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山雨欲來
「默哥哥,爹爹他們找你所為何事?」
已經回到后宅的郭默,躺在床上心事重重的,難以入睡。
敏感的黃蓉,早已覺察到郭默有些不對勁。
默默地,在旁邊照顧著他,洗漱完畢,下人將泡腳的水帶出去,二人才上床就寢。
郭默不知道該怎樣跟黃蓉開口,原本趙汝述說出「李莫愁」三個字的時候,郭默本能就是拒絕的。
不是礙於李莫愁「本來」的名聲,這個時空的李莫愁,大概率不會變成那個「赤練仙子」。
也不是因為她是權相史彌遠的義女,別說她只是義女,就算是史彌遠的親生女兒,只要本人無有劣跡,郭默同樣不會反感於她。
可是,不反感,或者說欣賞,並不一定要跟對方在一起,甚至娶進門來。
在這一點兒上,郭默跟趙汝述產生了很大的分歧,或者說,他跟這整個時代的觀念,完全是格格不入的。
郭默異常的激動,甚至有些許惱怒。
用郭默的話講,「怎能夠將軍國大事,繫於一女子之手?」
老程珌都驚呆了,他不明白郭默為什麼會這樣,不就是多娶一房媳婦兒嗎?又不是養活不起。
他老程六十歲的人了,本身不算是好那一口的,都還有一妻三妾呢,何況是血氣方剛的堂堂大宋「燕王」殿下。
大哥郭靖,坐在那裡沒有說話,他跟郭默從小一起長大,算是比較了解這個弟弟。
郭默的很多行為和想法,是跟這個時代不同的,在郭靖看來,弟弟那樣更有人情味,反正他是挺支持的。
「默兒,趙長史所說也不無道理,一切要以大局為重。」
最終,反倒是端坐在那裡的黃藥師說話了。
「東邪」何等樣人,到現在也明白了。
今夜這個局,完全就是這位燕王府的長史一手布下的,他和老程珌,都是人家局中的棋子罷了。
拉程珌進來,就是為了讓他堅定地向郭默靠攏,拉自己來此,恐怕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幕吧?
雖然有些被算計的意味,但是,黃藥師並不會因此而忌恨趙汝述,反而會感激於他。
如此忠心為主的人,而且他的主子還是自己的親女婿,這份人情黃藥師是要記下的。
「岳父,可是……」
見到黃藥師如此說,郭默首先有些詫異,接著想要反駁,卻被黃藥師攔住了。
「默兒,我們的實力,無論是名正言順,還是私下暗殺,都足以除掉這個史彌遠,這是母庸置疑的。」
「但是,我們要的不僅僅是除去此人,而是在除去此人的前提下,不能讓朝野出現大的動蕩。」
「大爭之世,錯綜複雜,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這個史彌遠雖然可惡,但也是執掌中樞多年的人,他的影響力不容忽視。」
「如果能從李姑娘入手,在史彌遠一系看來,一定程度上你就算是他們自己人。」….「將來一旦史彌遠倒台,接收起他的勢力和關係,你也能減少一些阻力,有些人還是可以拿來一用的,比如那個薛極。」
郭默跟官家相認之後,「東邪」黃藥師就對朝局之事有了更多的,尤其是這個史彌遠,及他所掌控的人脈和資源。
雖然經過幾年的打拚,郭默在軍方有了不錯的基礎和實力。
但是,行走江湖講究的未必都是打打殺殺,更多的反而是人情世故。
朝堂不是江湖,但是複雜和兇險的程度,半點兒也不亞於江湖。
郭默這個燕王府,架子算是搭起來了,在黃藥師看來,已經露出一些不好的端倪。
比如,這個智力不凡且人情練達的趙長史,就需要另外一個人來制衡此人。
倒不是對趙汝述有什麼不滿,反而可能是為了保護他,同時也保護好郭默整個大業的進程。
史彌遠的政治遺產,也許就是很好的選擇。
甚至,有時候黃藥師都在想,自己的幾個徒弟,已經全部投入到郭默的麾下,這樣做到底是好是壞?
好在還是在打江山的途中,真正等功成名就那一天,「東邪」是準備勸說徒弟們,哪怕撤出一半的人,逍遙江湖也是人生樂事。
黃藥師的一番話,讓屋內在座的幾位,都陷入了深思。
「黃先生身處江湖,卻明見萬里,胸襟豁達且智深如海。幸虧先生不願入朝堂,否則焉有我等的飯碗?」
趙汝述來到黃藥師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既是敬他的胸襟和才學,何嘗不是為了自己今夜的「孟浪」,給這位「東邪」先生賠個禮呢?
就沖黃藥師方才那番言論,趙汝述也能猜到,對方或許已經洞悉了,自己今夜請人家來的意圖。
黃藥師所講的道理,郭默又豈能不知?
只是到最後,郭默也沒有吐口。
「東邪」還以為女婿抹不開面子跟黃蓉說,甚至願意自主請纓前往,去說服自己的女兒,被郭默給阻止了。
「這件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過些時日我就打算回臨安去,就按方才所說,去那裡住上一住,也過上幾天『小霸王』的生活。」
「燕王府的事情就拜託趙長史了,有什麼事情多提點一下我大哥,他在政務上還是白丁一個。」
郭靖聞言,也趕忙站起,沖著趙汝述一躬。
「今後,還請趙先生多多教誨。」
郭靖就這點特別好,謙恭得很,尤其是對待有能耐、有德行的前輩,文武同理。
「程老尚書,不知道您老的傷『養』得怎麼樣了?可否跟在下一同回臨安去?」
「你樞密院副使和禮部尚書的官職,被官家下旨停了半年,就先不要忙活那邊了,好歹燕王府司馬剛剛走馬上任不是?」
「哈哈哈——殿下這一說,老夫才發現這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官家讓老夫歇半年,一家老小正愁著沒米下鍋呢。」….諸事都有了章程,眾人才散去,郭默也回了后宅。
「蓉兒,今夜我們商討了一些事情,程珌前輩今後是燕王府的司馬,咨議參軍給了孟共,而大哥做了記室參軍。」
「嗯,朝堂上的事情,你就不必跟我說了。不過這幾個人的安排都挺好,程前輩雖然資格更老,但趙長史畢竟這幾年勞苦功高。」
「軍事方面,你的那些人,以我看還是那個孟共更全面一些,他來做咨議參軍,既能表達提攜之情,也算是實至名歸。」
「大哥還年輕,資歷尚淺,再鍛煉幾年也不會差的。」
郭默有些詫異,雖然他一直知道黃蓉聰穎過人,卻沒想到,自己作為當事人又有後世那許多信息的滋養,才想明白的事情。
在黃蓉這裡,簡單的三言兩語,就道明了各個關鍵點。
「蓉兒,我發現這個燕王府的長史,完全應該由你來當才對。」
郭默由衷地讚歎道。
「笑話人是吧?我可是官家御封的『燕王妃』,還管不了一個長史嗎?」
二人又嬉鬧了一會兒,再次陷入了沉默。
「默哥哥,應該還有別的事吧?如果只是這些,你是不會為難的。」
「蓉兒,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開口,不過事情還沒定下來,也許他們都想多了.……」
郭默調整了一下情緒,覺得還是先不要告訴黃蓉為好。
畢竟,自己又沒真打算那樣做,尚無頭緒的事情,說了徒增不必要的麻煩。
「是事關二妹嗎?」
黃蓉突然問道。
「什麼?你怎麼知道?」
這話一出,郭默就意識到自己露餡兒了。
「蓉兒,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會想到跟李莫愁有關係?」
郭默急忙補救道,卻發現黃蓉已經靠了過來,就趴在郭默的胸口。
「默哥哥,我知道這是早晚的事情,你以為在中都的擂台上,我跟她們義結金蘭,只是因為志趣相投嗎?」
「那還能因為什麼?」
郭默有點兒蒙,沒跟上黃蓉的節奏,怎麼說著李莫愁呢,一下子就跳躍到中都擂台上了?
「為什麼?當然是給咱們燕王殿下物色妃子啊,按規矩這也是我這個做大婦的權利吧?」
好嘛,又來?
郭默發現,自己就多那麼一問。
「二妹是史彌遠的義女,利用好這層關係,有助於你安穩地接掌朝堂。」
「三妹是慕容世家的人,無論是慕容世家在西夏的經營,還是那位西夏皇妃的勢力,都有助於你將來攻取西夏。」
「而大嫂的關係,你如果把握好了,也可能會成為你,今後率軍北上的一個契機。」
「那位遠在南邊的花奴妹子,你們連兒子都生了,那麼將來『羅氏鬼國』勢必要收進大宋版圖的。」
黑暗中,黃蓉在一個一個捋著跟郭默相關的女人們,這次給郭默帶來的,不再是詫異,而是十足的震驚!….「蓉兒,這些都是誰跟你說的?」
郭默怔怔地問道。
「這還需要別人跟我說?都明擺著的事情,多簡單啊,真不知道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連這些都看不到?」
好吧,你是女諸葛,咋說都有理。
「其實,我知道,無論是二妹,還是三妹,她們都是喜歡你的.……」
黃蓉的聲音再次傳來,悠悠的、低低的。
有哪個女人,真心愿意同別的女人,一起來分享自己的男人呢? ……
又在洛陽城待了一個多月,處理一些必要的事情,尤其在郭靖的「靖難」軍中,郭默整整地待了半個月。
亂世之中,軍隊的力量是最重要的。
郭默覺得,自己這個「統帥」即便不能事必躬親,至少也得在弟兄們面前混個臉熟。
半個月的時間,換上最普通的軍服,帶著兩個徒弟武南天和哈吉,跟「靖難」軍一起,同吃同住同訓練。
這樣的日子,曾經在「敦武」軍剛成立的時候,郭默就經歷過,現在重新體驗,更是駕輕就熟。
以郭默的能力,各項訓練一定都是奪第一的,而且還得壓著自己的成績,讓後邊的人看到能夠追趕的希望和勇氣。
每天更換不同的軍營,白天訓練,夜晚就聚攏在寬闊的教軍場。
燃起篝火,要麼由兩個徒弟來演示戰場上的殺招,每人都學上兩手保命的絕招。
要麼郭默就組織百人將以上的軍官,進行簡單的兵法培訓,戰役故事分享,或者軍隊的思想紀律強化。
在立冬節氣到來之前,眾人終於準備停當,踏上了南下的路。
「東邪」黃藥師,不喜歡跟大部隊行動,就帶著金鑲玉先行一步,回「桃花島」去了。
南下的隊伍還真的不小,娘親李萍、大嫂華箏和小郭平,小師妹張婷和哈吉,再加上老程珌這個新科的燕王府司馬。
有婦孺在,隊伍中就增加了三輛特大的馬車,為了減少顛簸,郭默親自找到六師兄馮默風,給馬車做了減震系統。
娘親李萍和華箏,帶著小郭平坐了一輛。
老程珌獨霸了一輛,而且揚言到了臨安之後,就直接帶回自己家去了。
找遍大宋朝,就沒地方去找這樣好的減震系統的。
郭默也無奈,不過嘴上還是不肯吃虧的。
「程司馬,您想要這輛馬車也沒問題,就算是燕王府司馬的半年俸祿吧。」
撇下目瞪口呆的老程珌,郭默大獲全勝地揚長而去。
另外空餘的一輛,倒成了黃蓉、李莫愁和張婷的閨房,因為足夠寬大,三人並排躺在裡邊,也不顯得擁擠。
郭默不僅做了減震處理,中間更是加上厚厚一層氈布,防雨防水。
內里甚至加固了一層鐵板,以防不測。
當然,保暖也是要做的,厚厚的被子、褥子是必備的,誰知道會不會錯過宿頭。….這麼多女卷,直接帶了五百名燕王府護衛軍隨行。
前邊由大師兄陳玄風帶著兩百人開道,後邊由二師姐梅超風帶著兩百人殿後,中間留下一百人。
各隊之間,都相距十里地左右,又走在大宋境內,確保萬無一失。
趙成宇被郭默召回了洛陽城。
畢竟,趙汝述年紀也不小了,讓他這個小兒子待在身邊,統領剩下的燕王護衛軍,也能就近照顧自己家的老爺子。
飲,曉行夜宿。
從洛陽到臨安,這道可不近啊,兩千多里的路。
又不能走最近的道,那是要穿金國而過的,大隊人馬只能繞行在大宋疆土內。
出了河南府,南下走汝州、鄧州,進入襄陽,再折道東南,向臨安而去。
因為帶著娘親李萍,眾人也不著急趕路,只當是全家出來旅遊了。
路過什麼當地的名勝古迹,都要停留一下,各地的美食美酒,自然也不會放過。
這可把老程珌給高興壞了,別看此人跟郭默面前渣渣嗚嗚的,一副倚老賣老的樣子。
卻是實實在在的兩榜進士出身,還參與編修過國史,甚至還有自己的詩詞集,據說收錄了兩百多首,那是正經的文化人。
郭默在後世就知道此人,也知道他寫了不少的詞作,可惜自己已經想不起來,確實也沒哪一首是經典的。
既然是遊玩,老程珌這個唯一的文化人自然要留下一些墨寶,於是乎很多白牆、亭柱就遭殃了,老程珌卻樂此不疲。
為此還特地多走了一日路程,繞道黃鶴樓一行。
見娘親李萍的興緻很高,華箏、張婷等人也爭相前去,郭默也就沒掃大家的興緻,讓護衛軍就地駐紮,僅帶了十名護衛去了黃鶴樓。
登高,望遠,冥思,饕餮,人生四大美事,莫過於此。
黃鶴樓為華夏四大名樓之一,與岳陽樓、鸛雀樓、滕王閣齊名,在龜山之上,而對面就是蛇山。
眾人是吃完飯才過來的,老程珌還順手拿了一壺酒,這是要在黃鶴樓上找找感覺嗎?
黃鶴樓總共五層,不曉得是不是真的有「一花一世界」,但是,郭默卻覺得眼前的黃鶴樓,稱得上「一層一景色」。
有老程珌這個免費的導遊在,眾人也能領略到美景以外的故事,各種關於黃鶴樓的傳說和詩詞,也層出不窮。
「程司馬,光聽您老說別人的詩詞了,您老倒是也來一首寫黃鶴樓的啊——」
郭默跟這老程珌很對脾氣,一路上也沒少「擠兌」他。
在稱呼上,也總是叫他「程司馬」,似乎在提醒著——
「您老是歸我燕王府管的。」
「哈哈,殿下,您還真擠兌不到老程。這上邊有博陵崔顥的詩在,連李太白到此,都為之擱筆,曾言『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
「老夫雖然也會寫兩筆,還不至於狂妄到跟『謫仙人』去爭鋒。殿下如果能寫出一首來,無論好壞程某都頂禮膜拜。」….嘿,郭默沒想到自己沒刺激到程珌,竟被這老小子反戈一擊?
「二師兄,作一首給他。哼,他明顯是看不起你,小時候給我講過很多好聽的故事呢。」
郭默的一代腦殘粉上線了。
「對,師傅加油,我們都支持你!」
好嘛,哈吉這麼老實的孩子,難道也學壞了?
差點兒忘了,這是郭默的二代腦殘粉。
這三人一起鬨,在別處看風景的黃蓉等人,也圍了過來。
「默哥哥,我還沒見你做過詩詞呢,你真的會做嗎?」
黃蓉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唐詩宋詞,那是無數華夏人驕傲和嚮往的盛世。
有宋一朝,無論是汴梁時期,還是臨安年月,大宋依然是天下文風最盛之處。
尤其是詞,在宋朝達到了歷史的頂峰,湧現出一大批耳熟能詳的詞人。
蘇軾、辛棄疾、歐陽修、李清照、王安石、柳永、陸遊、晏珠、周邦彥……
好吧,郭默來得晚,這些人他都沒能趕上。
距離最近的,辛棄疾去世的時候,郭默七歲,陸遊去世的時候,郭默十歲……
現在還在世的人,詞作成就太高的沒有,寫詞的人依然有不少。
比如眼前的老程珌,比如郭默推薦的劉克莊、岳珂,都算是當代有名的詞人。
看著眾女「期盼」的眼神,以及老程珌一邊從袖子里,摸出一個酒杯自斟自飲,一邊還斜著眼瞥向自己。
那意思好像在說:「燕王殿下,玩文字您不行吧?」
好嘛,郭默氣就不打一處來。
好歹哥們兒「上輩子」是中文系畢業的,難道還不會做首詞嗎?
瞧我這暴脾氣,就算做不出來,我還不會背一首嗎?
郭默腦子飛快地思索著,大元好像不行,明清有關於黃鶴樓的嗎?
黃鶴樓屹立一千多年,自從崔顥來過之後,又有李太白給他加註,還真沒太多人再敢寫了。
或者說,即便是寫了黃鶴樓的詩詞,也沒有太出彩的地方。
「怎麼樣,我的燕王殿下?需不需要老夫給您倒杯酒,醞釀一下?」
看到郭默這副「啞口無言」的樣子,老程珌就像吃了檳榔順氣丸一樣,甭提有多舒坦了。
「哈哈——程司馬,讓您老人家失望了,筆墨伺候——」
郭默一把奪過程珌手中的酒壺,擰開蓋子,「噸噸噸——」一仰脖就喝乾了。
早有親兵上來,送上筆墨紙硯。
這些本來是給老程珌準備的,這老小子太不講「武德」了,喜歡到處留墨。
郭默從保護環境角度出發,讓親兵時刻給他備著文房四寶。
還是那筆圓潤的瘦金小楷,郭默一邊寫著,一邊心中默念。
「太祖大大,實在是對不住了,借您老人家的墨寶,來應付一下這幫古人啊。」
菩薩蠻·黃鶴樓
茫茫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穿南北。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黃鶴知何去?剩有遊人處。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文不加點,一揮而就。
老程珌也顧不得計較方才郭默喝乾了他一壺酒,以這個年紀少有的敏捷,從郭默手中搶過來宣紙。
「這.……殿下,這真是您寫的嗎?」
老程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紙上的菩薩蠻,又看看旁邊,抬頭向左前方四十五度角望天的郭默。
這首菩薩蠻,是後世天朝太祖所作,當時的背景,倒是跟眼前郭默的處境有些相像。
躊躇滿志,胸懷高遠。
即對將來的大業充滿了十足的信心,又能看清楚眼下真實存在的困難,只此一詞,寫盡了郭默此時內心「應當」有的情懷。
看到老程珌感動的,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自己是不是玩的有點兒大?
「殿下有天縱之才,老臣卻以言語相激。妄我自詡飽讀詩書,文採風流,與殿下相比,真如螢光之火與皓月爭輝也!老臣慚愧啊——」
好嘛,竟然把老程珌刺激哭了?
「程尚書,詩詞終究只是小道,怎比得上程尚書多年來,立於朝堂上輔官家、下安黎庶,小子孟浪方才也不過是信手塗鴉爾。」
郭默趕緊過去,扶住激動得有些顫抖的老程珌,甚至輸了一絲「九陽真氣」給他,真擔心這老爺子刺激個好歹出來。
「『小道』?『信手塗鴉』?殿下隨隨便便就能寫出此等佳作,若是殿下想進詞壇,當不次於蘇東坡、辛稼軒啊!」
好嘛,這話不能接,也不敢接。
後世評說詩詞,以「蘇辛詞」來作為宋詞的標籤,郭默怎敢與這兩人相提並列?
真要拿來並列,那也是後世的天朝太祖,而不是他郭默。
這也算旅途中一件值得紀念的故事。
其他人看不出好壞,或者說只能是「不明覺厲」。
最終,這張宣紙也歸了老程珌所有,說是回臨安之後,裝表起來,就掛在自家的大堂。
自此之後,老程珌竟然不再尋幽探密,也不再吟詩寫對,眾人的行程反而加快了一些。 ……
臨安,福寧宮。
官家趙擴端坐在御書桉後邊,面前擺放著幾本密折,手裡也拿著一張奏報。
「老貨,你說這史彌遠跟太子,真的是一條心嗎?」
能被官家叫做「老貨」的,只有他的貼身老太監。
名姓早已不使用了,官家叫他「老貨」,其他太監都稱一聲「老祖宗」。
官面上的人呢,尊敬的當面叫一聲「提舉大人」,至於背地裡,那要看各自的心情了。
「官家,這種事誰說的清楚,不過老奴相信,只要有七爺在,這些都不是什麼問題。」
老太監似乎就一直站在那裡,除非官家趙擴叫他,否則輕易不開口。
「這個程珌,還真是個老滑頭,朕讓他停職半年、閉門思過,竟上了摺子要再請病假,還千里迢迢跑到洛陽去『養傷』?」….「現在可好,要到小七那裡當個司馬去,還說停職半年,家裡沒有餘糧了,朕少他俸祿了嗎?」
「不過,這老小子說小七身邊又出現兩名女子,可都不是一般人啊。一個是當年鮮卑燕國慕容氏的後裔,一個居然是史彌遠的義女。」
「朕記得兩年前,就是此女親自給小七送的『赤霄』劍吧?這次,還是來施展『美人計』嗎?」
「小七要在臨安住上一段時間,看來他們是有所定計了。老貨,你明日通知宗正寺,讓人把長慶坊那處宅子收拾出來,掛上『燕王府』的牌子吧。」
官家趙擴澹澹地說道,老太監的眼睛卻亮了。
「官家,您是想把那處宅子給七爺啊?那宅子可有些燙手,是當年韓相的府邸,史相惦記了多少年啊。」
「聽說,最近太子殿下也對那座宅子感興趣,您就不怕.……」
「哈哈哈——你剛才不也說了,只要有你七爺在,這些都不是問題嗎?」 ……
臨安西城,史相府。
還是那個小花廳,似乎跟兩年前相比,沒有絲毫變化。
在座的有四人,主位上當然是當朝宰輔史彌遠,上垂首坐著吏部尚書薛極,時不時還咳嗽兩聲。
下垂手坐著兩人,一個正是曾經被江陵知府一桉牽連的聶之述,史彌遠現在能用的人不多,時隔兩年之後,把聶之述又提了上來。
趁著老程珌去了洛陽「養傷」,就讓聶之述做了禮部侍郎。
另外一人,原先卻不常見,最近半年卻活躍的很,正是監察御史李知孝。
這李知孝也不是一般人,說他自己呢,他是史彌遠手下「四木三凶」的「三凶」之一。
說到他的祖上,更是了不得,妥妥的名門之後。
李知孝乃是唐睿宗李旦之後,參知政事李光之孫。
可惜本人出道的晚,嘉定四年中的進士,那時候已經四十一歲了。
初時,擔任丞相府主管文字,后依附史彌遠,與梁成大和莫澤三人合稱「三凶」。
屢次詆毀他人,投機鑽營於仕途,對於官家、大小臣僚心懷欺詐,迷惑禍害國家,排斥各種賢能的人才,侵奪聚斂,不知守紀。
這樣的人,居然能夠進入御史台,成為監察御史?
「聽說,那位燕王殿下,要回來了——」
史彌遠緊握著自己的茶碗,似乎還是幾年前那個,愛不釋手。
「他回來又能怎樣?一個毛頭小子而已,在軍隊一幫糙漢子折騰折騰還可以,真到了朝堂之上,他能使得開嗎?」
聶子述對郭默那是恨得牙長四尺,要不是因為郭默,他聶子述說不定早就已經獨自執掌一部了,還用得著去到老程珌的手下討飯吃?
「史相,這個郭默依仗的無非是兵權罷了,咱們讓他失去了兵權,那就跟沒牙的老虎有何區別?」
「別說是他郭默,當年的岳鵬舉又如何?最後還不是乖乖就範?」
對於聶子述的話,史彌遠沒做評價,他知道這位屬下心中有恨,也就沒在意。
倒是李知孝所說,引起了他的興趣。
「孝章啊,計將安出?」
「哈哈,史相忘了李某是做什麼的嗎?監察御史啊,風聞奏事,三人成虎。在他來臨安之前,就讓御史台的人都動起來。」
「無論是朝廷,還是臨安的坊間,李某讓咱們這位燕王爺的豐功偉績,蓋過秦皇漢武、直追三皇五帝如何?哈哈哈——」
又是「功高蓋主」這一招。
招雖老套,卻對歷代君王都管用,何況郭默還不僅僅是一位臣子,更是一位藩王。
這樣一來,就會更加的敏感,效果也會更加明顯。
「會之覺得如何?」
史彌遠內心已經認同,但還是習慣性地徵求一下薛極的意見,這畢竟是他手下的第一謀士,雖然最近來往的有些少了。
「李御史所謀,或可一試。」
薛極澹澹地說道。
卻沒人注意到,李知孝嘴角漾起的一絲不屑,以及聶子述憤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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