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分別
「我可以把祂帶走么?」
這是疑問句,不是肯定句。
是的,陸銘能聽得出來,少年這句話,不是決定,而是商量……
祂在與陸銘,乃至希望,商量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再加上那溫和,甚至溫暖的語氣,陸銘原本躁動的心,竟然不知不覺間平靜了下來。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看著少年溫暖的笑容和平靜的臉頰,不知為何,陸銘竟然感覺到了一絲髮自內心的親近!
這讓陸銘認真考慮起,少年所說的話來。
直到身後,影子悄悄捅了捅陸銘的腰子,讓陸銘猛地回神。
他張了張嘴,片刻,道:「這件事情,你覺得我說的算么?」
少年露出疑惑的眼神。
「算啊,怎麼不算?這段時間以來,是你一直在照顧希望對吧?祂是你的狗,對吧?從某種程度上講,你算是祂的監護人了,我想要帶走祂,當然要考慮你的意見和建議。」
好吧……災變還知道什麼叫監護人……
更重要的是,祂還挺禮貌……
這句話,讓陸銘徹底沒話說了。
動手?
不存在的。
無需少年模樣的災變展露敵意,就說籠罩在災變體側的那層防禦力場,就足夠抹殺掉在場的所有人。
逃跑?
這地方也沒路可跑。
思來想去,陸銘真的找不到辦法。
直到希望開口,打破了僵硬。
「我跟你走。」
「還有,有句話你說錯了,我成年了,我不需要什麼監護人。所以我自己能作決定。」
少年一愣,隨後溫和一笑。
「也是……」
說完,祂站起身來,揉了揉希望的狗頭。
「那麼,咱們走吧。」
……
「慢著!」
「慢著。」
兩道聲音,不分先後的從陸銘和希望口中傳出。
能看到,陸銘憂心忡忡,似乎不想讓災變帶走希望——他當然不想讓災變帶走希望!
而希望,臉上則滿是思索。
少年微微歪頭,疑惑問道:「還有什麼問題么?」
「我不能讓你帶走祂。」
陸銘平靜開口,這般說道。
看著災變腳下的金毛大狗,陸銘微微眯眼,片刻,嘆息道:「我和希望相依為命……我……」
災變微微擺手:「我知道,你捨不得祂。我也理解你的感受。但很遺憾,希望對我意義重大,我希望你能割愛。」
說完,災變再做補充:「當然,我可以保證,跟在我身邊,沒人能傷害他。其中也包括我。」
這句話,很重!
災變當著陸銘的面,給出了一個關鍵承諾——祂會保護希望,甚至祂自己,也不會傷害希望。
至於這個承諾幾分真幾分假,就只有天知道了。
陸銘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來。
他本身,就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
但無論如何,此刻,面對眼前這一幕,陸銘也感到心裡空落落的,似乎即將失去某種重要的東西。
直到希望開口道:「老大,我會跟祂走。」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也想通過祂,理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能聽到,希望的聲音越來越低沉。
然而直到這句話說完,希望的聲音,卻陡然高亢了起來。
金毛大狗的臉上,揚起古怪但發自內心的笑。
祂說道:「等我忙完了,我會回來找老大的。一定!」
難以形容的情緒色彩,突兀發酵而出。
陸銘與希望對視,片刻,陸銘陡然咧嘴,露出僵硬的笑容。
「一定!」
「那麼,下一件事情。」
希望轉頭,看向了災變。
「我想請你搞定上面那三個。」
「如果你不做的話……」
災變再次擺了擺手:「不要用什麼你會自殺之類的言辭來威脅我。」
祂輕笑一聲:「因為如果你想請我幫你的忙,我一定會去做的。」
說完,災變對著陸銘點了點頭:「等我幾分鐘。」
聲音落,災變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
……
祂來了,又走了。
但這一來一回,確實改變了一切。
希望走來,悄悄貼在陸銘腳邊,似乎想要享受一下僅剩不多的二人時光,陸銘和影子,卻面面相覷著。
直到影子開口。
「這個災變……好奇怪啊……」
沒有以力壓人。
沒有暴力脅迫。
從頭到尾,災變都是在商量,而不是在威逼。
雖然最後的結果,確實如祂所願,但對於整個過程來講,陸銘和希望其實是沒有太大的怨懟的。
讓希望跟祂走?
陸銘確實不太情願。
但不情願又有什麼辦法?
現在在這裡,陸銘等人沒有任何退路,希望不跟災變走,也會跟正義走、或是跟操縱者走——總之,十有八九不會繼續再跟著陸銘了。
災變的出現,反而幫陸銘解決了一個天大的問題——祂給了陸銘等人一條生路。
但,正因為如此,影子才會覺得災變好奇怪……
祂為什麼要跟陸銘商量著來?
陸銘又有什麼資格,讓災變擺出這樣的態度?
回想著剛剛那股突然泛起的,奇怪的親近感,陸銘只感覺大腦一團亂麻——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但卻明白,一定有什麼地方脫離計劃了——不是陸銘自己的計劃,而是陸海峰曾經設下的那個計劃。
那個,到現在,陸銘還知之不詳的計劃!
「小心,老大。」
「那個計劃一定有問題。」
希望的聲音,悄悄傳入陸銘耳中。
聽罷,陸銘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眼角的餘光看向影子,陸銘心中陡然升起了這般疑問。
影子,會不會也有問題?
這種猜想一旦生出,就再難壓制。
陸銘想到了更多。
影子為何非常抗拒,成為猛鬼鎮的居民?
當然,抗拒是必然的,沒有任何人願意成為其他人的傀儡,哪怕那是自己的親人。
但,剛才,局面已經惡劣到了極點,任憑大家想破頭都想不出個生路來,事已至此,影子的第一關注點卻依舊是「我能藉助蘇生之井重返巔峰」,而不是「我融入猛鬼鎮噁心噁心你繁育」,這就很奇怪了……
為敵人做嫁衣裳,這是最腦殘的舉動,按照陸銘對影子的理解,魚死網破才是影子應該做的事情……
但又想到影子一路以來,對自己的幫助和扶持。
不知不覺間,陸銘的眼,迷茫了。
直到「轟隆」一聲。
基地巨震!
……
當災變說出「等我幾分鐘」這句話后,下一秒,祂便已經出現在了外界,操縱者的身邊。
恢弘的氣息霎那間閃過。
無與倫比的危機感,刺激的操縱者汗毛倒立!
無數鎖鏈狂舞著,揮向了剛剛露頭的災變,然而這在一聲「定」字落下后,盡皆化作了無用功!
是的,只是一個定字。
當定之一字,從災變口中脫出的一瞬間,整個空間為之凝結。
說不清這是空間系的能力,還是時間系的能力。
只能看到,整個世界,全部定格,唯有災變能夠自由行動。
轉頭,看了眼操縱者,繁育,正義三人。災變清秀的臉蛋上,慢慢挑起一絲笑容。
「該用什麼方法處理你們呢……」
「嗯,記憶還是很混亂,很多招數我都有點兒記不得了。」
「但我想,這招天人五衰,應該與你們很搭。」
一邊說,災變一邊伸出手。
死灰色的能量,自其手中快速凝聚,並最終轉化成了一顆乒乓球大小的能量球。
「這是你的。」
第一枚能量球,被災變打入了正義體內。
「這是你的。」
再凝聚出第二枚能量球,打入繁育體內。
「然後就是你。」
最後凝聚出的第三枚能量球,被災變打入了操縱者體內。
「開!」
於是,時間再次流轉。
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大恐怖,已經降臨於三神頭頂!
操縱者三神似乎並未察覺到剛剛的時間凝固,祂們依舊維繫著攻擊動作。
然而當時間再次流轉之時,操縱者的臉色卻霎那間激變!
因為祂看到,自己的身體,開始崩解。
自己的靈魂,開始消融。
就連自己的邪神核心,都慢慢晶化,有粉末狀的粉塵從邪神核心中脫離而出,消散一空。
災變的聲音悠揚響起。
「天人五衰,災難傳承能力的終極大招。」
「一衰,針對肉體。」
聲音落,操縱者三神的血肉崩解速度,開始加速!
大片大片的肉渣,從三者的神軀上脫落,露出下方的白骨——而且這不是簡單的脫落,每脫落一片血肉,三神都感覺到有真正珍貴的東西,隨著血肉脫落徹底遠離了自己!
那是祂們的生命本源!
「而第二衰,針對靈魂!」
靈魂的消融,帶來的是記憶的缺損,以及神智模糊不清。
這種改變,見效極快!
操縱者茫茫然不知所措,似乎已經忘記,自己當前正處於戰鬥之中。
正義悶頭前沖,直接開啟正義必勝狀態,根本沒理會自己破爛的身軀。
而繁育,那個本應該給正義打輔助的繁育,此刻卻全然忘了自己的定位,祂緊跟著正義筆直衝鋒,似乎徹底被鐵頭娃同化了。
「而第三衰,針對的乃是能力……」
「破!!」
狂暴的怒吼聲,打斷了災變的宣講。
能看到,這一瞬間,操縱者身後的鎖鏈瘋狂震顫,伴隨著「劈里啪啦」的裂斷聲,無數鎖鏈崩解消散,卻又有奇異能量,從鎖鏈斷裂的裂口中蜂擁而出。
這些能量融入操縱者等人體內,短暫終止了天人五衰的進度。
招數被破,災變只是溫和一笑:「忘了說了,天人五衰可以抑制,但無法徹底排解。」
「諸位,中了這招,還是早死早超生的好。」
聲音剛剛落下,正義已經扭頭暴退!
是的,祂退了……
操縱者短暫抑制住了正義體內的天人五衰之力,這喚醒了正義的理智。
而理智告訴祂,繼續留在這裡,只是死路一條——畢竟,祂乃是孤家寡人,與操縱者等人的合作,也只是面和心不和。
此般情況,正義再頭鐵,也不敢繼續參與此事了。
災變只是瞟了眼正義,便不再理會,轉頭看向了操縱者,災變眼中閃過笑意。
「你不跑?」
「誰輸誰贏還未可知。」
操縱者一邊做出回應,更多的鎖鏈,一邊從虛空中延展而出。
災變對此只是一笑:「那就試試這個。」
祂再抬手,聖潔的光,從指尖迸濺而出。
「神名剝奪!」
下一瞬間,白光以無法阻擋之勢,順利擊中了操縱者。
於是,鎖鏈崩解、消失。
操縱者的氣息,瞬間一落千丈——祂竟然失去了神名之力!
「這是至高神的手段!!」
操縱者的驚呼聲,道破了此招數的出處,災變卻只是咧嘴一笑:「我忘了這是誰的手段了,但我確實會用。」
無需再多談其他。
操縱者二話不說席捲著繁育,如喪家之犬般亡命逃竄。
災變顯然有能力阻攔下操縱者。
但祂並沒有。
祂只是立於空中,目送操縱者遠離,片刻,少年的嘴角挑起溫和的笑容。
「無需趕盡殺絕。畢竟,這是三塊還算合格的磨刀石。」
如此說完,祂身影一閃,再次來到了陸銘等人的身邊。
……
「那麼,走吧?」
災變溫和的說出了自己的訴求,絲毫沒有剛剛擊退三位至高強者的霸氣。
祂對陸銘,對希望,一直是這種態度。
這反而讓陸銘和希望不知所措。
希望扭頭,最後看了眼陸銘,后開口:「還有離開的通道……」
「我想這件事情,影子能夠處理,繁育短時間內不會回來的,所以……」
災變微笑攤手,如是說道,影子面露喜色,希望和陸銘卻相顧無言。
直到希望深深吸氣。
「那就走吧。」
說完,祂默默的來到了災變身邊。
光影,瞬間騰起。
無與倫比的力量,籠罩在希望周身,彷彿要拖拽著希望,前往未知之地。
直到光芒抵達最強點。
陸銘的聲音,忽地傳入希望耳中。
「回來找我。或者我去找你。」
大狗回首,看向白光外的陸銘。
「一定。」
「嗯,一定!」
平靜,面癱。
這一直是陸銘的寫照。
然而這一刻,希望能看到,陸銘臉上洋溢著真誠的笑——至少祂看不出有任何虛假的地方。
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希望放聲狂吠:「老大,一定要再見啊……」
「嗯!!」
光芒炸裂,災變和希望已經消失無蹤。
陸銘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重新恢復到古井無波的面色。
轉頭看向影子,陸銘開口:「儘快吧,我不想繼續留在這裡了。」
看著陸銘的表情,不知為何,影子忽然覺得心底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