而裝備和戰力更加強悍的,卻是燕王殿下的護衛軍。」
「一萬燕王護衛軍,現在已經更名為『虎賁軍』,陛下要是能看到他們作戰的場面,恐怕就會更加折服了。」
朱子柳是一個聰明人,他也明白恩師的意思,唯一擔心的就是眼前這位年輕氣盛的小師侄。
因此,借著「忠順軍」摧枯拉朽般的戰況,恰到好處地向段祥興傳遞了大宋強不可敵的概念。
「四師伯,您的心意我明白,放心吧,小侄不會胡來的。咱們還是按照余都統的軍令,負責打掃戰場吧,盡量將馬匹都收攏起來。」
面對殘酷的現實,任你有天大的志向,也難以實現。
鑒於大理段氏的軍隊,多數人也無法正常的進行夜戰,對方又不願意待在會川府里等著。
余玠只好讓段祥興帶著三千人馬,高舉照明之物,跟在一萬「忠順軍」的後邊。
他們的任務就是打掃戰場,看到沒死透的也可以補上一刀,關鍵的還是要將戰馬收集起來,其他的物資余玠還真沒看上眼。
城外的「忠順軍」一發動,善闡府城頭上的石長老就看到了,吃飽喝足之後,他們早就等著呢。
「開城門,本長老親自率五千弟兄去迎接余都統——」
石長老手中的,卻是一把明晃晃的斬馬刀。
這東西雖然金貴,郭默還是給羅氏鬼國的八千勁旅中,所有含百夫長以上的帶兵之人,人手配了一把。
除去戰死和負傷的,石長老選出了五千名悍卒,打開了善闡府的城門,向著不遠處的聯軍就殺了過去。
身後的善闡府城門繼續關閉,謹防有聯軍的散兵游勇溜進來。….這下子可要了親命了,一面是氣勢如虎的萬名「忠順軍」,一面是報仇心切的五千羅氏鬼國勁旅。
他們的心中,還記恨著對方攻城時,帶走了那些同袍的性命。
前後一萬五千名虎狼之師,橫掃一萬多一盤散沙的聯軍,那還不簡單嗎?
當石長老見到余玠的時候,兩支勁旅已經徹底將聯軍殺透,剩下的就是撈捕漏網之魚了,這樣的事情兩人都不屑於親自去做了。
「哈哈,余都統,久聞大名啊——」
石長老先從戰馬上跳下來,沖著余玠一拱手道。
雖然,余玠比起「敦武軍」的孟珙,比起「靖難軍」的郭靖要差了一些,甚至都沒有年齡更小的,「岳家軍」都統制岳翱出名。
畢竟,岳翱有著岳鵬舉後人的加成,再次組建「岳家軍」之後,岳翱的名字也響徹南北。
但是,石長老敏感地覺察到,恐怕這位余玠都統,今後就常駐南方了,跟自己打交道的機會也會多起來的。
「應該是石長老當面吧?在下余玠,見過石長老,多謝石長老援手之恩——」
余玠也從戰馬上跳了下來,不是敬重石長老本人,也不是在乎他身後的羅氏鬼國。
但是,對方的小主人,畢竟是自家燕王殿下的親生兒子,有這層關係在,余玠就必須跟對方搞好關係。
「哈哈,正是老朽。燕王麾下四大勁旅,余都統的『忠順軍』卻是要第一個拿到『滅國之功』的了,老朽提前恭祝余都統了——」
花花轎子眾人抬,既然人家把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余玠又豈能拒人於千里之外。
「石長老過譽了,余某也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要真論起功勞,石長老也功不可沒。段氏之主就在後邊,這『滅國』二字,石長老還是勿再出口的好。」
二人走到近前,余玠稍微壓低了聲音道。
畢竟,這滅的國是大理,即便在此之前,大理已經形同滅國了。
從「忠順軍」發動衝鋒,到最終的結束,前後也就半個多時辰,余玠、石長老和段祥興幾人,就已經坐在了善闡府城內。
「聯軍那些散兵游勇,明日就煩勞石長老和段皇去抓吧,稍待休息,余某就要率『忠順軍』離開了。」
「連夜行軍,明日大理城一開城門,余某就會搶奪城門,兩百名斥候已經到大理城中準備了。」
「另外,『忠順軍』尚有兩萬人,預計三日之後趕到,他們會直接去襲取吐蕃人佔領的旦當郡,和苗人盤踞的乞藍部。」
「二位如果有興趣,就去將南邊的秀山郡、威楚府、羅磐部一一收復。還是老規矩,府庫里的財物和糧食,都可以作為二位的軍費,但是城池和百姓盡量要保護好。」
余玠喝了一杯酒,沖著石長老和段祥興一抱拳,出了府門,再次消失在夜色之中。….「四師伯,還有兩萬『忠順軍』要來?」
在段祥興看來,有這一萬「忠順軍」和八千羅氏鬼國的人馬,就足以剷除所有的叛軍,余玠卻說三日後還要到來兩萬「忠順軍」。
「段皇,看來燕王殿下所謀者大啊——」
石長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沒什麼滋味,比起桃花島上的「英雄醉」差遠了。
「哈哈,石長老,以後還是不要叫在下『段皇』的好,大理國已經被高氏所篡,我祖父才請得燕王的人馬,來攻取『大中』的。」
此時的段祥興,再說起此事,已經淡然了很多。
「哦?——」
石長老聞言,看了看眼前的段祥興,又瞅了瞅段祥興旁邊的朱子柳,若有所思。 ……
臨安城,大慶殿。
九月已至,天氣轉涼,臨安城居然下了一場淅瀝瀝的小雨。
小雨飄晨,卻帶不去眾人心頭的煩躁。
各地秋收的數據統計上來了,雖然還沒得出最終的結果,但是從戶部尚書岳珂的臉上,就能看出情況極不樂觀。
這是九月第一次大朝會,在臨安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要到大慶殿彙集。
已經坐在中央龍椅上的官家趙擴,一眼看到了站在文官之首那位,心裡就是一動,他怎麼來了?
史彌遠,大宋的樞密院使,朝中的百官之首,已經有兩個月沒上朝了。
雖然,每日他都會到樞密院去當值,雖然私下裡也沒少會見各位朝臣,雖然已經先後向洛陽或送或賣了五十萬石大米,外帶還送去了五十萬兩銀票。
那是給李莫愁未出世的孩子的,大荒之年,史彌遠這個當「外爺」的,不想讓自己未出世的外孫或外孫女餓著。
在下邊很是活躍的史彌遠,卻已經兩個多月沒有來上朝了,今日怎麼會突然來參加大朝會了?
難道是,因為昨晚剛到的那份軍報?
文東武西兩相分立,史彌遠和太子趙竑分列在文武的最前端。
史彌遠的出現,也讓朝中不少大臣心中一凜。
有的人興奮,有的人迷茫,而老薛極的眼中,卻露出一絲憐憫。
「眾卿,可有本章要奏?」
官家趙擴先開口了。
各部話事人,先後出班,將手頭重要的事情,一一當朝細稟。
其實,這些奏本的內容,大多數已經提前放到了福寧殿的御書案上,大慶殿上也不過是走一個流程罷了。
這樣的大朝會,更像是一個月底月初的總結大會,做一份上個月的總結,和下個月的規劃。
戶部尚書岳珂的奏報,還是吸引了大多數人的耳朵。
雖然臨安城不算是缺水之地,但是,西湖的水位還是降到了近二十年的新低。
災情最嚴重的還是河南五州之地,尤其是新納進來的許州,幾乎是赤地數百里,卻還要接收數十萬的饑民。
許州,與其說是一個地方州,不如說是一個饑民集中營,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先後從金國湧進來五十多萬饑民。….郭默為了避免發生意外,特意將三萬「岳家軍」,除了一萬常備防守在邊境之外,其他兩萬「岳家軍」,以百人為單位分散到各縣各鎮,維護當地的治安。
「岳卿,以你的估算,燕王那裡還需調派多少糧食過去?」
自己的兒子自己心疼,老趙擴都沒問要不要調派糧食,而是直接問派多少過去。
「啟稟官家,根據河南經略安撫使發來的書文,大批量的饑民湧入已經不再出現,現在最多是小股進入許州。」
「杜安撫使估算,最終饑民的數量可能會停留在七十萬人上下,許州已經容納不下,其他四州也各自分擔了數萬人。」
「以微臣估算,臨安最好再準備三十萬石糧食,至少能撐到明年的春天。」
這樣的缺口現在看來並不算很大,大宋的南部,很多地方都種的兩季稻,少數地方已經出現三季稻,只是運輸上麻煩一些。
「那麼,以卿之見,大金國還會有大動作嗎?」
現在的大宋,主要是燕王麾下的兵馬,那真是遍布極廣,恨不得多線開戰。
西夏派去了「敦武軍」,大理派去了「忠順軍」,河北駐紮著「靖難軍」,河南駐紮著「岳家軍」。
四大勁旅,「敦武軍」已經滿編十萬人,「靖難軍」和「岳家軍」都接近八萬,只有「忠順軍」還保持著五萬的編製。
不過,一旦拿下大理之後,要在大理駐軍的話,恐怕「忠順軍」也得擴軍了。
這四支勁旅的擴軍,其實單從人數上講,也沒有給大宋增加太多的負擔,最大的負擔是那些裝備。
這四支勁旅的擴編,主要是從其他駐防軍中篩選,此消彼長,不斷地將全大宋的各地駐防軍,進行篩選、瘦身甚至撤編。
之前很多是「邊境」的地方,如今都變成了大宋腹地,即便跟金國接壤的一千多裡邊界,大宋也只需要象徵性地駐紮點兒軍隊就行。
這樣一來,大宋真正的戰兵,就完全掌握在燕王府的麾下。
「啟稟官家,這個問題老臣也問過燕王殿下,殿下的意思是『拖死』大金國。這次接收他幾十萬的饑民,來年即便沒有了旱情,大金國的勞力已然不足。」
「據最新的情報,大金國原有的十一萬人馬,如今又縮減了兩萬人,據說還出現了逃兵。」
岳珂是回答不了這個問題的,接過話茬的是吏部尚書,當然更是燕王府的右長史薛極,而本該發言的兵部,卻也成了看客。
「好,既然糧食還在我們可控的範圍之內,就該幹什麼幹什麼。至於大金國的事情,就全權聽燕王殿下的安排吧。」
「哈哈,朕可是一直等著,有朝一日能帶著眾卿,到汴梁的皇宮裡去上早朝呢。」
這老趙擴,今日竟然有些放飛自我了?
「眾卿,還有何本章要奏嗎?」….趙擴環視了一圈朝中的文武眾臣,卻在心裡將這些人和燕王麾下的文武對比了一番。
如果再除去薛極這位燕王府的右長史,和衛涇這位燕王府的右司馬,再加上因為郭默的舉薦,才位列朝班的岳珂、宋慈、孟宗政等人。
好像臨安的朝堂里,還真沒什麼人是能拿得出手的了。
哎,那個混小子,怎麼還長著一副識人用人的眼光啊?
見無人再上奏表,趙擴還特意看了一眼,在那裡閉目養神的史彌遠。
這老傢伙,難道進大慶殿來,就是來這裡打瞌睡的?
「好,既然眾卿沒什麼表章了,朕這裡正好收到了一份軍報,跟眾卿分享一下。太子,你來念一下吧——」
趙擴從老太監手裡,拿過一卷綢布狀的東西,太子趙竑急忙上前去,雙手接了過來。
「『忠順軍』出征大理事宜奏報書」——
原來,余玠的「忠順軍」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徹底將原大理境內的反叛勢力,全部清理完畢了。
一萬吐蕃騎兵,徹底被留在了大理。
余玠的「忠順軍」奪取旦當郡之後,直接在那裡駐守了一萬「忠順軍」,防止吐蕃人再次派兵南下。
而盤踞在乞藍部等地的苗人,在兩萬「忠順軍」的威逼之下,被徹底解除了武裝。
余玠貫徹的是郭默給他的政策,在乞藍部專門劃出兩個縣的面積,由苗人統領進行治理,但是駐軍和治安必須由「忠順軍」來負責。
苗人並沒有被區別對待,他們和別的民族一樣,都可以務農、習武、讀書、經商,甚至可以參軍。
不過,只能是參加到「忠順軍」中去。
余玠果然收到了郭默的嘉獎,繼孟珙的「定邊侯」和郭靖的「靖邊侯」之後,燕王府封出的第三位侯爵——「鎮南侯」。
並將「忠順軍」也擴編到十萬,允許余玠在大理原有軍隊,和苗人部落里徵兵。
此次遠征大理,一共出動了三萬「忠順軍」,總計折損不足一千人。
剩下的「忠順軍」又不能總留在那裡,預計會留下一萬人,其他的會從當地選拔兩萬軍士,共計三萬兵力駐防大理各處。
大理正式「去國為王」,由大理最後一位皇帝段祥興,親自到臨安來遞交降書順表,而「大理王」的稱號和相應印信,也只能由大宋官家趙擴來頒發。
可喜的是,在余玠攻陷大理城之時,找到了被高炯折磨的不成人樣的,大理神宗皇帝段智祥。
只要人沒死,有其父一燈大師在,總是能給治好的。
可惜,其他的皇室成員,已經被高炯全部斬盡誅絕,而高炯本人卻在亂軍之中逃走了。
這份軍報是由燕王府轉奏的,時間上要延後不少,更是再次向臨安朝廷提出,索要趙希琯,為燕王麾下第四位經略安撫使,即「大理經略安撫使」。….段祥興雖然是「大理王」,權力卻只限於大理一城之地,而整個大理的治理,則是要放在「大理經略安撫使」的身上。
太子趙竑,都說不清楚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這一份冗長的軍報讀完的。
現在,燕王郭默人雖然不在臨安,他的勢力卻早已覆蓋了軍政兩界。
燕王府「功勛四老」、四大勁旅三十多萬人出了三位侯爺,現在又湊出了四大經略安撫使。
郭默沒有說要造反,但是,太子趙竑卻覺得,官家坐那個位置,怎麼越看越像是給郭默準備的?
「眾卿,方才太子所念的,是昨夜剛剛送過來的軍報,各位有什麼感想啊?」
趙擴樂呵呵地望著文武群臣,似乎在等著眾人去誇讚或恭賀他。
「微臣吏部尚書薛極,為官家賀,為大宋賀——」
「微臣兵部尚書胡榘,為官家賀,為大宋賀——」
「微臣戶部尚書岳珂,為官家賀,為大宋賀——」
「臣等,為官家賀,為大宋賀——」 ……
果然,頃刻之間,以老薛極為帶頭,大慶殿上的文武百官,先後出班恭賀趙擴。
「哈哈,同賀同賀,沒有諸卿在後方的殷勤操持,沒有數萬將士在前線的捨命拼殺,何來今日大宋之盛世也?」
滿朝文武真心也罷,假意也好,都在向官家趙擴恭賀,除卻了站在文武最前端那二位。
一位是依然閉目養神的史彌遠,一位是已然汗如雨下的太子趙竑。
「史相,你如何看待此事呢?」
這可是滅國之功,整個大宋朝全算上,也就是當年太祖爺干過這事吧?
聽到官家的詢問,史彌遠才睜開了雙眼,彷彿射出兩道寒光,從大慶殿中每一個人身上掃過。
最終,回到高高在上的官家趙擴身上,他竟然敢跟趙擴毫不退讓地對視著。
「要攤牌了嗎?」
趙擴心裡想著,臉上卻依然笑呵呵的,保持著虛心求教的樣子。
「老臣方才聽官家所言,此次遠征大理,可謂全功而結,如此功績是實實在在的『滅國之功』。」
「官家表彰有功將士,晉陞『忠順軍』主將余玠為『鎮南侯』均為應當之舉。」
「只是,方才官家將此潑天之功,歸於後方文武,歸於前方將士,卻為何偏偏遺漏了最該獎賞之人呢?」
史彌遠一改往日的萎靡,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彷彿又回到了七八年之前。
那時候的史彌遠意氣風發,那時候的史彌遠權傾朝野,而那時候的官家趙擴,卻似乎已經生無可戀了,整日里謹小慎微的。
「哦,史相說朕遺漏了最該獎賞之人?那麼那人是誰呢?朕又該如何獎賞他呢?」
史彌遠問的理直氣壯,官家趙擴居然也回答的氣定神閑。
大慶殿里的氣氛,卻由剛才的群情激奮,變得像被潑了一盤冷水一般,一時間鴉雀無聲,落針可聞。….「老臣敢問官家,這份軍報來自何處?」
「來自洛陽燕王府——」
「老臣再問官家,『忠順軍』遠征大理,是何人所派?」
「是洛陽的燕王所派——」
「老臣三問官家,大理除國,現在以及今後所行之策,出自何人之手?」
「出自燕王郭默之手——」
「哈哈,那老臣最後問官家,這前前後後、里裡外外,明明就是燕王一手策劃主導的,連實施之將都積功封侯,真正的主帥卻被您忘之腦後,對燕王殿下而言,何其不公也!」
老趙擴和史彌遠,就像兩隻鬥志昂揚的鬥雞一般,在這大慶殿上,在滿朝文武的矚目之下,唇槍舌劍、互不相讓。
「哈哈,史相既然認為燕王該來領這個『滅國之功』,那麼史相覺得朕該給他什麼樣的獎賞,才能配得上他這份功勞呢?」
趙擴不怒反笑,居然正襟危坐,向史彌遠請教了起來。
在一旁站著的吏部尚書薛極,微微地閉上了雙眼,他不敢或者說不忍再看下去了,他怕自己禁不住想出班勸阻史彌遠。
畢竟幾十年的相處,那些年,史彌遠對他也算言聽計從,兩人一起也有很多相得的時光。
他知道官家趙擴正在循循善誘,他也知道史彌遠馬上就有可能,說出來他再也無法回頭的話。
對峙了這麼多年,今日一切都要大結局了嗎?
老薛極閉著眼睛,他不想親眼看到那一幕,他突然想到了遠在洛陽的燕王郭默,或者應當叫他趙昊。
更是想到了那裡的趙汝述和老程珌,同為燕王府所謂的「功勛四老」,薛極也很喜歡這個稱號,此時卻有些羨慕趙汝述和程珌。
「啟稟官家,為官家計,為天下萬民計,為大宋江山萬萬年計,老臣史彌遠懇請官家,改立燕王趙昊為我大宋太子——」
史彌遠朗聲道,幾乎每一個字,都是直接從丹田裡喊出來的。
說完之後,史彌遠竟然鄭重地走出班位,來到大慶殿中央,撩袍服雙膝拜倒,身體前傾、以頭觸地。
「懇請官家,改立燕王趙昊為我大宋太子——」
「什麼?——」
「怎麼會這樣?——」
「史相他?——」
「哎,還是說出來了.……」
「住口,史相,你為何出此狂悖之言?他郭默取得了功勞,自有朝廷的法度獎賞於他。」
「今日在這大慶殿上,你史彌遠居然出此無君無父之言,你置朝廷法度於何地?你置我皇家臉面於何地?你又置官家於何地?」
「父皇,您要為兒臣做主啊,速速讓人拿下史彌遠這個亂臣賊子啊——」
別人沒有反駁,站在史彌遠正對面的太子趙竑直接就發飆了,連史彌遠的名字都叫了出來,還直接斥責為「亂臣賊子」。
也是,如果讓郭默當了太子,那又置他趙竑於何地呢?….大慶殿上,除了太子趙竑的哭訴,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
連那些身披朱紫,站在最前邊那些各部尚書們,也靜默不語。
難道堂堂大宋朝,就沒有一個正直敢言之人了嗎?
「史相,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龍椅上,傳來趙擴的聲音,彷彿是從天上飄下來的。
「老臣知道。」
「史相,你這樣說可有私心?朕記得郭默是你的乾女婿,而你的義女如今也懷了身孕。」
「老臣一心為了大宋,燕王能為王儲,必能橫掃寰宇,一統華夏,功績遠超太祖。」
「史相,你我君臣多年,想當年如果沒有史相的鼎力相助,朕可能就早死多時了,難道今日你把當年對朕的扶持,轉嫁到郭默的身上了嗎?」
「官家,老臣絕無私心,當年扶持官家是為了大宋,今日力挺燕王也是為了大宋!」
好嘛,這二老又飆上演技了!
不知道內情的,還真以為史彌遠是一位千古的諍臣呢。
「史相,你可知道,燕王雖然也叫我一聲『父皇』,可是他的名字叫做『郭默』。」
「官家,您封他為燕王,賜名『趙昊』,又名列宗正寺,在禮法上,他就是官家的子嗣。」
「再看燕王的功績,無論是文治武功,還是開疆擴土,無論是南天大理,還是西夏邊陲。」
「就算是太祖當年耿耿於懷的幽雲十六州,燕王也已經取得了一部分,全入大宋版圖,指日可待。」
「如此雄才大略之人,您不立他為太子,而立了趙竑這樣的碌碌無為之人,實在天理難容啊——」
這個時候,官家趙擴居然從龍椅上站起,踱步從台階上走了下來,直到跪拜在地的史彌遠跟前。
趙擴又伸出雙手,親自將史彌遠攙扶了起來?
這是什麼情況?
百官都傻眼了,史彌遠的心裡也糊塗了。
他彷彿感覺到一絲不妙,卻說不上來這是為什麼,只是宦海沉浮了這麼多年,每次發生大事之前,他都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好,史相不愧是朕的史相,敢言他人不敢言之語,既然如此,朕也不能讓史相一人專美於前。」
「擬詔——罷黜趙竑太子之位,貶為河南王。」
「立燕王趙昊,為我大宋太子,欽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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