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當閻王當閻皇與……
「大膽！」
閻王爺一拍椅子扶手，怒聲呵斥。
陸銘的話，讓閻王爺深感荒謬。
你想當閻王爺？你算個屁啊！
他騰的起身，高大的身軀中逸散出濃郁鬼氣，壓迫感十足。
閻王殿中，鬼兵鬼將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地府判官同時怒喝，鬼氣洶湧中，已是對陸銘完成了包圍，眼看就要將這大言不慚者斃於閻王爺眼前。
「呵呵。」
陸銘身邊的大廚怪笑一聲。
閻王爺是低等凶神，他有眼力勁，看出影子乃是與他同一等級的存在，故才跟陸銘聊了那麼多。
但閻王爺手下的這些小鬼，可沒啥子眼力勁。
也許它們覺得，在地府，在閻王爺的鬼域里，有閻王爺坐鎮此地，對面哪怕是條過江龍，也得乖乖盤著。
顯然……他們錯了！
不止他們錯了，其實閻王爺也犯了錯誤。
平靜聲音從陸銘口中傳出。
「雖然你是低等凶神，但只是最弱的那一檔，而且你並沒有凶神的戰鬥經驗……所以到現在，你還沒看出來哪裡出了問題啊，你甚至察覺不到你跟我之間的差距。」
凶神何其強大！
幾乎每一頭凶神，都是從屍山血海里泡出來的，它們不止擁有力量，還擁有強悍的直覺和戰鬥經驗。
而這頭閻王爺，由怪談而生，雖然生來就有凶神的力量，還獲得了陽間的大量信息，但他真的差了點兒意思。
比如說……
現在，乃至剛才。
「其實從走入陰間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動手了……但我是真想不到，你不僅弱，經驗也不足。」
「你甚至都察覺不到我都做了些什麼……」
「就你這水平還當什麼閻王爺？」
而就在陸銘說話的幾秒鐘之前。
整個陰曹地府已經開始了顫抖。
……
顫動的核心，乃是陸銘身邊的影子。
顫動的地點，乃是陸銘所走過的路。
鬼門關，黃泉路，奈何橋，孟婆亭，以及閻王殿！
點點漆黑的光，從陸銘留下的腳印中突兀掀開，宛如墨水滴入了清水中，不斷將周遭的一切，渲染成自己的顏色！
理論上，凶神對自己的鬼域有絕對控制權——比如影子與理髮師那一戰時，雖然理髮師從頭到尾都沒啥反抗能力，但理髮師至少明白影子到底做了些什麼……
哪怕是死，他也死得明明白白。
但閻王爺不一樣……
哪怕從陸銘走入陰間的那一刻起，影子就已經開始了對陰曹地府的入侵，閻王爺卻依舊神遊天外，根本不知道有天敵闖入了自己的主場。
他連影子的小動作都看不穿。
這證明了，閻王爺甚至都沒有完美掌握自己鬼域的力量。
見此一幕，閻王爺臉色激變，青色的臉漸漸變白，他張嘴露出獠牙，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然而下一秒，影子已然動手！
名為死亡的凶神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以陸銘的腳印為節點，以自身為核心！大量的黑色霧氣瘋狂擴散，轉瞬之間便將整個地府渲染成了漆黑的顏色。
陰森且昏暗的閻王殿里更漆黑了一分，零星的綠色油燈帶來光明，卻照映地閻王爺等人可憐弱小又無助！
「他鬼域多大？」
陸銘轉頭看向影子，影子咧嘴伸手，比劃了個2的手勢。
陸銘瞭然……
只有理髮師鬼域的兩成。
這鬼域，估計應該是探到凶神鬼域大小的下限了。
至於什麼黃泉路忘川河之類的，看上去雖然不小，但凶神能夠更改鬼域內的規則。
用鬼打牆一類的手段，足夠讓低等鬼物在十平方米內轉圈圈，轉到天荒地老。
總之……
就是弱。
太弱！
可能是因為地府新生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現代社會，相信陰曹地府的人雖多，但相信的程度相當之淺薄……
總而言之。
這陰曹地府在陸銘看來，就一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抬手一指，影子邁步向前。
然而還未等影子做出任何攻擊動作，閻王爺已經二話不說雙膝跪地。
「大人饒命！」
咚咚咚地磕頭聲響起。
長得濃眉大眼的，慫得倒是快……
……
閻王爺是個慫包這一點，西遊記中倒是有記載。
陸銘恍惚間發現，自己似乎達成了孫大聖大鬧地府的成就。
恍惚沒一會兒，陸銘又轉頭看向了判官。
不知道是惡趣味發作，還是有其他訴求，陸銘想想，再道。
「生死簿給我。」
判官腿都軟了，他撲通跪地，比閻王爺跪得還徹底。
「大人，這……這是假的啊……」
「我知道。」
陸銘話畢，判官雙膝快速蠕動，像是爬蟲似的蠕動到陸銘面前，將生死簿遞到了陸銘手中。
看著手上鬼氣森森的書冊，陸銘想想，不由開口。
「但萬一它變成真的了呢？」
說完，陸銘將生死簿揣進兜里，再看向閻王爺，眼中露出思索。
他在考慮處理閻王爺和地府的方法。
……
讓影子當閻王爺其實算是一種操作。
但並非是什麼好操作。
此刻陸銘深入思考，突然感覺這招其實蠻蠢的。
首先是副本特性。
在這個副本中，怪談成真，能塑造出怪談現象並提升怪談現象的實力。
之前陸銘就與段雲討論過——造成這一切的根本因素在於人，因為人們相信，怪談才能成真，才能變強。
換句話說，這種力量的命根子，其實是握在別人手裡的。
陸銘是玩家，是過客，若是讓影子當了閻王爺，離開副本影子能否保留在副本中得到的力量？
大概率是不行的。
而且讓影子當閻王爺，也有很大難度。
根據狼村現象可知，別人相信你怎麼怎麼樣，這不行，你還要自認為你怎麼怎麼樣，這才行。
比如說王小利。
狼村全村人都認為他們有狼神血脈——王小利也被包含在其中。
那麼別人都變了狼，他為什麼不變？
因為他不理解啊，他不相信啊……
所以說，影子想當閻王爺的第一關，就是影子必須要自己覺得自己是閻王爺才行。
然後還有另一個問題。
影子是閻王爺么？他不是。
他是死亡……
如果他把自己認作閻王爺，接受怪談的力量，以此提升實力，陸銘甚至覺得，影子可能會在人類「相信」力量的影響下，變成真的閻王爺——不止樣子會變，實力體系可能也會變……
那麼問題來了。
閻王爺和死亡邪神，選哪個？
這還用說？選後者沒商量啊。
綜合考慮，當閻王爺絕對是個蠢招。
但陸銘除了蠢招，還有妙招！
妙招的根本，在於影子的天賦！
吃！
這個根本性能力，讓陸銘於這一刻，有了最最妥帖的處理方案！
他在影子的護持下，施然走到了閻王爺的寶座上，閻王爺趕忙閃開，一臉媚笑的看著陸銘。
「大人您坐，坐這兒，我剛才給大人捂了捂，還暖著呢……」
神話中孫悟空把這幫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這足以見得它們的骨頭根本沒多硬。
陸銘點了點頭，便坐在了閻王爺的寶座上，看著下方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鬼兵鬼將黑白無常，又轉頭看向閻王爺。
「你也坐。」
閻王爺一愣：「坐哪兒？」
陸銘抬手，指向了判官的座位。
「坐那。」
「然後判官你就站著。」
眾鬼聽話做事。
直到排完了座次，陸銘才轉頭看向忐忑的閻王爺，再開口：「放心，不殺你。」
閻王爺媚笑點頭：「大人想殺就殺，小神甘願領死。」
這副光棍脾氣倒是讓陸銘多瞧了閻王爺一眼。
思考片刻，他再道。
「繼續吧，你們之前做什麼，現在就還做什麼，當我不存在就好。」
閻王爺又是一愣。
他心說咱也不敢當您不存在啊……但沒敢多嘴，只是轉頭看向黑白無常鬼兵鬼將。
這一刻的閻王爺重新流露出上位者的威嚴。
「看著幹什麼？滾出去做事！」
一眾小鬼倉皇跑出閻王殿。
眼看著閻王爺還想再舔一波，陸銘卻擺了擺手，看向了一旁的影子。
影子也扭頭看向陸銘，片刻後點了點頭。
至此，陸銘方才深深呼了口氣。
計劃似乎成功了。
……
因為網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被無限縮短。
交流信息、獲取信息變得前所未有的簡單。
今夜。
怪談誕生之時。
大量的古怪視頻通過網路病毒式傳播。
剛開始，有人對這些東西一笑置之，根本不信。
但古話說的好：謊話說萬遍，假的也變成真的了。
更何況怪談現象確實已經出現，並赤裸裸的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我的貂蟬在腰上：「坐標西京！兵馬俑動了！古朝士兵從兵馬俑里爬出來了！【視頻】。」
絵飛的魚：「特效做得不錯啊……這是哪個大片的花絮？」
我的貂蟬在腰上：「不是特效不是花絮！是真的！真的！古皇活了！」
西京鍵聖：「人在西京，風平浪靜，大晚上的樓主在這兒編故事給鬼看呢？」
Kimi：「看這個看這個！真有天使呀。【視頻】。」
逐風劍客：「大晚上的挺熱鬧啊。但該說不說，我今天晚上還看到牛頭馬面了呢，也不知道是誰大晚上玩兒cosplay，扮成這鬼樣喪不喪？」
信者有，不信者也有。
但無論如何，怪相已現，可想而知的是，隨著時間推移，信者必然越來越多，怪談們的力量也必然會越來越強。
而地府，自然算是個大怪談——人多勢眾，手下小鬼不少，基層無常鬼們還享受007福報，傳播度自是不低。
地府中，閻王爺寶座上，影子與陸銘共享視角，陸銘便能看到隨著怪談流傳越來越廣，地府範圍也在慢慢擴大，而鬼域擴大，就意味著閻王爺的力量正變得越來越強！
然而閻王爺卻沒什麼高興激動的情緒，也未生出我能反殺的想法。他只是看向陸銘身邊站著的影子，臉色越發蒼白。
地府的力量逐漸增強。
地府的地界逐漸擴大。
然而黑色的陰影如影隨形，不斷同化著新生的鬼域地界。
地府每擴大十分，便被陰影同化九分。
閻王爺的實力每強十分，便會被影子吃掉九分！
剩一分倒不是做慈善，割韭菜嘛，得留根，省得人家魚死網破。
於是，不用幾個小時，閻王爺便明白了一個道理。
自己被人家吃的死死的。
他也是個爽利人，眼看著翻盤無望，果斷投敵。
「大人您喝酒么？」
「大人嘗嘗果子？」
「大人看看，這是咱陰間的特產，彼岸花。」
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被閻王爺帶到陸銘眼前，陸銘盯瞧著，也的確發現了些好玩意兒。
正是之前見過的彼岸花。
陸銘在剛走入鬼門關時就觀察到，當王大柱走入鬼門關，聞到彼岸花香后，神智略有清醒。
這證明彼岸花對鬼物是有益的。
陸銘拿起彼岸花，卻並未看到屬性面板——這並非是全球副本系統認定的道具或消耗品。
倒是大廚開了口：「是個好食材。」
閻王爺舔道：「管夠管夠，大人需要的話隨便拔，拔光了都無所謂。」
大廚笑道：「這感情好……哦對了，之前那個孟婆湯……」
閻王爺再舔：「小的這就把孟婆叫來。」
大廚聳了聳肩，已是預感到地府蘊藏的巨大好處。
正值陸銘開口。
「兩件事情，首先是判官這邊。以後咱們的工作流程稍稍改變一下……先不灌孟婆湯，先審判定罪，我得聽聽鬼物的故事經歷。」
故事在這個副本里沒用。
但在夜宴副本中，故事等同於財富。
判官自沒有不從的道理。
「第二，讓黑白無常們幫我找一件東西……」
陸銘想想，遲疑開口道：「那東西理論上應該是一間房間……但叫什麼長什麼樣，我都不知道。」
閻王爺和判官面面相覷。
第一個任務倒好辦，現在您是老大您說的算。
但這第二個任務，可就有點兒沒頭沒尾了。
想了想，閻王爺恭敬點頭，說了句好——他也算是體會到上面一張嘴，下面跑斷腿的滋味了。
看著恭恭敬敬的閻王爺和判官，陸銘目光沉靜，卻亦有些感慨。
自己這算什麼？
閻王爺之上？
閻皇？
但別說，這滋味還蠻不錯的。
……
時間回到剛才。
就在陸銘跟著黑白無常走入鬼門關之時。
西京，古皇陵。
沉寂的陵寢深埋於地下，至今未曾有過訪客。
昏暗的古皇陵內，時間彷彿凝固，巨大的俑坑內，兵俑排列，密密麻麻，簡單數數便有不下一萬之數。
它們如同最忠誠的衛士，幾千年來沉默守護著它們的主人——萬古一帝，古皇！
俑坑盡頭處，有台階蜿蜒而上，九十九級台階之後，便有巨大棺墩坐落於高台。
巨大的陵寢。
數目龐大的兵俑。
以及高高在上，如帝王俯瞰人間的華美棺墩。
微不可察的摩擦聲突兀響於陵寢之中。
能看到，巨大棺墩稍稍打開一絲縫隙，一隻乾枯無肉的手扒住縫隙邊緣，慢慢推開棺墩。
隨著棺材板被緩慢推開，微不可察的呼吸聲從棺材內響起。
一位乾枯宛如骷髏的人形怪物，從棺材內勉強坐起，他呼吸著，卻虛弱到了極點。
古皇！
古楚。
其身份、名諱，無需置疑！正是華國史書中的萬古一帝！
集才能與暴虐於一身，創下前無古人的豐功偉績！
古楚勉強扯下身上的龍袍碎片，他低頭看向幾乎化作飛灰的衣衫，雙目怔怔出神，似乎不理解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直到微弱的力量，從虛無中灌入古皇體內，古皇的眼逐漸閃過靈光。
與閻王爺等鬼物相同的是，由怪談而生的「怪物們」，天生知道某些現實世界的情況——它們明白自己由何而生，更明白如何才能提升自己的力量。
思考片刻，古皇深深吸氣，乾枯醜陋的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
「我，古皇，打錢？」
「一個……騙局！？」
說來搞笑，古皇「重生」的緣由，竟如此奇葩，奇葩到古皇本身都有點兒接受不了……
可想而知的是。
這等奇葩的原因塑造的怪談，信者不多……
而信者不多，就意味著古皇的實力非常弱。
此刻他剛剛被怪談力量喚醒，身體虛弱到不能自理，至於詐騙簡訊中的「我有三百萬古朝士兵」，更是無稽之談——古皇和三百萬古朝士兵這個「怪談」的力量，能「復活」古皇已是頂天，古朝士兵還當著兵馬俑呢……
再說了，人家古皇也沒造出來300w的兵馬俑啊。
如果按照正常邏輯考慮，古皇的復甦，大抵應該只是曇花一現。
——信者不多導致力量弱，如今怪談現象頻出，區區古皇「復活」的詐騙簡訊，很快就會被各類怪談異象淹沒，被人們遺忘。
而對於怪談怪物來講，被遺忘，就等同於不存在。
古皇很快理解了自己所面對的一切。
比起地府仙宮之流，古皇復生之事根本微不足道，他剛剛「復活」，就又要面臨死亡。
然而古楚並不驚慌。
簡單思考後，他伸手在棺材里翻找片刻，便摸到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
那時一顆鋥亮的光球。
光球似是水晶鑄就，通體透明，然而其內部卻隱隱有流光泛濫。
看著手中的光球，古皇慢慢眯眼。
直到他勉強伸出右手，輕輕磨擦起水晶球的表面。
水晶球中驀地綻放光芒。
光茫越來越亮，越來越奪目。
直到光照亮了整個陵寢時，這光驟然凝聚，構築成一條虛幻的光路。
光路牽引著古皇，如同自動扶梯一般，慢慢推拽著古皇向光路盡頭移動。
直到古皇眼睛一花。
再一睜眼，他已經跌坐在一間古色古香的小屋內。
「歡迎來到交易之間……」
聲音吸引了古楚的注意力，他勉強扭頭，便看到了闊別幾千年的「老友」。
「老闆您還在呢。」
「當然了，我的客人，我一直都在。」
被古楚稱為老闆的男人，長得白白凈凈，身材高瘦樣貌普通，年約30左右，卻又有一種成熟穩重到滄桑的古怪感覺。
兩人相對視，古楚勉強咧開嘴，笑道。
「我不想再死第二次了。所以，救我。」
老闆臉上掛著商業笑容，微微點頭。
「可以。」
「但這一次，您用什麼來換取您的請求呢？」
古楚剛要開口，老闆便笑著搖了搖頭。
「提前聲明，您現在的狀態是不存在壽命這種概念的。」
「換句話說，您想許什麼用壽命換成就霸業之類的要求，已經行不通了。」
「那麼，你還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么？」
古楚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他搖頭：「我不知道……」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老闆笑容更勝一籌。
「既然如此，不妨聽我一言，讓我來給你出個主意。」
「您應該也知道，我這個交易之間，接待的都是高價值客戶，按照現實世界的說法，就是會員制的。」
「我們不僅僅做交易，還給客戶提供了交流平台。」
「有意思的一點就在於此。」
「就在剛才，我的一個大客戶在我這完成了一筆交易……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讓你跟祂見上一面。」
「也許，你可以獲得祂的直接幫助……又或者，祂會大發慈悲的幫你付許願的代價也未可知。」
「所以，您覺得如何？」
古皇無需過多思考。
因為他跟閻王爺的處境是一樣的——除了聽話，沒其他選擇。
看到古皇點頭，老闆溫和笑道。
「那麼，請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