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分叉的時間線
李老頭年輕時是個木匠,老了也是個木匠,趁著農閑,來城裡找活兒。
慶幸的是,一個小老闆不嫌他人老手慢,將他雇傭過來。
「二娃,來活了,你要謝謝陳老闆,以後他有事兒,能幫就幫。」李老頭磕了磕煙斗,回頭喊道。
二娃將抽到屁股的煙蒂彈到地上,「曉得勒,小陳老闆是個好人,給了我們這麼多活兒。」
一張電腦桌不輕,若是搬回去肯定不現實,所以,陳正賣了個人情,讓李老頭喊些老鄉過來拉貨,賺些小錢。
不到一個小時,周小東的電腦賣的火熱,陳正的電腦桌也賣的火熱,眨眼間快銷售了近一百張。
反觀施小虎那邊,斷斷續續的,只賣了四五張出去,多是小年輕,也沒試坐就直接拎走了。
「到底怎麼回事!」施小虎臉都綠了。
同樣的款式,價格更低,做工更細,憑什麼會輸給陳正!
「我去探探!」王元波也臉色發白,這筆錢要是回不來,他老爹會把他吊著打死。
很快,王元波在賊頭賊腦地觀察了一陣之後,一溜煙兒跑了回來。
「小虎,有點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除了那個小立櫃,咱們的東西,幾乎是跟著他做的!」
王元波咬了咬牙,「陳正把桌腿兒鋸了兩寸,我偷偷問一個木匠的。」
「鋸了兩寸。」施小虎怔了怔,隨即一拍大腿,「怪不得,恐怕是有點高了,做久了不舒服。元波,你在這裡看著,我喊德叔帶些木匠過來。」
王元波沒有答話,臉色委屈。
「又怎麼了?」施小虎已然處在暴怒邊緣。
「小虎.……咱們的電腦桌,右下角有立櫃……根本鋸不了,鋸了就壞了。」
嗡!
施小虎腦袋一嗡,差點沒暈過去。 ……
收入頗豐。
陳正的近三百張電腦桌,隨著周小東的電腦銷售,到了最後,僅剩下不到十張。
「我講過了,我看好你,因為你有腦子。」周小東走過來,樂呵呵地開口。
陳正也不矯情,將三成的銷售額,遞了過去。
沒想到,周小東擺了擺手,「你留著吧,就當交個朋友,說不定以後,咱們還要互相幫襯。」
陳正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錢是小事,人情才是大事,但現在,他確實不想和周小東鬧僵。
「那就謝謝周哥了,有空咱們再喝酒。」陳正開口道。
周小東拍了拍陳正的肩膀,「行,你這個小老弟我就認下了。」
老商場前,擁擠的人群,已經漸漸散去。
施小虎和王元波兩人,估計是覺得難堪,不到下午就灰溜溜地收攤了,可惜了剛搭建好的小舞台。
「阿正,咱們成功了!」趙天建很興奮,或者說,這位眼鏡兄終於體會到了賺錢的樂趣。
陳正將錢分成了兩半,遞了一半過去給趙天建。
「天建,這些天辛苦了,咱們下回多賺點,這一半你先拿著。」
趙天建沒有接,習慣性地抬了抬眼鏡。
「阿正,我和周小東不一樣,我說過,阿正你以後肯定會了不得,這些錢最好不要分散。」
趙天建的意思,陳正明白,眼下,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兩個從農村出來的年輕人,別人眼裡的大四廢物,要憑此翻身。
銷售電腦桌的第一桶金,陳正粗算過,除去留給工人的佣錢和紅包,材料費,以及賒賬的木頭,再加上周小東沒有拿走三成,起碼賺了六萬多。
這個年代,雖然已經不流行萬元戶什麼的,但六萬塊錢,已經不算一個小數目了。
「行。」陳正點頭。
重活一世,陳正才發現,趙天建真的是極好的朋友,當然,是極好的男性朋友.……
這時,原本在一旁蹲坐著的李老頭走了過來,聊了一會客套話后,忽然吐出一句讓陳正害怕的話。
「二娃子他們這大半天忙得辛苦,平安路那邊,那幾家牛鼻子的本地人終於搬走了,最近在擴建,要繞很遠的道。」
陳正一下怔住。
但凡生活在淮城的人,都知道平安路是怎樣的情景,一條破舊的老路,碰上下雨,便會泥和水攪成一團,泥濘不堪,十分難行。在上一世,不少人向高層反應過情況,卻由於有一排釘子戶不肯遷走,就這麼一直拖了下來,拖了七八年之久。
可現在,釘子戶遷走了!居然馬上就擴建了!
也就是說,陳正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重生的這一世,並沒有沿著上一世的時間線,已然分叉開來,漸行漸遠。
而秦青青,可能不再是他的妻子,變成方儒的,或者變成其他人的。
陳正臉色湧上難以言狀的驚惶,咬了咬牙,「天建,我離開一下。」 ……
陳正問過蘇櫻,畫展在淮城南邊的藝術館舉辦,據說是國內著名的潑墨風大師範青山最新力作。
人生的路,或許有很多種,但妻子,只有這麼一個。
方儒,老子上輩子能娶到秦青青,這輩子也可以!
以最快的速度,陳正坐上計程車,往淮城南邊趕去。
他不知道,事情接下來會變得怎麼樣。至少,他不能讓方儒這王八蛋得逞。
淮城藝術館前,人流量並不算多。
類似於這種頗費眼睛的潑墨畫,沒幾個人願意欣賞,還不如去電影院看場文藝片痛快。
方儒也不喜歡。
可秦青青喜歡,他也只能假裝喜歡。
「青青你看這幅橘子圖,果實碩累,妙趣橫生,映照出秋日的豐收景象。」
秦青青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方儒,「學長,那是石榴……」
方儒怔了怔,隨即哈哈大笑,「我就說嘛,范青山大師的墨寶,果然不簡單。」
秦青青暗嘆一口氣,如果不是想來看畫展,她根本不會和方儒一起。
她不喜歡方儒,說不出為什麼,她總覺得,在未來的某一天,會有一位男子,執劍奔馬,一襲飄飄白衣地來尋她。
可惜,秦青青的父母,卻對方儒很喜歡,為了撮合,可沒少下功夫。
「青青,你知道的,其實我更擅長其他藝術,比如鋼琴,比如拉丁舞。」
「嗯,我知道。」
秦青青淡淡回了一句,轉過身子,認真地觀摩起畫作來。
方儒不好此道,也不敢在隨便指點,免得第二次難堪。
這時,他發現一個青年,靠著他們越來越近。
方儒皺了皺眉。
若是一個儒雅得體的人也罷了,偏偏是一個窮酸模樣的小子,那種感覺,就好像一朵嬌艷艷的玫瑰花,眼看著被人用泥巴灑了上去。
方儒不動聲色地走前兩步,拍了拍青年人的肩膀,示意他離遠一點。
「這位先生,請你保持安靜,不要打擾我觀摩范青山大師的畫作。」青年冷聲開口。
方儒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奔過,卻又不好發聲,怕惹秦青青不喜。
出了藝術館,再找人弄一頓就行了。方儒這樣自我安慰。
可沒想到,那青年人忽然看著秦青青開口,「咦,你也喜歡這幅八月石榴圖嗎?」
秦青青抬頭,看著向她說話的年輕人,說不上為什麼,只覺得很親近。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位久違謀面的老熟人。
「八月石榴圖,應該是范大師近年最好的畫作了。」青年繼續開口。
「此話怎講?」秦青青微微頷首,她並不覺得這幅石榴圖,相比其他,有太大的出彩。
你當然是這樣說,所以在幾年以後,你才猛然驚覺,這幅八月石榴圖,是多麼的完美。
青年正是陳正。
陳正忍住心頭的激動,使勁壓抑住即將爆發的情緒,淡淡看了秦青青一眼,垂下頭,「一般來說,九月才是石榴的成熟期,這幅畫里的石榴,八月就熟透了。實際上,這幅畫應該有另一個作名,叫早秋。」
「呵呵,你一個毛頭小子懂什麼?看你的衣品就知道了,不知道哪個地攤掏來的,講藝術?開口就來?」方儒在一旁冷笑。
陳正臉色沒有任何惱怒,正字圓腔地回答,「我雖然窮,但這並不妨礙我喜歡畫作,畫家米勒一邊農忙,一邊燒柴取炭條作畫,尚且不放棄,所以我也不會放棄。」
我可是和秦青青做了快八年夫妻的人,熟知她的一切,你怎麼和我比!
這一番話,明顯噎死了方儒。
秦青青聽著,神色微動。
這個傢伙,好像不是個壞人啊。