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地獄
王自由很聽話，心態也很好。
哪怕附近的運動員們發足狂奔，一個兩個跟瘋狗似的，王自由也依舊在陸銘的嘮叨中放慢了速度。
兩人維持著7-8公里/小時的速度緩緩前進，路上，陸銘宛如健身教練一般諄諄教誨，王自由做的也算有模有樣。
很快兩人跑出了主會場，迎面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個修繕的相當筆直且寬敞的高速公路。
視線的盡頭有人群聚集。
隨著距離逐漸拉近，人群聚集處的牌匾落入了兩人眼中。
「補給點。」
補給點的作用不言而喻——補充食物和水分。
有鑒於這個世界窮人們低劣的身體素質，一些補給點顯然是必須的。
隔得老遠，誘人的香氣便飄蕩著傳來。
不同於合成食物，這香氣中有一種王自由這輩子沒嘗過的油脂味道。
「我們……」
「繼續跑。」
看了眼堵得嚴嚴實實的賽道，陸銘微微搖頭。
補給點的食物雖然充足，但擔任營業員的智能機器人只有十個，排隊領取食物和水需要花費時間，而在這上面浪費太多時間屬實不明智。
「對了，你早上吃過早飯了么？」
王自由呼吸粗重的答道：「吃過，十點吃的，但吃的不多。」
「這就可以了。」
……
與陸銘有同樣想法的不止一個兩個。
很多人眼看著第一個補給點人數過多，都選擇視而不見，明顯不願浪費太多時間。
而這部分人，大多都是年紀較大的人——興許是參加過上一次運動大會的有經驗者。
這也能側面說明一個事實。
這條賽道似乎還挺長……
維持著勻速跑，很快陸銘和王自由便將貪嘴者、衝刺者甩在了身後，隨著同行者越來越少，王自由也沒了繼續交談的興緻。
他翻來覆去就說著「謝謝」「太感謝了」之類的話，粗重的呼吸聲，也實在是讓他說不出別的東西。
而陸銘只是沉默著保持速度，不緊不慢的向前趕去。
哪怕手上還拽著王自由……
陸銘也能這麼跑上個三天三夜！
玩家的體魄的確不是說笑的。
從中午十二點跑到了下午三點。
哪怕王自由已經喘得跟條死狗似的，陸銘也依舊大氣不喘。
直到第二個補給點映入眼帘，陸銘方才放緩了速度。
而這個時候，陸銘和王自由的進度已經排在前列了。
第二個補給點的人沒多少，滿打滿算只有三個。
兩名身材健碩，躺在遮陽處一臉腎虛模樣的副本土著。
以及一名小口吃著食物喝著水，一邊慢慢抬腿，簡單拉伸的玩家。
陸銘一眼便看出這人乃是玩家。
不是因為服裝——進入這個劇情世界之後，所有玩家自動換裝成了窮人制式服裝。
只因為此人身上帶著非常顯眼的軍人氣質，而體型和樣貌，也能與陸銘之前見到的先行進入副本的某人對得上號。
看到陸銘屁事兒沒有的拽著王自由來到了補給點，此人抬頭，掃了陸銘一眼，隨後友善一笑。
「法蘭西。」
「安防局。」
陸銘對套用安防局的名頭沒任何負擔。
而那位來自法蘭西軍方的玩家，或是准玩家，也沒對安防局有什麼好，或是不好的印象。
再次笑笑，此人小口喝了口水，又道：「你們安防局，這次好像進來了個了不得的傢伙。」
聽到這話，陸銘微微挑眉，做了個好奇的表情。
他說的……
貌似是自己？
不應該啊……
很快，陸銘便明白自己想多了。
「任俠，跑第一那個。」
這名玩家撅了撅嘴，似乎對名為任俠的玩家印象深刻，說完了這些，他也沒多嘴的意思，只是將剩下的食物和水扔進了垃圾箱中，抬腿再次向前方跑去。
陸銘也不知道這個任俠到底是誰——他跟安防局的聯繫也不算太深。
拉起王自由，陸銘一邊指點王自由該如何在長跑過程中補充能量和水分，一邊小口喝了點水。
還未等王自由多歇息，陸銘便拽著王自由，沒搭理王自由的哭嚎聲，再次跑上了賽道。
枯燥，乏味。
這就是一場簡單的馬拉松。
身邊的王自由到了後半程，基本上已經處於一種半死不活的狀態，陸銘只好半扛著他，向前方不斷挺進。
約到了傍晚7、8點鐘的時候，前方幽魂傳來訊息，終點即將到了。
陸銘故意放慢了速度，將王自由扔在了一旁，任憑王自由歇了半個多小時，兩人方才勻速衝過了終點線。
……
以副本土著的體魄標準看，陸銘與王自由的速度大概在中上等的行列，而根據賽道長度論，哪怕沒有陸銘，王自由按照自己的想法跑，他大概也能在時間結束之前衝過終點線。
如所想的那般。
這第一階段的任務，的確沒什麼難度。
陸銘的表現也並未引起關注。
終點線旁，大量的人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大部分都是一副虛脫了的表情。
服務機器人帶來水和食物，甚至還會關懷的問需不需要休息或醫生。
當服務機器人送來食物和水的時候，陸銘沒再管大口吃喝的王自由，反倒問道。
「中心城呢？這裡不是中心城吧？」
終點線附近一片荒蕪。
跟中心城的名字完全不符。
服務機器人答道：「這裡就是中心城，只不過是在中心城的郊外。」
「到了這裡，諸位就算是完成了第一階段的競賽目標。如果想要前往中心城休息的話，您可以乘坐1號公共列車，列車將會帶您前往中心城的市區。」
按照機器人的指引，陸銘看到了一台正在遠處等待的巴士，瞭然點頭后，陸銘不再言語。
直到王自由吃完喝完了，陸銘方才起身，帶著王自由走向了巴士。
約十分鐘之後，巴士啟動飛快升空。
直到升空到了一定的高度，遠方，一座巨大的城市便落入了陸銘眼中。
……
【支線任務：階級遷躍運動大會！第一階段！】
【任務完成！】
【恭喜您獲得獎勵：300點經驗值！】
【下一階段支線任務，將會在您抵達中心城后觸發。】
預料之中的系統提示音。
但此時此刻，陸銘的關注點早就不在這裡了。
遠方那巨大的城市完整落入眼帘。
它如同鋼鐵巨獸一般匍匐在原地，雖然沒有高樓大廈，但處處都透露著工業技術與藝術的美感。
似乎是為陸銘解惑，巴士中自動響起機械合成音。
「中心城，馬雲騰先生的家。」
「各位可以看到，位於中心城最中央的建築——那棟高達59層的摩天大樓，便是馬先生的房子。」
「中心城的建立，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如此巨大的城市馬先生卻並未獨享，而是慷慨的分享給了其他人……」
「這裡的其他人，指的是在各屆運動會中表現優異的選手，他們在這裡生活，在這裡繁衍，在這裡擁有了美好的一切。」
「我是人工智慧小蘭，衷心希望您能成為中心城的一員。」
合成的機械音模擬度極高，溫和的嗓音似乎能激發出人類心中的慾望，和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至少聽到這番話后，累的跟死狗似的王自由，眼中再次綻放出光芒。
他飽含希望，甚至貪婪的看著下方只在電影中看過的城市，眼中的熱絡能夠融化一切。
「這就是中心城……」
「這就是父親生活的地方！」
陸銘驀地回頭，看向了王自由。
可能是察覺到陸銘的目光，王自由喃喃道。
「上一屆運動會，我父親因為表現優異，獲得了中心城的居住資格……自那之後，我就再沒有見過我父親了。」
「那年我十二歲。」
這種小蝌蚪找爸爸的既視感……
所以王自由的目的也不單純。
收穫美好的未來只是他參會的目的之一么……
陸銘突兀開口。
「你怎麼知道你父親就在中心城裡？」
王自由轉頭，稀奇看了陸銘一眼：「當然是馬雲騰先生說的啊！」
陸銘的表情依舊平靜：「哦，那你知不知道，你父親現在還活著么？」
這話讓王自由卡了殼。
想了想，他笑道：「活著，肯定活著！」
「我都能在單人生態倉里活十年，爸爸他沒理由病死吧？畢竟中心城的吃穿用度醫療資源，要比單人生態倉好不少呢。」
王自由絲毫沒有懷疑其父已死的可能性。
唯有陸銘，怔怔的看著那巨大的城市，片刻，他再開口。
卻不是對王自由開口。
「小蘭？」
「我在。」
「問你個問題……中心城為什麼沒有人煙？」
從上往下看，能看到巨大的中心城中，根本沒有人流穿梭的跡象……
寂靜，冷清。
跟死了一般。
小蘭並未遲疑。
它直接做出解釋。
「為了迎接第五十九屆階級躍升運動大會的參賽選手，早在一天之前，中心城就已經被清空。」
「具體情況，當諸位進入中心城后就能了解了。」
陸銘點頭，不再問其它了。
很快，空天巴士降落，停在了停車場上，自有機器人接陸銘和王自由走下了巴士，來到了中心城中。
……
至此，第二階段的任務仍未開始。
機器人只是帶著陸銘與王自由來到了某座建筑前，走入之後，陸銘發現這裡與現實世界的酒店類似。
機器人帶著兩人走上了五樓，並分配房間。
501室是陸銘的房間。
503室是王自由的房間。
兩個房間正對著。
機器人又道：「請好好歇息，明天上午八點，馬雲騰先生將會通過電視機，給兩位下達運動會第二階段的具體細則。」
說完機器人要走，陸銘卻又道：「這裡還有沒有別的運動員？」
「沒有了。其他運動員都分散在了城中的各個地方，從現在開始，我們嚴禁運動員們互相溝通。」
陸銘又指了指王自由。
「那我和他……」
「小規模的交流溝通還是被允許的。」
陸銘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機器人又提了一嘴。
「屋內有各類生活必需品，兩位可以隨意拿取。」
說完，機器人離去，陸銘也未再出聲。
他只是掃了眼激動到顫抖的王自由，轉身進入了自己的房間。
……
房間內的布局相當低調，但低調中卻透漏著奢華。
大床，油畫雕塑裝飾，以及小冰箱，飲料，還有單人的衛生間，淋浴，以及各種陸銘叫不上來名字的高科技設備。
躺在柔軟的大床上，陸銘慢慢閉上了眼。
也就在這一剎那。
共靈能力自動運轉。
隱隱約約之間，陸銘似乎感覺到了整個中心城上方，都覆蓋著濃郁的怨氣與陰雲。
那是濃郁到化不開怨憤。
那是由希望破滅帶來絕望的惡念。
那是無數死者的哀嚎。
恍惚間，陸銘似乎想到了王自由乾淨純潔的笑臉。
他看著純凈的天空，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臉上帶著不含雜質的笑容。
「這裡是天堂。」
他說錯了。
「歡迎來到地獄。」
唯有陸銘，也只有陸銘，能夠感覺到這裡的本質。
這是一個遠比鬼鎮還要惡劣、還要絕望的世界！
關閉了共靈能力。
陸銘排干一切雜念，慢慢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