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回房盯著桌上之物犯難，未免微微頭疼，它乃一剔透玲瓏的透雕之球，它的做工相當精細，雕的祥雲似會流轉飛渡，我將其轉開只見裡頭呈著一顆金丹，我不通藥理，聞來聞去亦沒聞出個丁卯，我不敢妄食金丹，保不齊它是個包治百病的靈藥，裝進我肚子豈不白瞎。
待尋個時機找白淄請教罷，我正欲將其扣上，一縷淡紅薄煙從丹中騰起，竟化出一隻朱鳥來，它浮於半空，我卻瞧著眼熟：「你是.……被我餵了數日稀粥的那隻鳥？」
我記不大清，依稀記著大概是兩千年前的一樁事，我外出平妖獸之亂卻於林間所見這隻朱鳥奄奄一息，我動了惻隱之心將其救治，無奈身處在外能力有限，只有些簡單草藥不說，可憐它身負重傷還隨著我頓頓稀粥。
我與妖獸鬥了三日方才取勝，精疲力竭之際於茅屋昏睡，不料這隻朱鳥入我夢境，於其中對我言道它被林中妖獸所傷，自己卻並非是尋常之鳥，我為它報了仇又在這數日中救治於它，它定要報恩於我，我驚醒之際慌忙起身查看，而它卻已然歸西。
我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妖獸作祟白淄派我前去斬妖，並非是以為此鳥報仇為目的，我救治於它亦是舉手之勞，況且天未遂我願，它仍是一命嗚呼。
此時它道：「此丹以我千年修為所煉，轉世之際存於肉身之口，即是烏綏，在此之前我屢托奇夢於她，夢中所幻皆為你之面容，叫她定要將此物交予你手中。」
我憶起與烏綏初見之景，想起她怔望著我的那一雙眸，原是她早於夢中見過我，是以才會流露那般神情，我緩緩點頭，聽它繼續道：「前世我曾許諾，來世結草銜環報答於你，你將此金丹服下，我之心愿便了卻一樁。」
我捏起金丹打量，實在是下不去口，是以又將其放回去，言道：「你數千年之修為方得此一顆，叫我如何咽得下，再則我並非是為你去斬那妖獸，救你亦是舉手之勞，委實受不起。」
朱鳥撲著膀子，又道：「前世你救我不假，今世你救我亦為真，於鶥塢之際諸位皆冷眼旁觀，唯有你搭救於我，我承你恩情二世，金丹你自然受得起。」
「若你不承此情，你我之間緣分不滅，自是要來回糾纏的。」朱鳥嘆息：「孽緣與否，無人說得准。」
且瞧我與烏綏二人開局之局面，孽與不孽可想而知，我又捏起金丹，問道：「這丹是甚麼效用？」
朱鳥：「服下便知。」
此問相當於白問，我不再多費口舌，只將金丹送至口中咽下，這也忒噎了，我吞咽的委實艱難，只得拿起桌上茶水往下送，亦不知這兩樣是否不對付，我腹部疼的厲害，渾身冷汗涔涔，連叫上一聲都沒有氣力，這金丹難不成與我脾胃不合？
我欲去尋楚盡，可我於床榻上翻個身都成大問題，莫再說起身去找他，只得強撐著一口氣捻起腰間骨笳，費天大的勁吹了幾個音出來，萬望楚盡得以聽見，速速前來救我。
我此番遭了天大的罪，這金丹給我折騰了個半死，我已不知自己前前後後昏厥有幾番，此時再睜開眼思緒仍舊昏沉，只覺渾身發冷，衣袍似乎被冷汗涔透，掛於我身又膩又涼，所見一張焦急面孔卻看不清明，依稀辨得是楚盡。
我強撐著眼皮，眼前卻布滿銀光，常言道眼冒金星，我竟會眼冒銀光，奇哉。
我隱隱聽得他在喚我：「煙雀。」
我口乾舌燥死活說不出話，這廂心中又急又屈，正當我心生無力之感打算不再做無謂掙扎，雙唇卻被柔軟觸及，緊接著一口溫茶渡了進來。
我此生都未如此渴望水源，不知那朱鳥誆我吃的究竟是個甚麼。
數不清自己究竟咽下幾口，我的嗓子終於得以作聲，開口即道：「冷。」
我於陰曹地府走黃泉路都未曾寒成這副模樣，楚盡將被給我裹了個嚴實，我仍是冷的發抖。
他探著我額頭愁眉不展，又將被子掀開躺進來抱我，輕聲同我道：「受苦了。」
我縮在他懷中將朱鳥之事嘀咕給他聽，他聽罷嘆息一聲：「它乃神鳥后族，千年修為煉成金丹予你，你承得住已是不易，換做旁人元神爆裂灰飛煙滅亦屬正常。」
孽啊，一顆金丹竟叫我與灰飛煙滅擦肩而過，險些予我斷送。
我問楚盡：「若你前來卻見我已灰飛煙滅，會如何？」
楚盡默了半晌，言道：「我此時想來仍是后怕，見你之際生怕你挺不過來，若你就此去了，我定是先要同那朱鳥算賬的。」
我笑嗔：「它亦是好心，你如何算得？」
楚盡又將我摟緊了些：「你若化為飛灰，我哪裡還有心情去掂量它好心與否，定是不講理的。」
我抬眸去看他，卻不知為何眼前仍是隱現銀光，倒是比方才弱了些許，可我還是覺著可疑：「楚盡，你看我眼睛有甚麼不同么，可是得了甚麼病症，為何自打睜眼，眼前儘是銀輝？」
「並非病症。」楚盡眉目舒展，笑著說：「你已是仙階，此乃仙輝。」
本以為遭了一場大罪又染了眼疾，晦氣之至，不料此等銀光竟是飛升仙輝，不枉我受難一場，現在想來才了解楚盡口中之後怕為何意，升階何嘗容易，朱鳥數千年的修為一股腦的叫我咽了，萬一承不住元神爆裂，就算是大羅金仙前來亦沒轍，待至那時當真三界無我。
我忍不住又往楚盡懷中蹭了蹭，又問：「你何時過來的，可是聽見我以骨笳喚你？」
「哪裡聽得見。」楚盡又蹙起眉：「我於地亘與青鴻相談，它言烏綏身上帶有仙澤叫我起疑，又想起她留下東西予你，是以前來。」
怪不得青鴻往烏綏身上躥，它尋常之日便喜愛楚盡比我多些，只因楚盡身上仙氣濃厚，而我一身煞戾之氣，烏綏隨身帶著朱鳥金丹，乃是千年修鍊之精華，青鴻自然得意其仙氣，好個勢利眼。
說到青鴻，我不知它現於何處：「青鴻呢？」
「它真身為蛟，你房中擱不下。」楚盡道：「它渡劫在即，我將它放回地亘山了。」
嗔歸嗔，我仍免不了為青鴻操心，它成蛟修鍊已有千年，渡劫之日即在眼前，走蛟之途不短，沿途更有重重難關，至后還得所遇一有緣人親口封正其為龍方得功德圓滿，亦不知它能否順利渡此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