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同盟
復甦帝國。
喀喀爾監獄。
這座監獄在復甦帝國臭名昭著，其內關押的罪犯，無不是窮凶極惡之徒。
篡國者，殺人狂，超級罪犯等等等等……
有中等天災級實力的典獄長坐鎮於此，這在復甦帝國這個強者不多的國家來講，已經能夠確保被關押入獄的罪犯們，這輩子都無法逃離此地。
此時此刻，喀喀爾監獄最深處。
昏暗的燈光，污濁的空氣，屎尿血腥味道肆意流淌，將此地映得宛如地獄……同時，亦有激烈的慘叫聲從監獄深處飄蕩傳出，只聽聲音，便能腦補到滿清十大酷刑等等慘無人道的刑罰。
穿過陰森的走廊，來到最深處的監牢。
帝國皇帝倫納德站在監牢門口。
放眼望去，能看到監牢中，除了各色的刑具，三名以施暴為樂的獄卒，還有一名被掛在十字架模樣刑具上的佝僂人影。
似乎是剛剛施過刑，人影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長長的頭髮垂落下來，遮住了此人的臉龐。
倫納德見此微微一嘆，走上前去撩開了髮絲，便看到髮絲后，那蒼老的面孔。
他開口：「維倫……叔公……」
維倫勉強抬頭，當看到倫納德的臉龐時，眼中禁不住升起絕望。
「你……咳咳，你小子還知道叫我一聲叔公……」
說不清這一刻倫納德到底是什麼感受。
他微微嘆息一聲，轉頭看向了身後。
迎著那堅定的目光，熊一樣的身材，倫納德想想，開口道：「當褪去了超凡者的外衣，我才發現這個曾經屹立在世界頂端的強者，也不過就是個自私的老頭子罷了。」
「你說對吧，盧克？」
「是的，陛下。」
盧克這般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
此刻的盧克，身穿囚服，顯然不是以將軍的身份站在此地，而是以囚犯的身份站在此地。
看到盧克身上的囚服，倫納德臉上不由掛上了歉意。
他走向盧克，沉吟良久，方才拍了拍盧克的肩膀。
「走，再陪我吃最後一頓飯吧。」
盧克平靜依舊：「好。」
……
哪怕在監獄中，這頓飯也出奇的豐盛。
塗了蜂蜜的麵包，皇室珍藏的葡萄酒，還有半扇烤牛肉。
盧克食量驚人，且一點兒沒有死刑犯的覺悟，他坐在椅子上大嚼特嚼，自有倫納德的正妻，為盧克倒酒，倫納德的長子，為盧克夾菜。
倫納德吃得倒是不多，這一刻的他，只是端著酒杯，深邃望著坐在自己正對面的男人。
片刻后，倫納德開了口：「極淵中發生的事情，我都聽第一軍的軍官們說了。」
盧克一邊咀嚼著牛肉，一邊口齒不清的說道：「老四挺可惜的，對於他的死，很遺憾，我無能為力。」
「這個不重要！」
倫納德突然開口怒吼一聲，其額頭上青筋暴起，雙目中泛著血絲。
「重要的是！我為了平息其他國家的怒火，不得不TMD把我的兄弟，拯救世界的英雄推出去當著所有人的面斬首示眾！！」
盧克的手微微一抖……
但那很快的，他便笑了。
「能平息戰火么？」
「我指的是，我的死，能平息戰火么？」
倫納德不言語，唯有盧克的聲音，慢慢響於燈火通明的牢房內。
「能，也不能。」
「我的死，只能解決一部分問題，剩下的，還要復甦帝割地啊，賠款啊……」
「不過即便如此，我也確實該拉出去斬首。」
「畢竟，我的確中了維倫的奸計。」
「我和第一軍，也的確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盧克說著說著，便慢慢不說話了。
因為再次抬頭的他，陡然發現房間中的光茫，不知不覺間暗淡了許多。
餐桌對面的倫納德，以及一旁的皇后和太子，維持著斟酒或夾菜的姿勢一動不動，整個空間彷彿都被定格。
能動的，唯有盧克而已……但盧克卻不驚慌，他只是慢條斯理的飲盡杯中酒，似自言自語般笑道：「所以，你聽到消息了？」
有聲音從一旁傳來。
「是的，畢竟你要被處死這件事情，鬧得還挺大的。」
陸銘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盧克身邊。
低頭，看了眼身邊的男人，又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倫納德，片刻，陸銘方才開口。
「我以為是你們的皇帝犯了大病，結果剛才聽你們的對話，貌似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盧克微微聳肩。
「無論出發點是好是壞，軍隊屠殺平民確實是不爭的事實。這種罪孽只有用血來償還，所以，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講，我都必死無疑。」
說完，盧克將酒瓶遞到了陸銘手中。
「你這次來……不能是為了救我吧？」
陸銘想想，放下就憑坐在一旁，平靜點了點頭。
「我確實想來救你。」
「為什麼？」
「因為你是個傻子……」
是的。
因為是個還算可愛的傻子，恰巧陸銘也有足夠的能力救這個傻子一命……那麼為什麼不去做？
但從盧克的語氣中，陸銘發現了一個問題。
「我曾說過，如果你有麻煩的話，可以來找我。但這次你沒有。」
「所以，我似乎有點兒自作多情了。」
盧克笑笑：「雖然事實確實如此，但我還要跟你說一聲謝謝。」
「救我，就免了。如果能用我的生命終止戰爭，我想這會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盧克，有點兒死意已決那味兒了。
然而他畢竟只是個普通人。
超凡者，尤其是掌握了比高等天災還要強力，甚至可能接近近邪神級戰力的超凡者而言，看待問題的角度，從來就與普通人不同。
陸銘略一思考，便開口道：「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你去死，但卻還能讓你用另一個身份活著……你會選擇這條路么？」
盧克微微張嘴，片刻后笑道：「如果你指的是當鬼的話……那我可不幹。」
陸銘攤了攤手：「這確實是備用方法之一，但不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辦法。」
盧克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他自嘲一笑：「能活著，誰想死呢？」
……
十分鐘后，房間內的時間重新開始流淌。
倫納德等人絲毫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丟失了十分鐘的時間。
此時此刻，盧克依舊坐在倫納德對面的椅子上，無論神態，還是動作，還是微表情，還是性格等種種的一切，都與剛才的盧克一模一樣。
倫納德這些普通人，理所當然的沒察覺到，盧克，已經不是曾經的盧克了。
唯有門口處，處於隱身狀態的陸銘和真正的盧克，方才明白此地到底發生了什麼……
「很強大的能力。」
站在門口，看著前方與自己一模一樣的「替身」，盧克情不自禁的感慨了一聲。
陸銘卻道：「不是什麼強大的能力。只是一頭我控制的，低等凶神位階的鬼物罷了。」
鏡鬼，陸銘在英靈陣線的收穫之一。能力：鬼域，完美鏡像。
完美鏡像這項能力，可以讓鏡鬼變化成任何人形生物，且不會露出一絲破綻！其欺騙性甚至可以騙過高等天災級！唯有高等凶神，才有可能察覺到完美鏡像塑造出的替身——而本副本內的高等凶神，幾乎都被陸銘收入囊中。
這意味著，被鏡鬼替換掉的盧克，就是真的盧克！通過什麼血脈檢測之類的，可謂輕輕鬆鬆，外人沒有任何手段能夠察覺到，即將被斬首的盧克只是個假的。
「這樣的話，復甦帝國對外也就有了交代。而你，也能繼續活著。等到你被斬首之後，鏡鬼會悄無聲息的重新回來找我。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會有任何疏漏。」
「更不會有任何代價……無論是對你，還是對我。」
這確實是完美的解決方法。
盧克沉吟良久，不得不開口道：「謝謝。」
「不用謝我。」
「因為我不是白救你的。」
陸銘還真是沒客氣，盧克聽罷也點頭道：「這樣的話我倒覺得好受很多。」
「所以，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陸銘卻未第一時間給出答案，他只是帶著盧克，一邊走，一邊道。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還有，維倫那傢伙……」
「就讓他留在這兒吧，我想，倫納德會幫我好好伺候他的。」
「我可記得他們兩個有血緣關係。」
「都不知道多少代的血緣關係了……更何況，倫納德是個好皇帝。」
「好皇帝？」
「嗯，好皇帝。這意味著，血緣關係並不會成為倫納德的首要考慮對象。」
「好皇帝也不會在乎什麼兄弟情誼。」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猜倫納德會留著維倫……畢竟，一名塔樓曾經的領袖，腦子裡的東西足可以讓復甦帝國收穫不少好處。」
深深看了眼身後昏暗的監獄，聆聽著通道盡頭時不時響起的慘叫聲，盧克微微點頭：「這算是我給我的國家，留下的最後一點幫助了。」
……
五天之後。
原復甦帝國第一軍軍團長，盧克將軍，在五大國領袖的見證下被當眾處死。
同時，復甦帝國對外發表無條件投降宣言，各種賠償補助幾乎掏空了帝國半個國庫。
短暫，但烈度極高的戰爭就此平息。
大部分人都只會歡呼於戰爭的結束，慶幸和平的到來，很少有人能注意到，曾經的塔樓最高領導人——維倫大法師無故失蹤。
當然，對於塔樓而言，這就是換個領導人的問題——維倫這個老貨活得太久，當了太久的領袖，對於塔樓勢力的高層來講，維倫無故失蹤興許利大於弊。
而他們不再追究維倫的蹤跡，就意味著維倫失蹤之事被坐實，未來，後人興許也就只能在史書中瞻仰維倫的豐功偉績了。
比較可惜的一點在於，維倫的邪惡陰謀並未被公之於眾，所以，他自然也不會落個遺臭萬年的下場。
而盧克，應該是註定要遺臭萬年了……
身為本次戰爭的發起人以及主要執行人，即便是盧克被當眾斬首，屍體也要五國巡遊，以宣洩其他國家的國民對戰爭的怨恨和對復甦帝國的怒火。
但奇怪的一點在於，就在盧克被斬首的第三日，其屍體無故消失。
而這事兒嘛，到最後也就只能歸類於未解之謎了。
此事無需贅述。
就在盧克被斬首的當日，陸銘，希望，盧克，以及王大俠，已經出現在了極淵入口附近。
「所以，咱們的目的地就是極淵？」
身穿黑袍用以隱藏身份的盧克，對陸銘這般問道，當看到陸銘點頭后，盧克不由低嘆一聲：「我對那裡的感官很差……」
「那你可得多適應適應了……因為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未來你可能一輩子都要在極淵混了。」
假死脫生的盧克，自有一種洒脫，剛剛的「感官很差」之說，也只是個玩笑，聽到陸銘的話，盧克微微聳肩，看向身邊的王大俠。
「那麼……他呢？」
「機緣。」
王大俠言簡意賅。
低頭，悄悄看了眼手中的長劍，王大俠輕撫劍鋒，平靜道：「我欠了陸銘先生三條命。但這一次，確實不是來還債的。」
「就在前日，我與家師正式決裂，深感茫然之下，便找到了陸銘先生。」
「陸銘先生給了我兩個選擇。」
「一是浪跡江湖。或遊歷五大國，尋求劍道真諦。或去往武林盟邊境，開個供行人歇腳的酒肆。」
盧克微微一笑：「聽著還不錯。」
可能想到了自己曾經開酒肆時的畫面，王大俠想想，便搖了搖頭：「其實也挺無聊的。」
「所以我選了第二條。」
正值通往極淵的傳送陣微微放光，光茫席捲著陸銘等人，將眾人拉入了極淵之中。
再次睜眼，映入眼帘的，除了魔物屍山，還有一身高一米八左右的強壯紅皮惡魔。
當紅皮惡魔目光掃來的這一剎那，哪怕是陸銘都覺得頭皮發炸，額頭處無法抑制的滴淌出冷汗。
這是一位邪神！
比退化更強的邪神！
只有希望毫無自覺地湊了上去，聞了聞惡魔身上的氣味，狗臉一皺十分嫌棄。
「一股臭水溝子的臭味。」
惡魔並未惱怒，只是咧開嘴，猙獰一笑。
「深淵確實是臭水溝子，你說的沒差。」
說完，惡魔重新看向陸銘：「再認識一下，站在你面前的，乃是無盡深淵的主人，偉大的至高之魔，戰爭代言人，毀滅與破壞之王，偉大的深淵邪神，哈爾姆特！」
說完，已經恢復低位邪神實力的深淵，用低沉的聲音，緩慢說道。
「以希望為見證人，我，深淵邪神，願與你，死亡的伴者，結為同盟！」
此一幕，並不出乎陸銘的預料。
因為之前，希望失蹤了幾天，再回來時，就給陸銘帶來了深淵想要與自己結盟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希望主動跟深淵談的這件事情，還是深淵主動想要與陸銘……不，應該說與死亡結盟。
總之，陸銘迷迷糊糊的，就答應了這事兒。
腦中回憶著希望說過的話。
陸銘神色一正，道：「以希望為見證人，我，死亡的伴者，願與你，深淵邪神，結為同盟。」
話畢，陸銘與深淵齊齊開口。
「契約達成！」
似有一種莫名的力量，突然出現在陸銘與深淵身上。
這力量不知從何而來，細細感應卻又找不到蹤跡，唯有當事人能知道，這份盟約，確實已經生效，且具備後果未知的約束力量。
深淵短暫感應后，滿意點了點頭：「我再多說一句，咱們的盟約，屬於有限度盟約，不是你有多大危險我都要救你的那種。」
說白了，盟約的約束力比較弱，不說生死與共，雪中送炭都不見得能做到。
但陸銘對此，真的已經很滿意了——深淵畢竟是位邪神……
陸銘點頭后，又指了指盧克和王大俠。
「聽希望說，你這裡還蠻缺人手的，我給你拉來了一位將軍，一位打手。不用謝我。」
聽到這話，盧克登時一愣。
他看向陸銘，琢磨了半天方才反應了過來。
「你把我賣給了這傢伙？」
「不是賣，別說的那麼難聽……我只是給你提供了一個更好的平台。當祂的將軍，比當復甦帝國的將軍有前途多了。」
說完，陸銘手一攤：「反正上面你也回不去了，回去了也沒個正經身份。倒不如跟深淵混呢。」
一旁的深淵聽到陸銘這番話，忍不住張了張嘴，低頭掃了眼希望，想說的話不得不憋回了肚子里，祂只能無奈嘆道：「你說的好像跟我混挺掉價似的，多少人想都沒這個機會呢。」
沒人搭理深淵，就顯得祂這個邪神很沒牌面……
總之，事已至此。
當盧克和王大俠跟隨深淵離去之後，陸銘亦帶著希望返回劍閣。
距離副本結束僅一天的時間。
宇文星終於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