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新神（一）
「你可以叫我……深淵……」
當深淵兩字落入陸銘耳中之時，難以形容這一刻陸銘的心情。
看著那張與維倫一模一樣的臉，陸銘眉角一抽，情不自禁的開了口：「你不是死了么？」
希望說過，無盡深淵包括極淵在內，都是深淵邪神的地盤……但深淵邪神已經隕落——陸銘認為，這麼重要的消息，希望沒道理在此事上撒謊。
涉及到這種大事兒，哪怕深淵有一絲可能還活著，希望都不會用肯定的語氣，說出深淵邪神已死這種話來。
「我確實是死了……」
面對陸銘的問題，深淵笑道。
祂的笑容，與維倫竟有八分相似——這不得不讓陸銘認為，深淵也是個老陰逼。
沒等陸銘考慮更多，深淵已經伸出手來，指了指陸銘腳下。
「死亡乾的。」
這話一出口，直讓陸銘頭皮發炸。
看了眼深淵，又看了眼希望和影子。
片刻，陸銘深深吸了口氣。
「你們，不是朋友？」
希望搖了搖尾巴：「正相反，深淵和死亡乃是生死大敵。」
……
所以這事兒，就顯得很有意思了。
不知道多少年前，死亡搞死了深淵，但深淵雖死，卻死的不夠徹底。
而就在現在，深淵找上門來……
但陸銘，確實沒從深淵身上，察覺到什麼敵意。
他只看到，深淵施施然坐到了陸銘的床鋪上，稀奇的打量著希望。
直到祂收回目光，再看向陸銘。
「邪神總是特殊的……死亡這個概念，無法簡單套用在邪神身上。更何況是一位高位邪神。」
這意味著，死亡，對於深淵邪神來講，並非是徹底的終結。
說到這裡，深淵語氣感慨，似乎在回憶往昔。
「當時，死亡帶人強闖無盡深淵……我與祂爆發大戰。最終寡不敵眾……」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你當時的力量比死亡差遠了。」
希望這般說完，深淵聳了聳肩。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嘍。算了，也不提這個。總之呢，就是當時我雖然隕落，卻逃出了一縷殘魂。這縷殘魂弱小的可憐，甚至無法獨立生存，只能像是寄生蟲一般，依附在某人身上。」
說到這兒，深淵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就是這個名為維倫的小傢伙……」
深淵的語速並不快，聲音從祂口中娓娓道來，就像是說故事似的。
但陸銘，真的沒心情聽故事。
「我覺得，你最好先說明你的來意。」
一邊說，陸銘已經從道具欄中，取出了時間凝固徽章。
他謹慎看向深淵，便看到深淵啞然一笑，祂高舉雙手，笑著說道：「我是來尋求合作的……」
「合作？跟死敵？」
「為什麼不呢？我都這樣了，死亡也已經變成過去式了。我們兩個喪家之犬為什麼不能化敵為友，來一場雙贏？」
「小傢伙，這世界哪有永遠的敵人？又哪有化解不開的矛盾？」
話畢，深淵再道：「這也是我剛才，故意放出氣息，提醒死亡的原因。」
陸銘分辨不清深淵所言的合作，是真情，還是假意。
沒奈何，他只能將目光，瞟向了希望和影子。
能看到，影子依舊一動不動，很不想跟深淵交流。
倒是希望，滿臉躊躇，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片刻后，希望突然開口道：「維倫剛才說的退化……」
「退化確有其事！極淵，確實即將誕生新的邪神！」深淵鄭重說道。
卻沒想到，聽到這句話后，希望反而鬆了口氣。
他眼神古怪的瞟了眼深淵，又轉頭看向了陸銘：「那祂的合作，就是真的了。」
陸銘：「？？？」
「所以，你們就沒人想跟我做個詳細解釋么？最好寫個說明書什麼的，告訴我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深淵笑道：「那就要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說起了。」
……
當夜，當維倫回到自己的帳篷后，眼中的黑色逐漸退卻。
剛才與陸銘的交流，維倫沒有任何記憶，他只以為自己在帳篷中冥想了幾個小時。
最後復盤一遍自己的大計劃，維倫嘴角挑起一絲詭笑，細微喃呢聲從其口中傳出：「快了……就快了……」
確實是快了。
因為就在第二天一大早，維倫便動員所有人立刻出發，前往神之誕生地。
……
「你們沒在附近查出任何東西，對吧？」
面對維倫的問題，眾人齊齊點頭。
「因為神之誕生地，距離此處非常遙遠！」
「走，是肯定走不到的……哪怕幾個月的時間都走不過去，所以我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傳送陣。」
傳送陣，魔法側的「高鐵」。
本來，在退化現象的影響之下，傳送陣的威力，也必然會被大幅度削弱，但當眾人看到維倫那一身近邪神的實力之後，卻並未對此有任何異議。
維倫為了加深話中的說服力，亦解釋道：「我消失的這幾天，一來是為了克服退化現象的影響，二來，也是給傳送陣設定一個目標地。」
一邊說，維倫手中一邊綻放出銀光。
大量的魔法材料，從維倫的空間口袋中漂浮而出，落在地上，自動組構成百人規模的大陣。
「請。」
維倫站在法陣前，對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但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卻誰也下不定先行入陣的決心。
鬼知道維倫這個老陰逼，把法陣的目標地設在了哪兒。
甚至都沒人知道，眼前這個法陣，到底是不是個傳送陣。
陸銘向一旁瞟了個眼神，見狀，王大俠深深吸氣，邁步而出。
「我先來吧。」
維倫適時開口：「多說一句，法陣是單向的，去了就回不來了。」
王大俠瞭然點頭，道：「我明白的。」
說完，他已經踩在了法陣上。
維倫再開口：「一次傳送一個，未免太虧了，這樣吧盧克將軍，您調點兒手下，跟大俠同去，也好有個伴。」
盧克點了點頭，也沒多說別的。
然而王大俠甘當人先，盧克甘願合作，不代表其他人沒別的想法。
「把毒刑給我！」
陸銘身後忽然傳來宇文星的聲音。
陸銘轉頭看向宇文星，卻見宇文星雙眼發紅，臉色發白，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陸銘眉頭一皺：「咱們之間有約定。」
「是的，我知道。」宇文星點頭說完，卻話鋒一轉：「但此行生死未卜，我急需提升實力！」
你提升個屁的實力！
先不說你一個副本土著沒可能在短時間內消化掉傳承能力，就說現在眾人受退化現象壓制，讓你掌握了毒刑，你又能發揮出幾分本領？
陸銘搖了搖頭，當場否決了宇文星的提案，然而一旁，趙寧卻忽然上前一步，直視陸銘道：「陸銘小友莫要為了一己之私罔顧大局，宇文星先生與你的約定，老夫也有所耳聞，我覺得吧……」
「你覺得個屁！」
陸銘平靜開口，卻讓趙寧一愣。
「你說什麼？」
「我說你覺得個屁！對，你沒聽錯，我在罵你。」
趙寧登時老臉通紅，他指著陸銘，剛想說些什麼，陸銘卻對維倫道。
「看來這倆貨昨天應該是達成了協議。我估摸著啊，他們大概是不想去面對你所謂的退化之神。這你能忍？」
兩個蠢貨看不清形勢。
臨陣脫逃？
真虧你倆想得出來。
人家近邪神在這兒壓場子，還有你們蹦蹦跳跳的餘地了？
果不其然，聽到陸銘的話，維倫笑了。
他轉頭看向了趙寧和宇文星，笑道：「第一批探索隊正好缺乏高手，既然兩位毛遂自薦，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罷，他手指一挑，詭異能量從其指尖揮灑而出，落在趙寧和宇文星身上。
便能看到，趙寧和宇文星，如同木偶一般，跟著維倫的手指而運動，乖乖站在了法陣中。
兩人臉色漲紅，身體的行動顯然不是他們的本意，奈何在近邪神的壓制之下，他們卻連開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
小小插曲不值一提。
當盧克調集97人隊伍站在法陣上后，維倫啟動法陣，伴隨光芒一閃，陣中的一百人，便就此消失無蹤。
傳送之事，似乎沒消耗維倫多少能量。
他笑著說道：「下一批。」
……
維倫身為主陣者，當然會最後再走。
而身為近邪神的他，自然也有安排傳送先後順序的權力。
盧克指揮手下人，將一批批的軍火搬運進傳送陣中，士兵跟隨進入后，大概在中午時分，陸銘，維倫，盧克等幾人，最後站在了傳送陣上。
隨著維倫為傳送陣灌輸能量，傳送陣放光，撕扯感隨之而來，陸銘只感覺身體一沉，宛如自由落體。
大腦昏昏沉沉漿糊一片，直到再次醒神，陸銘方才發現傳送已經結束，眾人已經來到了目標地點。
周圍，乃是厚實的牆體，空氣渾濁，身邊有微弱光芒，但卻是由士兵們點燃油燈所帶來的。
根據環境，陸銘判斷出，眾人當前正身處於某個地洞中。
「地洞！又是地洞！我討厭地洞！」
宇文星嘟嘟囔囔的聲音傳出。
他是第一批傳送進來的人，但直到現在他還在嘟囔……足可見他對地洞的怨念究竟有多深——可能，絕燼山脈給了他非常不好的體驗。
簡單輕點人數物資。
東西和人，倒是半點兒沒少。
維倫召集眾人，開口道：「如各位所見，神之誕生地，就在這個地洞深處。祂藏得很深。」
「而且，咱們的敵人並非只有神靈自身……祂手下還有一批眷族。」
剛才的情況證明，維倫並沒有在傳送陣上動什麼手腳，這又進一步的彰顯了維倫的誠意，此刻他再開口，倒也無人打斷，無人質疑。
直到維倫說完了，盧克才問道。
「然後呢？該怎麼做，咱們才能弄死那個神。」
這一次，維倫不笑了。
他只是隨手一掏，便從次元口袋中掏出一根法杖。
拿著法杖，維倫滿頭白髮無風自動，自有一番高手風範。
「衝進去，殺了祂！我並不受退化現象影響，故，我將直面神靈，並將祂手刃於此！」
「但我需要保存實力，所以，勞煩各位一路護我周全！」
端莊鄭重的維倫，很有領袖風采。
說實話，看到這副樣子的維倫，陸銘還真就認為，他是個以天下興亡為己任的大偉人——前提是沒發生昨天與深淵的交流。
維倫大手一揮。
「出發！我將為你們指路！」
宇文星和趙寧自動退後了兩步。
反而是盧克點了點頭。
「開路之事，就交給我吧。」
……
塔卡到現在還是懵的。
事情的發展太快了，快到讓塔卡眼花繚亂。
身為復甦帝國四皇子的塔卡，本為第一軍團的督軍。
督軍的使命，就是監督軍隊高層的命令及軍隊的所作所為。
然而，盧克對第一軍團的影響力實在太大，大到塔卡剛剛入伍，就被盧克架空了權力。
直到戰爭爆發……
再到深入極淵……
身為督軍的塔卡，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來到極淵，甚至又為何要通過傳送陣，出現在這裡。
「全軍整備！」
盧克將軍副官的聲音，突然響起。
放下手中的壓縮軍糧，塔卡帶著十來個手下人站起身來。
第一軍團的素質自不用多提。
隨著整備命令下達，很快，第一軍的戰士們便排列成行伍，塔卡則帶著他的親兵，站在了次前方的位置。
通道狹長，隊列如同長蛇般一眼望不到盡頭。
片刻后，塔卡便看到前方的通道中響起腳步聲，不多時，盧克將軍便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他站在用軍械堆壘起的高台上，看向下方服從於自己的士兵們，沉思良久，盧克的聲音方才響起。
「我很榮幸，能成為第一軍團的軍團長。」
「我也很榮幸，能於諸位一同共事。」
「我明白，這段時間中，我們征戰四方，做出了很多很多，讓外人，甚至讓咱們自己人不解的事情。」
「經常有人問我，我到底想做什麼，我的目的又是什麼。」
「而現在，此時此刻……我想，是時候揭曉答案了。」
盧克的聲音，經由維倫的擴音魔法，傳入了在場所有人耳中。
聽到維倫的一席話，士兵們面面相覷，甚至議論紛紛。
但很快的，盧克便用更響亮的音調，打斷了所有的嘈雜紛亂。
「在我小的時候，復甦帝國正處於蟄伏期……我們在等，在等火器規則生效，在等，等待咱們的科技技術的迭代升級。」
「我想，在場的大部分人，都經歷過那個時代。」
「一個，屈辱的，喪權辱國的時代。」
盧克的聲音，讓下方的紛亂平靜了下來。
復甦帝國，身為五大國中最弱的國家，受到的欺負正經不少……
什麼喪權辱國條約那是時有發生的，甚至就在十年之前，武林盟的盟主，還認了復甦帝國皇帝為乾兒子……
盧克的聲音沒有什麼情緒起伏，他只是自顧自地說著。
「強者，欺壓弱者。」
「這就像是咱們世界的自然規律……每一次規則交替，就會有新的強者，而新的強者，又會為了利益欺凌弱者，如此循環……」
「但一直以來，我們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之處……畢竟，強者理所當然的要掌握更多的利益。」
「直到一個月前，我們發動了對外戰爭。」
「我們搖身一變，從最弱者，變成了最強者。」
「很多人都以為，我是個儈子手，是個殺人如麻的屠夫……他們說的沒錯，這場戰爭，因我而起，直接，或間接死在我手上的人，不知凡幾。」
「也有人說，我們的行為是正義的。因為強大，所以我們可以殺人，可以為所欲為！我們的所作所為，只不過是之前其他國家所做之事的重演。頂多，要激烈一些，強度要高上一些。」
「但現在，我要大聲告訴你們，這些人的說法，是錯誤的。」
盧克環伺四周，熊一般的身軀，散發出驚人的氣勢。
「我所求的，不是報復。不是行駛我們身為強者的權力！」
「正相反，我所求的，乃是保護！乃是執行我們身為強者的使命和義務！」
「我不屑於玩兒什麼強者欺凌弱者那一套！」
「因為我深信，欺凌弱者之人，欺壓弱國之國，遠遠稱不上什麼強者！」
說罷，盧克轉身，指向了身後。
「現在，讓我來告訴你們。就在我們身後，有一個被稱為神的怪物。」
「一旦這個怪物復甦，我們，我們的親人，我們的國家，我們的世界，將頃刻間化作飛灰！」
「誠如我所言。」
「我們是強者，而強者，生來擁有使命！」
「我找到了我們的使命。」
「那就是，弄死那個所謂的神！」
「戰士們！」
「我的士兵們！」
「沒錯！」
「我把你們帶到這個鬼地方！目的很簡單，我們TMD就是來拯救世界的！」
「而現在，端起你們的槍，拿起你們的武器！」
「祂想搞掉咱們的世界，咱們就給祂點兒顏色看看！」
「屠神！就在今日！」
盧克的演講，振聾發聵！
他很輕鬆的喚起了士兵們的熱血。
就連塔卡，都情不自禁的攥緊了拳，目光散發著微弱的狂熱。
而盧克身後。
看著盧克的背影，陸銘想想，不由點頭。
「我就知道，你們這個五人秘密結社裡，就這一個傻子。」
維倫聽罷一挑眉：「傻子？」
陸銘轉身離去，只有一句話傳入維倫耳中。
「因為他是真的相信了你的世界末日那一套。」
「並且，他是發自內心的想要擊敗神靈，拯救世界。」
維倫笑笑：「這可算不上傻子。我倒是覺得他的目的，很值得尊重。」
「那他就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