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格爾森
陸銘如同正常行人一般邁步向前。
然而速度卻違背常理。
就如同卡幀一般，陸銘每踏出一步，便會出現在百米之外——哪怕是身邊的貝蒂和希望，也都如此。
這種行動方式雖然偏慢，但至少能讓陸銘了解到副本內的可見情況。
「異變已經開始了。」
低沉聲音從陸銘口中傳出，貝蒂聽罷打量四周。
便能看到，周遭的行人、動物、植物，皆產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
有行人額頭處裂開縫隙，長出一枚猩紅色的眼睛。那眼睛來迴轉動不休——那行人也知道自己模樣怪異，拚命掩藏，但他剛剛用手遮住了額頭，眼睛卻又從臉頰處凸顯。
有行人長了三條手臂——即便他穿了一身鼓鼓囊囊的大棉服，也遮擋不住那無處安放的大手。
有小狗穿梭於街頭，卻長了六條腿。
有柳樹張牙舞爪，無風而動，樹枝上隱隱長出了白嫩嫩的人形果實。
這是能看到的。
而看不到的、躲藏在家中的變異人，以及躲在陰暗角落中的變異獸，還不知道變異成了什麼鬼樣子……
可想而知的是，那些看不見的人或物，變異程度只會比能看到的這些只高不低。
「事實上，副本內生物開始變異的時間，已經過了一月有餘，咱們玩家入場的時間節點，已經算是變異的中期了。」
「且這個副本內的無序進化速度，會呈現出越來越快的趨勢，根據存活者描述，在副本的末期階段，在這個副本內，就已經見不到正常的人與生物了。」
說完，貝蒂又補充了一句：「最關鍵的是，變異生物擁有很強的攻擊性，而且智力匱乏。」
副本難度大概就體現在這兒了——到了副本後期，玩家必將會面臨舉世皆敵的境遇。
陸銘對此不太在意。
說到底，這只是一個A級副本。
他道：「有安格爾森公司的情報么？」
「很少……」
貝蒂開口道：「根據我的推斷，這個副本的毀滅原因，大概率與安格爾森公司有關，但玩家們並未找到相關新聞。我估計應該是安格爾森公司控制了輿論。」
控制輿論只是一時的。
現在局面至此，安格爾森公司哪怕有通天本領，也難以堵住悠悠眾口。
簡單的閑聊中，安格爾森公司總部，便已經遙遙在望了。
……
陸銘並不知道什麼外環、內環的劃分。
只能看到遠方樓房高聳，安格爾森公司的總部大樓，如同巨獸一般匍匐在地，巍峨壯觀。
而總部大樓附近，乃是一片茵茵草原。目之所及，便看到無數已經產生了畸變的動物在草原上奔跑、狩獵、殺戮。
此地生物的畸變程度，遠比城市中更高更甚。
這能從側面佐證，無序進化這一現象的源頭，確實來自於安格爾森公司。
腳下，陰影蔓延。
隨著影子將安格爾森公司的一切情報，傳入陸銘腦中之後，這一刻的陸銘，就宛如開了上帝視角一般，以絕對全知的姿態俯瞰著全局。
他看到辛格等人謹小慎微的向安格爾森總部大樓摸去。
看到阿賓正從遠方飛速趕來。
看到其他玩家也出現在了安格爾森公司附近。
還看到在地下深處某間實驗室中的那枚，無時無刻不再散發晶瑩光澤的透明色晶體。
「那就是進化之源么？」
陸銘喃呢問道，影子則順勢回答：「如果它不是，那這個副本中就沒有東西有資格是了。」
微微點頭，陸銘看向希望和貝蒂。
「你們隨便逛逛，可以殺一些變異生物。擊殺后別忘了查看下它們的腦袋。所謂的進化之石，就是變異生物的腦核。」
這消息貝蒂早就清楚，希望倒是頭一次聽說。
金毛狗嘴一張，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
陸銘也不在意。
他只是身影一閃，便在影子的拖拽下，轉瞬間來到了進化之源的所在地。
一切防禦設施，艱難險阻，在邪神面前完全形同虛設。
下一秒，那枚晶瑩剔透的晶體，便已經出現在了陸銘面前一步之遙的地方。
……
直到離的近了，陸銘方能理解，為何老闆會說，這東西能夠將自己的實力，從低等天災提升到中等天災了。
進化之源，被安格爾森公司放置在了一個透明色的玻璃罩中。
玻璃罩的科技含量不做細緻討論，但有腦子的都能知道，這個玻璃罩顯然是高科技造物。
但即便如此，從進化之源中揮灑出的幽幽光芒，依舊穿透了玻璃罩的阻隔，蔓延向四面八方。
光，意味著能量。
光芒揮灑，意味著能量輻射。
在距離如此之近的情況下，陸銘能深刻感受到，隨著進化之源的能量波動不斷滲入自己體內，自己體內的每個細胞都在歡呼，都在雀躍。
這是一種久逢甘露般的舒適感，讓陸銘迷醉。
「別……別靠近它……」
有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
這聲音低沉、厚重，卻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虛弱。
陸銘平靜轉頭，看向一旁，便能看到，一旁，一身穿白大褂的老頭，正半躺在椅子上。
他長著稀疏的頭髮，雙眼渾濁且無神，嘴唇乾裂，皮膚青白不似活人。
此時此刻，此人虛弱到即將咽氣，但身體中，卻似乎有老鼠竄來竄去，時不時的在身體上頂起一個大鼓包。
老者則不停的拿著注射器，為自己注射著一種淡藍色的藥液——但這無疑只是飲鴆止渴。
看到陸銘目光掃來，老頭再開口：「離開這裡，快！」
陸銘視線下移，便看到老者胸前掛著胸牌，上書【安格爾森首席科學家：德羅贊】。
「你快死了。」
陸銘輕聲開口，這般說道。
而老者，則彷彿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沖陸銘大聲吼道：「讓你！快走！」
「你快死了，你腦子裡已經長腦核了……」
德羅贊微微一愣，很快便嘆息一聲。
「是的，我快死了。」
說完，德羅贊看向進化之源，沉聲道：「這東西，不是人類的福祉，而是人類的災難！」
……
生命的盡頭，德羅贊罕見的話多了起來。
陸銘一邊查看進化之源，耳邊一邊傳來德羅贊虛弱嘶啞的聲音。
「它從天外而來，由我們的星際探測器捕獲。」
「在先期實驗中，進化之源展現出了神一般的力量——它能賦予生物正向進化……你能想象到那種場面么？人類經受了進化之源的輻射，變地更強壯，更聰慧。」
「噓……」
陸銘突然豎起食指，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打斷了德羅贊的情緒。
他茫然看著陸銘貼近玻璃罩，雙眼瞪得溜圓，彷彿在觀察著什麼……
但你又能觀察出什麼？
沒有實驗數據，沒有詳細的報告，沒有高精尖的實驗儀器……
突兀的，陸銘直起腰來。
他站在玻璃罩旁邊，彷彿自言自語般說道。
「是繁育的能量么？」
「嗯，這麼說起來，繁育這個神名，還涉及到進化方面的權能……」
「哦，也是，身為排行前幾的概念神，繁育對神名有這種程度的開發，也確實不出預料。」
「嗯？你說，如果我想用這東西晉陞，直接吸收的效果不會太好，而且有副作用。那我該怎麼辦？」
德羅贊：「？？？」
大哥，你跟誰聊天呢？
你這麼搞我很方的好么？
陸銘如同神經病似的，自言自語了好長時間。
末了，他微微一嘆，拽過一把椅子，坐到了德羅贊身邊。
「這回咱們可以好好聊聊了。」
……
影子剛才曾說，這個副本的毀滅之源，也即是進化之源，並非是科技產物。
而德羅贊的話，也印證了這一觀點。
在老頭的絮叨中，陸銘很快理清了這一系列事情的前因後果。
大概半年之前，安格爾森公司的星際探測器，在星系中捕獲了一種奇怪的物質。
「一團灰燼，灰燼中包裹著的，就是這枚進化之源了。」
陸銘瞭然：「那團灰燼在哪兒？」
「3085號實驗室……根據我們的檢測，那東西似乎是一種生物的骨灰。但遺憾的是，我們無法從灰燼中提取出該生物的DNA。」
有關於灰燼的事情，德羅贊一帶而過，陸銘也未細問，很快，德羅贊就把話題，重新拽回到進化之源上了。
意外獲得了進化之源，讓安格爾森公司上下轟動。
經過初步實驗驗證，進化之源擁有促進生物進化的功能——正如德羅贊自己所言，剛開始的實驗，進化幾乎都是正向的，經受了進化之源輻射的生物，表現得更強壯，更聰慧。
這是好事兒。
安格爾森公司只以為自己掌握了財富密碼。
當然，安格爾森公司的決策者也不至於太過腦殘——這東西的具體用法以及是否有負面影響，還需要更長時間的觀測。
但這一觀測，就出問題了。
「實驗驗證，沒有任何材料，能夠阻擋進化之源的輻射能。」
也因此，進化之源從來到地球之後，就一直揮灑著輻射能。
「其實很早之前，我就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了。主要問題在於不可控。」
無法抑制進化之源的輻射能，就意味著進化之源會不間斷生效——即便剛開始時，進化之源的效果是正向的，但不可控就是不可控，所有不可控的東西，都難以加以利用！
果不其然。
直到一個月前，可能是進化之源釋放的輻射能過多，導致曾經的良性進化，變成了惡性畸變。
「我稱這種現象為，無序進化。」
「沒有邏輯，沒有秩序。」
千奇百怪的進化方式，從被輻射的生物體上誕生了。
而這又不出預料的引起了騷亂——沒人想要進化的半人不人半鬼不鬼。
但可惜，進化之源的不可控性，讓一切走向了極端。
安格爾森公司崩潰。
員工大量出逃，研究工作也中斷了。
「但你沒走。」
陸銘看向德羅贊，視線的重點，卻放在了德羅贊的大腦上。
目光穿透血肉。
陸銘能看到，德羅贊的身體，已經異化到難以想象的地步——縱然他的體態並未出現猙獰異化，然而其生命本質，卻已經被進化之源的能量篡改的不成樣子。
最典型的，就是德羅贊腦子裡的進化之石——也就是腦核。
正常人肯定沒這玩意。
根據副本情報，異化后越強，異化程度越深的生物，產出進化之石的概率就越高，進化之石的質量也會相應提高。
而德羅贊的腦核……
就像是一顆大鑽石。
堪稱腦核中的王者。
這也不奇怪。
身為主導研究進化之源工作的首席科學家，德羅贊受進化之源的影響最深，他之所以到現在還未變成怪物……
這般念頭升起后，陸銘看向了德羅贊身邊的注射器。
他抬手，指著注射器中的淡藍色液體問道：「那是什麼？」
德羅贊重重喘了兩口粗氣，開口道：「抑製劑。」
「自從我感覺到不對勁開始，我就開始研發抑製劑。」
進化之源不可控。
所以德羅贊想要從其他方面，找到可以控制進化能量的方法。
抑製劑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種抑製劑，能夠減緩進化之源輻射對人體的改變。
想了想，陸銘再問道。
「你準備了多少抑製劑？」
德羅贊道：「很多很多。」
「很早之前我就有所預感，進化之源，不是恩賜，而是災難。」
「所以，我說動了安格爾森高層，組建了好幾條抑製劑生產線。」
話至此，德羅贊提起最後的力氣，猛地攥住了陸銘的手。
渾濁的眼睛緊盯著陸銘，德羅贊顫聲道：「你不是普通人，對吧？」
無論是憑空出現，還是一臉的風輕雲淡，都昭示了陸銘不是普通人的事實。
而對於這方面，陸銘也沒什麼好隱藏的。
他乾脆點頭：「是的。」
「我想求你件事情……求求你，救救這個世界！」
陸銘：「……」
還以為多大點兒事兒呢……
感情就這？
事實上，對於如何完美通關這個副本，陸銘心中已經有所腹稿。
沒著急開口，陸銘聽德羅贊快速道。
「帶走進化之源，將它發射出地球。」
「然後，下面……更下面……抑製劑。將抑製劑摻入水源，或是用播撒機播噴撒出去。」
德羅贊指明了有關於完美通關所需要做的工作。
首先，把進化之源送出地球，或者直接消滅它——但遺憾的是，后一種方法難以奏效，因為進化之源的物理性能極強，基本沒有被物理毀滅的可能。
總而言之，第一步就是搞定進化之源。
而第二步，就是解決進化之源已經造成的影響。
抑製劑。
德羅贊儲備了不少抑製劑，送走進化之源后，再播撒抑製劑，便可以中和掉進化之源帶來的輻射能。
後遺症肯定是有的。
不過事已至此，後遺症什麼的並不關鍵。
很簡單對吧？
但實際上。
這個完美通關的方法，對於正常玩家而言一點兒也不簡單。
因為陸銘能感知到……
整個安格爾森總部大樓中，盤旋著不知道多少變異生物。
就連天災級的變異生物，都有不下十頭——這裡畢竟是個A級副本。
如何來到此地，找到德羅贊。
如何拿到抑製劑。
如何帶著進化之源，去往安格爾森公司航空中心。
這一切的一切，對於玩家而言都是阻力，都是麻煩，都是一場九死一生的冒險。
但這些阻力，對陸銘來講根本無所謂。
他鬆開了德羅贊的手，輕聲道。
「這些事情，我等會兒會去做的。」
「但在此之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話畢，陸銘又看向了進化之源。
輕微聲音從陸銘口中傳出。
「所以，影子。剛才你是說，如果有足夠的抑製劑配合服用進化之源，效果可能會比較不錯，對么？」
「是的。繁育的能量很難吸收，但老闆也確實沒給你假情報。」
「這個德羅贊和他研究出來的抑製劑，確實能夠中和掉繁育能量中的不穩定因素。」
副本問題副本解決。
老闆說陸銘能從這個副本中，晉陞到中等天災級，事實也確實如此。
所以，可以這麼理解。
陸銘距離中等天災級，也就只剩下臨門一腳了。
腳下陰影抽動。
影子的鬼域快速蔓延，並於無人能察之中，覆蓋了整個安格爾森公司！
下一秒，大量的藍色藥劑管憑空出現在了陸銘附近，洋洋洒洒堆滿了大半實驗室。
這一幕，讓德羅贊呆愣當場。
直到陸銘拿著一支藥劑，來到德羅贊身邊。
「這是不是你所說的抑製劑？」
簡單觀察后，德羅贊愣愣點頭，至此，陸銘輕舒口氣，看向腳下。
「那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