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李狗

  李狗是北方人,祖輩三代務農為生,若沒有意外,他應該也是和自己父輩一樣,一生都彎著腰刨土。

  很慶幸的,在十七歲那年,他遇到一個賣雜耍的江湖人,跟著跑了兩年,也學了一身式微武功。

  因此,他不再甘心做一個農人,他要翻身,要賺錢,要娶白白凈凈的媳婦,所以,他偷走家裡存了大半年的五百塊錢后,隻身來到了夏京。

  在陰差陽錯跟了萬振飛后,和他原先所憧憬的一樣,有錢了,娶的媳婦也是白白凈凈的,還生了個娃兒。

  若放在以前,李狗肯定會拿著這一千萬的紅利遠走天涯,但現在不行。

  「圓圓呢。」李狗撥通電話。

  電話那頭,在一陣溫柔的問候聲后,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笑了起來。

  「爸爸,大塊頭爸爸!」

  「爸爸要去做事情了,做完就回家。」李狗揉了揉眼睛。

  「狗哥,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和圓圓都想你了。」

  李狗沉默了一下開口,「我去做事情了,少爺給了紅利。媳婦你聽我說,等會我把錢匯給你,你立即帶著圓圓去國外。」

  「狗哥?你呢?」

  李狗沒有回答,掛斷了電話。

  小的時候,村口有台黑白老電視,他最喜歡看的,是鐵漢柔情之類的電影。

  「你娘咧,我可是手段通天的李狗哥!大男人的哭個卵!」李狗自嘲地笑了笑,抬腿,走向城西的巷子中。

  淮城的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多愁善感,今日臨近黃昏的時候,一場秋雨,嘩啦啦地潑了下來。

  沒有任何徵兆,就彷彿一個奧斯卡演員,哭戲說來就來。

  陳正扶著范青山,慌不迭地走入青園旁邊的房子里,只可惜他畫了一下午的畫作,沒來得及收,一下子被雨澆濕。

  「得了,就狗爪梅花印的水平。」老范很沒有人情地安慰了一句。

  「那也你教的。」陳正努嘴。

  老范乾脆利落地伸手,在陳正腦袋上叩了個暴栗。

  「得得得,左右也下雨了,隨你的心愿了,忙你的事情去吧。」

  「老范,你記得吃飯,王護工說你最近吃得很少。」陳正有點擔心。

  「放心,我現在的力氣,能一拳打死一頭牛的!」范青山擺著手。

  陳正豎起大拇指,從角落取了傘,笑著往青園外走去。

  青園到棉花廠辦公樓,大概有三四百米的路程,慶幸讓工人先鋪了路,才不至於泥濘不堪。

  棉花廠外。

  馬老頭和兩個值班工人,花生米就著小酒,不時抬頭往外看幾眼,罵咧著這鬼天氣。

  馬老頭原本還擔心陳正安排工人值班,是不是不想用他這把老骨頭了,不過後面發現沒這會事兒,反倒是陳正從外面回來,不時給他帶點煙酒。

  無以為報,馬老頭只能盡責地站好自己的崗位。

  「誰啊!」馬老頭忽然放下酒杯,推窗喊了一聲。

  兩個值班工人驚了驚,急忙抓起橡膠棍,打著傘衝出外面。

  外面沒人。

  值班工人怏怏地走回來,「老馬頭你喝大了,老眼昏花了!」

  「真看見了!有個人影,想溜進棉花廠!」

  「沒看見哦。」

  「我真看見了啊!」 ……

  棉花廠外面的牆角落裡,李狗喘著氣,將藏在手裡的短匕,咬著牙嵌入腰帶里。

  這幾天時間,他在棉花廠附近盤桓了好多次,發現那個叫陳正的傢伙,在棉花廠的牆頭上安了兩三米高的鐵網。

  他沒法爬進去。

  唯一的入口,只能從廠門口入,然後偷偷走到青園再動手。

  當然,這樣一來,他勢必也逃不掉。

  但李狗從未想過自己會從這件事情中,全身而退。

  自家少爺的脾氣他知道的,說什麼跑路,那都是假的,殺了夏京范家的人,為了不牽連萬家,他肯定要死。

  死人不能說話,才是最安全的。

  普通劫匪和亡命之徒的區別,往往在於亡命之徒會破釜沉舟,時時刻刻惦記著同歸於盡的念頭。

  蹲在雨水中,李狗用雨衣擋著,顫巍巍抽出一張合照,看得淚流滿面。

  淮城最大的酒店套房,萬振飛披上衣服,從抽屜里抓了一把鈔票,訕笑著灑到床上。

  三四個美艷女郎,尖叫著,瘋狂著,搶那些落到床上的鈔票。

  萬振飛聳聳肩,大步走出房間,掏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事情怎麼樣了?」

  「少爺,事情比我想的棘手,那老頭一直躲在棉花廠里,很少出來……」

  「我不管這些,我只要結果。」

  「少爺放心!我會儘快!」

  萬振飛掛斷電話,暴怒地抬腿,將身旁一個裝飾用的青花瓷瓶踢翻,碎了一地。

  兩個保鏢急忙走過來。

  萬振飛攏了攏頭髮,「你們去查一下,黎嘯天這廢物的電話。」

  還是那句話,萬家地產要入駐淮城,為了不引起本地人的反彈,勢必要立個下馬威殺雞儆猴,於公於私,陳正都是萬振飛的目標。

  萬振飛記著自己老爹說過的話,要動一個人,那麼你先要將他的保護傘打掉。

  陳正的保護傘,則是范青山。

  李狗搓著手,抬頭看著天色漸停的雨,面露喜色。

  「我出去走走。」范青山拄著拐杖,扭頭對身旁的護工說。

  四十多歲的大媽護工,剛要啰嗦幾句,被范青山眼睛一瞪,灰溜溜地轉身離開。

  范青山端著紫砂壺,走到棉花廠門口,和馬老頭打了聲招呼。

  「范大師,要不我讓個人跟著你,雨天路滑。」馬老頭喊道。

  「不用,我去看看蓮子池就回來了。」

  他是個潑墨畫家,最喜歡賞景,以便儲存靜物姿態,棉花廠外不遠,有座小橋,橋下有人搭了個小蓮池。

  雨天過後,想必這蓮池裡的蓮花,開得更加嬌艷。

  范青山走得很慢,偶爾會抬頭,看著天空上的雲色。

  李狗從水窪里捧了把髒水,抹了抹臉后,將袖子里的短匕滑出來,跟在范青山後面,不急不緩地走著。

  刺殺之前,他特意研究過,匕首殺人,最好是刺入心臟位置,退一步,也可以扎入後腦勺。

  一瞬間,李狗驀然想起自己白白凈凈的媳婦,和小臉胖嘟嘟的女兒。

  他知道萬振飛的脾氣,范青山不死,那麼他的家人就要死。

  他可以在李星面前發慫,因為真的打不過,沒必要再受傷,但他不可以在范青山面前發慫,他的後面,有著他的家人。

  換來一千萬和家人的富貴!老子不白活了!

  「殺。」李狗垂著頭,雙目充血,冷冷自語了一句。

  范青山停下腳步,扭過頭。

  手裡的紫砂壺似乎拿著不穩,一下子摔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李狗仗著學到的式微功夫,單手側拿短匕,快速助跑,以一個躍跳的姿勢,高高紮下。

  范青山動作不便,扶住旁邊的一株老樹,舉起拐杖朝天,同樣重重往李狗捅去。 ……

  「老師呢?」陳正走到青園,皺了皺眉開口。

  現在是多事之秋,他叮囑過護工,不要讓范青山隨便外出。

  「他罵人好凶,不給他出去就罵人的。」護工大媽回道。

  陳正沉默了下,快步往棉花廠外走去。

  他曾經設想過,以萬振飛這樣乖張變態的性子,會不會對他身邊的人下手,像黎嘯天這種人還算有顧忌,畢竟會考慮到范青山的背景,但萬振飛不同,這種人若生在古時,只有兩個極端,一個是梟雄,另一個則是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

  所以,他才和趙天建商量,以後外出盡量多帶兩個人。

  趕來青園這邊,打算和老范說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沒想到老范已經獨自一人走出了棉花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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